第一章記憶碎片
A悄無聲息
A
一直以為忘掉一個人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而,此時此刻,我站在時間的門口,面對雁子虛無縹緲的身影,措手不及。
許多東西,比如青春,比如時光,像偶然間流水的怦然心動會隨波光沉淀起來。隱藏在許多灰暗、空洞或華麗至死的背景里,讓你預測不出那些真實的存在。也許許多年后偶然間打破記憶的思潮,才會發現那些曾經真正擁有過的東西,它會滲透進皮膚,撕咬皮肉,用精銳的犬牙刺痛心底最柔軟的部位,使之血流不止,而我一直流淌著鮮血,像綻放在原野上嫣紅的花朵,鮮艷無比。
雁子和我相遇在一個晴朗的午后,陽光燦爛,清風淡爽。
面對職高混淆三年或者高中三年的自我摧殘,我義無反顧選擇了前者。事實上,我以高出當年錄取分數的優勢被西城三中高中部招收麾下,這惡心的成績優勢是4分。
這是一個無比詼諧的事情,特別對于像我這樣厭惡應試教育厭惡到視死如歸的人。
后來我所知道的情況是,由于各大中學不斷提高錄取率而響應國家的擴招計劃因此降低了錄取分數線。如果按當時480的預定計劃,我剛好不夠一分,因為我的總分為479。
我便莫名其妙擴招進這所社會上評論‘大學榜上無三中,三中人渣靠邊站’的垃圾中學。
我卻不知道,當我提腳跨入三中大門的時候,生命中的許多扇門悄無聲息地向我一一敞開。
B偶然邂逅
B
我叫秦朗,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現實佬,所以我特別痛恨一些關于命運和緣分這些阿拉不達的說法。我個人覺得這是對生命的不負責任,我只知道命運掌握在自己雙手,握緊拳頭就是握住了自己的全部。正因如此,當菜刀滔滔不絕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要我測試一下愛情運勢時,我不置可否地對著他手中的撲克牌笑了笑,搖搖頭不說話。
菜刀是一個特別三八糞草的男生。總是在我安靜的時候跟我講關于他所謂‘愛情上’的事情。同出一轍的時間、地點,同樣的事件過程與結局。結局是他和她各奔東西。當他講到女孩從他緊握的右手中輕輕掙脫,背對他漸行漸遠在大雨傾盆的夜晚,我總是用同情且無奈的眼神望著他漂亮憂傷的雙眼,長長的睫毛,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默默離開。
這個陽光無比爛漫的午后,菜刀指著校園梔子花下三個美麗的女孩兒講述其中故事。我沿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短發的女生,輕輕地緩步行走在足球場的看臺上,輕輕地如天使一樣降臨在我心頭。
我不明白那種心跳的感覺代表什么,我只是一味地壓抑住內心深處洶涌磅礴的觸動,茫然地在腦海里搜尋詞語,可是唯有空白。直至菜刀拍拍我的胳膊,順著我的目光朝遠處茫然地尋找點什么,接著用一種比我更茫然的眼光打量我,似乎能從我眼光里尋找到答案。
周而復始,我知道了那個叫做雁子的女孩。我發現前進的道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而我卻不知道從一開始這個故事就必須以一種有始無終的方式作為結局,我更不知道其中一道帷幕已經不知不覺中緩緩墜落,成為我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C自欺欺人
C
世界上的許多事情就如雁子與我的偶然邂逅,令人無從解釋。我在心底懷著感激之情向天空祈禱,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我只是一遍一遍感謝上蒼的仁愛,眷顧。
我時常會以找菜刀的借口更多地讓自己身影出現在她所在班級的門口。當我看到雁子在教室里如蝴蝶般來回穿梭且不斷發出清脆悅耳的歡笑聲,我會露出一個長長的笑容,嘴角的弧線長久地微微上揚。每當雁子座位空空如也,內心一股莫名失落感便會油然而生,彌漫每一個細胞。
