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出門前，都要經過一個漫長的過程。

舒抒也不例外，甚至更麻煩。

學生裝很清純，現在換回便裝，她得從頭捯飭。

曾經還為能重新穿上高中校服而興奮，現在又為能換回便裝感到輕松。制服絕對不僅僅是一件衣服那么簡單，舒抒覺得它肯定還承載了一些別的東西，一些用來修飾限定的東西。不過，此刻她沒時間去深究這個問題，因為樓下有個男人在對她翹首以盼。

換好衣服弄好頭發化好妝，門在身后“砰”的一聲合上，宣告她終于成功出門。

在韓偁面前的第一次便裝，她穿得簡單而大方。上身襯衫，下身牛仔褲，外套一件中長款風衣，長發微卷，化著精致的淡妝，腳下一雙五公分的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韓偁看得愣住。

她上前掛在韓偁脖子上，“你這是什么表情？”

“哪里來的美女，我都不敢認了。”收緊雙臂抱住她，“你是會變身嗎？”

噗嗤一笑，“我的真身沒讓你失望吧？”

“就像撿到黃金一樣，太驚喜了。”

“你罵我？”

韓偁笑不可遏，“我是狗，吃定你了，總行吧？”

開門上車，幫她系好安全帶，車子緩緩駛出小區。

“我們要去哪兒？”

“你問過我周末去Ｆ大干嘛，今天我帶你去，到了你就知道。”

車子駛向主干道，很快融入車流。韓偁左手扶方向盤，右手伸過去牽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你身上真香。”

“瞎說，我從不噴香水。”

韓偁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深沉道，“嗯，那一定是我單身太久了。”

“我不信。你這樣的長相，氣質和學識，還會缺女人？”

韓偁皺眉故作思考，“是啊，為什么？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她嬌嗔，“韓偁！”

她撒嬌的模樣