我幻想有一天,我會用自己的破‘二八’山地車載著她駛過高樓聳立的街道,駛進青草芳香的小徑,駛過野花綻放的原野,停留在光線飛射的湖邊,任波光粼粼的時間在瞬間停止不前。
雁子像天使一樣純潔地在我面前舒展著潔白的翅膀,我像一個微不足道又渴望得到甘露的蝸牛,只能遠遠仰望她的美麗,整日整夜蝸居在自己房間里,害怕推開心中那扇五光十色的門窗,任陽光在窗外肆無忌憚敲打著優美輕快的節拍。
于是,我選擇了最笨蛋的決定——暗戀。
暗戀是一種痛苦是對自己永無休止的懲罰,我在愛與痛的邊緣不斷折磨自己滿滿憂郁的心,折磨同時還自欺欺人地鼓舞自己要不顧一切堅持到底。
在我21歲生日那天想到這個事情,這個曾經陪伴我無數個白天與黑夜的執著,我把酒瓶湊唇邊猛灌一口,酒精濃烈炙熱的感覺在胃部洶涌翻滾,久久回蕩久久地不愿離去。
D隨風搖擺
D
有些東西冥冥中注定要與你生活產生交集,好比上天早已安排雁子與我今生有緣無分的故事。當我日夜盼望能和雁子朝夕相處,上天滿足了我這個小小的愿望。
愿望變成現實,我卻盯著她的臉龐驚呆在那個薄霧飛揚的清晨。
我所在的文科(D)班網羅了年級上所有罪行累累惡貫滿盈的人才。在這里你可以在任何一個角落嗅到頹敗的味道。每天都有人翹課,遲到,早退,睡覺,看小說,聽音樂。想在這種環境積極向上做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少年只有腦殼壞掉漫無邊際的人。
有段時間,為了考到雁子所在的班級,上課時候我專心聽講,認真完成作業??迫谓處熅褂靡环N陌生的眼神打量我半天,最后不一而同吐出四個字——裝逼呀你!
我開始破飯盆破摔,匯合進腐爛中,隨時間推移跟著爛掉,最終面目全非,渾濁不堪。
所以我每天不斷浪費青春的同時燃燒了自己脆弱的生命。
雁子的出現,如無邊黑暗里出現了一抹陽光,這點光芒實在微弱無比,微弱地無法與這無邊的黑夜抗衡。然而正是這點隨風飄舞的光亮將我埋葬已久的斗志又重新燃燒起來,把灰暗的天空印滿璀璨,晚霞如火。
很久以后,我明白一個道理:并非沒有陽光,只是心中缺少陽光罷了。
E青春烙印
E
憑借這點光輝的衍射,我揚起前進的風帆,鼓足勁在學海勇往直前。浪花激蕩在船弦上在光線折射中翻飛跳躍。
借校方話說,我是西城三中史上百年難遇的人才,應該轉到尖子班文科(A)班學習,考上重點大學,為學校添光溢彩。
結果,我斷然拒絕校方的一片好意與良苦用心。這令所有人大惑不解,原因只有我明白。
雁子是在天空特別蔚藍的午后對我說了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此刻我正沉湎在偷偷在上課時繪她的素描因而忽視了她的存在。
雁子拿起那副A4紙面的素描,側了腦袋看看畫像看看我說“是我嗎?”。
我手忙腳亂搶過畫像故作鎮定說“不是!”。
雁子拿過一本習題集說想請教一個函數問題,我心慌意亂打著結巴說了一席愿效犬馬之勞之類的話。
我準備講解題目的時候,班上一個男生打鬧著過來,看看我倆和壓課本上的素描奔講臺上大聲宣布:大家快看,這是秦朗在課堂上畫的,這小子偷偷摸摸搞暗戀,哈哈哈!
而后在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和一陣哄笑后,畫像被傳遞到其他人手中,大家無一例外指著雁子和我竊竊私語。我撥開議論紛紛的人群,一把奪過畫像,極力辯解大家的猜測壓根是子虛烏有,為此還瞎編了一個真正子虛烏有的北九中女朋友來。
在一片喧嘩聲中,上課鈴聲響起,同學們慵懶憊怠地回到各自座位,此事不了了之。
可我再也沒有勇氣歪過頭去看雁子一眼。
課后,雁子抱著書本來到我面前,猶豫地輕聲問我畫上的女孩是她自己嗎?我頓了頓半天才吐出幾個細弱蚊蟲的聲音“這。。。。。。,這,嗯,不是你!”。雁子嘆了口氣說“我真的有畫上畫的那么冷淡嗎?”說完轉身走遠,只留一個淡淡的背影淹沒進一整個夏天的燦爛。
好多年后,想到這里,我都忍不住想給自己一記耳光,為懵懂的青春留下疼痛的烙印。
更多時候,我只是使勁地往嘴里灌酒,在酒瓶橫行燈光昏暗的屋子里點上一支煙,邊看煙圈飄遠邊想象如果當時我有勇氣承認一下,加上簡單明了的表白,那結局會是什么呢?答案無從得知。
這是一個混賬的念頭。我想:或許我原本就是一混蛋呢!
F僅此而已
F
體育部訓導老師兼文(D)班主任老野找到我并且三番四次推古論今說明體育專業存在的優越性。我在經他循序勸導未果之后拋出一句狠話“你他媽的,你小子以后在班上敢給老子弄出一點聲響,看我不弄死你!”
對此,我的確無言以對。我知道老野其實對我好,我也知道自己在體育方面特別在彈跳與爆發力方面有過人天賦,我的總體身體素質略強于準備考體校的一些同學,并且還曾一舉拿下西城冬季運動會包括中短跑的所有田徑比賽金牌。
老野宣導未果,抱一副假公濟私的嘴臉對我公報私仇。他會在每天下午6點30分的晚自習時間把我拽到門口,要我爬樓梯臺階做50至200個不等的俯臥撐。短短一年時間,他風雨無阻地督促我去做俯臥撐,從一樓蛙跳到八樓又輾轉反側十遍這樣的距離,雖然當時苦不堪言,但也間接為我能通過消防員測試打下了夯實基礎。
但當時的我依舊沒有聽從老野參加體育專業訓練,老野把恨鐵不成鋼地籠統歸結于“你他媽腦子進屎了”,最后丟下“你好自為之吧!”搖搖頭走遠。
很長時間,每當到這個時間段,我就會不由自主爬樓梯口做50個。做俯臥撐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音樂專業,頭也沒有回一下。
其實,我這樣做的目的并非出于我厭惡體育厭惡到死去活來,相反,我挺喜歡體育的。
我放棄體育只為了一件事情。雁子選擇了音樂專業。
僅此而已。
G恍若隔世
G
音樂是一門很寬廣的學科。表面上它從頭至尾無非就是八度音階升降轉調組合而成。真正接觸到它,你才會發現音樂是一種多么美妙的東西呀!雖然它們無法用華麗明亮的外表吸引人,可當音樂響起,動聽的旋律在空氣中蜿蜒盤旋輕輕敲打著內心深處的共鳴箱。幾千年的風花雪月仿佛凝固在短短的瞬間,剎那激蕩起層層漣漪。
每天清晨,我們陸續進入琴房,伴隨黎明前一絲微弱的曙光做開嗓前準備,做完必不可少的預熱。往常一樣,雁子會坐在鋼琴前面彈奏那首熟悉的旋律。我則靜靜坐她身旁聆聽琴聲里的憂傷節拍。優美的旋律在冬季校園清涼的早晨傳得很遠。很遠。
我從未發現原來用鋼琴彈奏出來的音樂可以這樣好聽。一直以來我固執地認為世界上最動聽最深情的樂器是吉他。我卻大錯特錯了這樣久。
第一次接觸鋼琴是一個夕陽西下晚霞暗淡的黃昏,這成為我一輩子最值得回憶的片段之一。
那天下午,接到音樂學科通知同意我加入的消息,我騎著那輛破‘二八’山地車,斜挎書包哼了首跑了調的歌迫不及待地向圖書館旁邊琴房奔去。
走入琴房教室,樂理課已經開始。老師示意我趕緊找個空位置坐下。我坐定之后迅速瞅了一遍人群。發現雁子就坐在前排。
望著雁子背影呼吸著從她身上飄來的一陣陣少女獨特的清香,我心里亂麻麻一片,根本顧不上老師在畫滿符號的講臺上嘴巴一張一合表達什么。
我胡思亂想之際,雁子側過身子用纖細的手指碰碰我說“問你呢?”。
我一愣,一臉茫然望著她不知所措。
好在老師又問了一遍“你愿意和端木雁一組嗎?”
現在我聽清楚了,但還是不知道做什么?難道我又浮思亂想。
雁子說“Miss楊問你愿意和我一組練習鋼琴嗎?”
此刻我徹底明白過來,連聲說“愿意,愿意,當然愿意!”
Miss楊無奈地笑笑說“好啊,第一堂課就不專心,下次可要懲罰,大家分開練習吧!”
雁子把我拉到面朝男生‘回’字形宿舍靠窗的一架鋼琴旁說“跟我彈吧!”
搞不清心慌還是本來就不會,我依葫蘆畫瓢的情況下還是彈得亂七八糟慘不忍聽。
雁子抿嘴笑著說“笨蛋!”說完抓住我的雙手,輕快地翻飛在黑白鍵盤上。
那一刻,我腦海一片空白,覺得自己口干舌燥手腳發熱,全身‘呼哧、呼哧’往外冒汗。我感覺到從她指尖傳來的溫暖。我們的身體貼得那么近,從她身上傳來的少女體香令我神魂顛倒?;腥绺羰?。
我忘記第一堂課如何結束又如何走出琴房的,我或者對她說了點什么或者什么也沒有說,我們的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在我渾渾噩噩中結束。
破‘二八’咔噠咔噠的聲音和手心殘余的溫度證明一切并非夢幻,也不是我憑空瞎編出來的劇情,一切又是那么虛幻,讓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騎著單車,時而自言自語,時而無故發笑,許多路人用一種怪異的眼光使勁打量我,好像隨時要掏出個小靈通撥通821精神病醫院的電話。我把腳踏板蹬得飛快,風一樣穿行過西城的大街小巷。
其實,我經常以忘記作業的借口把雁子的筆記本或者五線譜作業借故回家抄寫。我可以發誓絕對不是為了謄抄作業內容。我只是為了能多看一眼她的筆跡還有書本上一陣一陣淡淡的清香。
我捧著帶有雁子味道的本子,放在床頭,嗅著殘余的雁子味道安然入睡,安然入睡進我孤寂卻五光十色的年青夢鄉里。
想來一切如同莊周夢蝶,一覺睡醒恍如隔世。
H低級白癡
H
如果日子能夠這樣一天一天過去,那么我有可能會去參加音樂專業考試,然后或許能進入一所普通的二流院校,然后找到雁子一起在大學里循序漸進的學習,生活,接著畢業,找工作,結婚生子,然后的然后一起慢慢變老,看兒孫圍繞膝畔,給他們講年輕時候的故事,看他們睡著。落日的時候,攜雁子手一起顫巍地相扶著走向緩緩落下的夕陽。亦或者走不動了,一起躺搖椅里慢慢老去,漸漸消融進夕陽殘紅的余暉里,只留一絲風聲默默訴說曾經的青春與年華。
夢想與現實總是背道而馳。老妖他們對我說“雁子其實有點喜歡你”,我飛起一腳說“放屁,是不是沒錢了?光尋我開心”。老妖信誓旦旦指天畫地保證是真的,我還以為這小子真是一混蛋,罵他真他媽人渣敗類。老妖憋得滿臉通紅半天憋出一句整話“你他媽會后悔的!”。我看他憤憤離去的背影慶幸老妖沒從我兜里騙走一毛毛票。
我堅定地認為追求雁子的那些優秀男生全部垂頭喪氣無功而返,她會喜歡上像我這樣普通至極的男生嗎?簡直是異想天開。
仔細回想和雁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事實證明我犯了一個低級白癡的錯誤。我有時候寧愿相信這也許是我的一廂情愿。而雁子漸行漸遠哭著離去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怎么努力也無法忘記的時候,我的胸口劇烈地撕心裂肺痛了一下,痛得我直不起腰來。
I一片茫然
I
小小是在我剛要去牽起雁子手心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闖進了我的生活。
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跟她名字一樣,小小的狡黠,小小的愿望,小小地無處不在。
小小是我的朋友,也是雁子最要好的朋友。她倆時常形影不離地晃悠在我的眼前。我們男生喜歡把自己死朋狗友稱之為‘兄弟’,那么把小小與雁子的關系比喻成‘姐妹花’也不為過。
我不明白,她們是如何結成死黨級姐妹的,我只知道她們關系好得讓人疑惑,也正因如此,我們仨組成‘鐵三角’,一天到晚膩歪在一起,一起唱歌、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逛街又一起走路回家。許多年后,我仍然不明白代表穩定結構的三角形也會在一瞬間土崩瓦解,整個兒散架開去。
生命中的許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如同誰也無法預料自己的明天。
我自始至終無法忘記那個初秋的下午,那個轉折了我人生軌道的午后,那天的陽光很溫暖,風很涼。
我們一如往常要在當天下午進行學校布置的‘大掃除’而我們稱之為‘免費吸塵器’的義務勞動。長期堅持這種勞動的最大收獲是使每個人為了不至于吸入過多粉塵用憋氣來達到鍛煉肺活量的目的。這也是這個時期學生肺活量都特強的原因所在。
正當我扛了掃帚穿行在漫天灰塵的教室里,有人用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湊我耳邊要我去二樓走廊的公用IC卡電話那里,有事情跟我說。我回過頭,透過彌漫的灰塵看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
轉過走廊,遠遠瞄見樓梯口拐角處小小背對著我慌里慌張的樣子。
我從樓梯扶手上滑下去,溜到她背后大叫一聲“舉起手來,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
小小被我嚇了一跳,捂著胸口轉過身,看看我,眼神開始閃爍不定地數地板,顯得局促不安。
我說“說吧,叫我出來什么事?”。
小小避開我的眼睛,吞吞吐吐地逼出來一些‘你’、‘我’、‘那個’之類的語無倫次。
我說“別婆婆媽媽的,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揍這小子”。
小小扯住我的手忙說“不是”,看看我又趕緊松開挫著雙手,感覺我是一根電線,她被我的電流觸到了手指。
我抓抓頭,疑惑地彎下腰,打量小小緋紅的側臉說“該不是要去十字街搶銀行吧!”。
小小撇過臉連忙搖頭,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已經失去了耐性,決定返回教室。
我說“不說算了,神叨叨的,肯定沒有好事”。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小小拉住我的胳膊說“你先別走,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看著小小緊張兮兮的神情,感覺事情挺嚴重的,我說“小小,我事先聲明,只要不是違背俠者道義,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答應你,你快說吧,我都快急死了!”。
小小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突然吐字清晰地一字一句對我說“秦朗,我喜歡你,我要做你女朋友!”。
“啊!”我茫然不知所措,瞪大雙眼反應遲鈍。
小小在我迷茫之際抱住我,然后腳步慌亂地消失在底樓的樓道拐角處。
我傻傻地站IC電話旁,一動不動,任嘴唇上小小的體溫和臉頰滾燙如潮,時間停留在我此時此刻的迷惘。
J感情騙子
J
結束這段荒淫情感往事的很長時間,我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假設有A、B、C三人,這三人中A喜歡B,B喜歡C,C與A是好朋友,同時B與A、C都是好朋友,前提是A喜歡B且B不喜歡A,B喜歡C卻不知道C喜不喜歡B,問題是B與A好會傷害B自己,B不與A好又會傷害A,B該怎么辦?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答案,但又沒有答案又或許僅有一個答案。問題關鍵在于我站在當事人的位置上迷失了方向,我無法用旁觀者的眼光找出答案,那個屬于B的答案。
后來,我明白了這道題的真正含義。B只有兩種選擇,一是選擇愛自己深一些的A;二是選擇自己愛得深一些的C。
若按照韓國或者中國臺灣那些變味甚至有點變態的偶像劇的劇情發展,劇中男主角會至死不渝地愛著自己深愛的女孩,沖破重重阻礙,最終大結局收場,一切皆大歡喜。
現實中B違背了自己原則,為了安慰A傷痛的心靈;為了不再看到A餓了肚子淚流滿面;為了A再也不會尋死覓活。B忍著心痛輕聲在她耳邊許下了善意的謊言。也許是那夜稀稀落落的雨點動喚醒了他善良的內心;也許是路燈下A楚楚可憐的臉龐,A對自己說: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路燈下女孩踮起腳尖的身影被昏弱的光影拉得好長,好長。
回憶起來這些往事,我明白一個道理:不要輕易凝視女人的眼淚,并且在凝視的同時不要輕易撒謊。因為你將要用更多謊言去掩蓋之前所撒過的謊。你要為此付出更多的代價,謊話說到最后連自己都懷疑自己一如既往地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那么以前是否一直是錯誤的呢?那么自己是以前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呢?
同樣無從解答,等待我的是一望無際的茫然。
K彼岸花開
K
2003年的夏天,氣勢洶洶的非典席卷了恐慌滾滾而來。每個人唯恐避之不及罩上厚實的口罩,為急速攀升的藥價和漫無休止的等待中垂首嘆息。我為了逃避小小的約會生出花樣百出的借口也為了能每天和雁子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里流走了我的2003。
回望中國兵荒馬亂群雄鼎鹿日寇橫行戰火紛飛的年代,我慶幸自己生長在這個和平時期是非常值得祝賀的。我不必像伊拉克戰爭下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離鄉背井;不必像那些為了生計四處奔波的人們忙忙碌碌;更不必像那些毫無目標的人們一樣如無頭蒼蠅四處張望,輾轉而徘徊。我一如往常地充實地生活著。因為我有雁子。
每天第一時間,也就是清晨五點差一刻,飛快地完成洗涑穿戴收拾書包,煥然一新地地跑去濱河路第三座橋吃豆漿油條,然后去學校去學校琴房后的足球場高墻下做開嗓訓練要么一路狂奔至九龍街、富人街和中心大道交匯處的城市雕塑下等雁子和其他同學,相邀去西城水庫大堤上練聲吐納和開聲練習。據導師Miss楊的授課意圖,我們知道每天的‘寅’時,也就是黎明前夕的凌晨五點練開聲吐納的最佳時機。
午休和下午第二節課后,這段時間我常常抱個足球不知疲倦地奔跑在足球場上讓身體揮汗如雨,中場休息總要拎個裝了白酒的礦泉水瓶子坐看臺上看別人揮汗如雨。
Miss楊以此作為機會教育的例子,告誡我這樣不好,對聲帶有影響。
我能體會導師的苦口婆心,我也知道這樣對自己不好。然而處在青春叛逆期的我,面對頹廢和茫茫未知的旅途,一籌莫展。
我麻痹自己燃燒著自己年輕的生命,這或許是我時常胃出血的緣故。
我的2003就在別人恐慌眼神和口罩中匆忙走遠,留給我的是一聲時間的嘆息和希望彼岸滿滿的憧憬。
那彼岸在哪里呢?我不知道。
L時光輪回
L
又一個秋天來臨之際,許巍出了新專輯《時光。漫步》。韓寒早已步入百萬富翁和方程式賽車手行列。我自己卻仍舊不緊不慢地在青春的腳步前隨熙熙攘攘的人流踉蹌而行。在強大人流的擠壓下我顯得那么地弱不禁風,如屋頂枯敗的雜草左右搖擺。當我硬著頭皮緊咬牙關左擠右出躲避眾人阻礙的步伐,追尋著雁子的腳印。我卻沒有回過頭回望來時的路,在這多事之秋注定雁子的轉身離去。
小小是怎樣從我身邊離去的,我已經無法完整記憶清楚。一些模糊的零碎片段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片屬于小小。發現片段里我看見小小嘴巴一張一合對我說了許多話,說什么我忘了。然后小小憤怒地朝我大喊大叫,喊叫什么我也忘記了。唯一證明小小存在的是我左臂上足以成疤的牙印和她捂著臉沖進雨幕的黑白影像。
我知道小小永遠走了,我曾經的‘初戀女朋友’——肖小曉。她永遠地離我而去,離去的時候帶走了滿滿的悲傷以及我滿滿的回憶。
雁子離去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平靜下來,沒有暴跳如雷沒有哭天喊地沒有解釋,我把長久以來的苦悶墮落進酒精里面,一醉不醒。
我曾經試圖去忘記雁子,忘記她的一顰一笑,忘記幾千個日夜的細水長流。我總試圖去忘記,又偏偏增加更多思念的疊加,壓得我無法呼吸。
現在端起筆來,回憶過往的年輪,我甚至于不能準確地回憶起雁子的模樣。
大學畢業的那個聚餐,半醉半醒間,望著東倒西歪的瓶子和東倒西歪的人群,猛然間意識到,時間是可以沖淡一切的,在時間的輪回里所有塵埃所有雜質全部被洗刷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這么多年過去,我居然從未想過再找一個女朋友,從來沒有談過哪怕那么一場戀愛,我一直活在雁子的世界里面,編織著屬于我倆的夢,我的記憶。
時間帶走的是那些光怪陸離的張揚輕狂,狂妄自大的年華,留下的才是最純凈的水晶。
所以雁子用哀怨的眼神望著我,說了:我做人真失敗!這句話轉身離去漸行漸遠的背影就定格下來,然后一遍一遍地模糊,最后成為一個輪廓一個符號刻錄在生命中。
我想:也許這毫無意義,也許這有可能成為我躺椅上最完美無暇的琥珀。
M周而復始
M
人們的腳步追隨時光的車輪不斷向前,我總試著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可始終爬不起來,說從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來那是小說里的扯淡,這種爬法只會讓你跌得更痛,腳底打滑痛不欲生。
能夠扯淡著站起來的人,發現一切是那么地生機勃勃,生機盎然,我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感覺整個世界繁華凋零,一片灰暗。
身邊的摯友和同窗相繼從身邊離去,我開始變得無所適從。當小小和雁子也轉身離去,我突然間變得沉默寡言。小小的離去,我有一種負罪的解脫,一種失去了好朋友的惋惜。雁子的離去,我無法簡單闡述這種情感,分不清友情還是多一點的‘愛情’。我能感覺到胸口撕裂一樣痛楚,痛得整夜整夜齜牙咧嘴地握把吉他坐陽臺上獨守星空,直至天亮。
我常常要思考一些阿里不達的問題。思考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在這深沉的夜里思考著同樣深沉的問題。
我不明白人活著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讀書嗎?那讀書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考上一所好的學校嗎?那么考上一所好的學校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嗎?那找一份好工作是為了賺錢嗎?賺了錢是為了娶妻生子買大房子嗎?總而言之是為了建設社會主義推動共產主義為人民服務為慢慢老去然后化為塵土嗎?
我不知道答案,也沒人告訴我。我形同一只圍困在迷宮里的螞蟻找不到離開的出口。
為了解答這些困惑,我放棄了教科書上復雜繁蕪的圖形方程式。因為對于這個問題,它們猶如一泡狗屁毫無用處。我不斷地從課外讀物上搜尋著,希望借此找到問題解答。看的書多了之后,開始懷疑自己循序漸進地學了這么多年的東西是否一無所用。
我時常夢見自己已經逃離了學校這個牢籠。背了簡單的行囊,一個人單槍匹馬去仗劍天涯。隨便去個地方,XZ、南極或者馬拉馬拉的叢林,總之越遠越好。去尋找我的‘理想’,而到底‘理想’是什么究竟在何方?我依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要找到,卻什么也沒能找到。
我知道,就算逃離學校這個籠子還有生活里數不勝數的規矩,還有生命周而復始的規律。對此,我無能為力。
唯有沉溺進網絡虛構的世界或喝醉酒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會想。才覺得生活其實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奔頭。
我23歲就這樣渾渾噩噩中度過了,沒有激情,沒有色彩更沒有掌聲與喝彩。一切的一切死氣沉沉。
N虛度年華
N
雁子依舊每晚出現在我夢境里,那種真實的感覺讓我不愿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因為只要我一覺睡醒,所有的畫面馬上支離破碎開去,怎么拼湊都無濟于事。
我把睡覺當做消滅寂寞的武器,酣睡不起。
在我虛度年華的同時,班主任、教導主任及其他老師們以不同的姿態同樣的目的開始接二連三把我傳喚到辦公室。
原因挺簡單,我已經無數次地讓身影消失在教室、琴房或其他任何一個地方。
班主任老野秉著育人成才的態度對我的所作所為寬大處理,表明了要我按部就班做好學生的思想觀念。并且應用舉例子、作比較、下定義的說明方式,希望能說服我步入正軌,迷途知返,其中還扯了唯物主義辯證,加大其用心的良苦程度。我對三中體制失望透頂又無法與之抗衡的狀況下,對老野的教導置之不理。
老野惱羞成怒拍著桌子大嚎“你他媽就一廢物”,拋下第二句‘你好自為之’后把我從他腦海里一腳踢出,讓我在懵懂的道路上放任自流。
訓導主任比較直爽,她只是用余光瞟了我一眼后用鼻子哼出三個字。這三個字是——退學吧!
我就這樣給自己點上根煙,捏著結業證書跨出了三中大門,沒人會記得我,也沒人愿意記得一個普通的我。
在我回頭張望剎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傷和解脫的失落感夾雜在一起在我麻木的唇間穿行,我卻說不清是酸還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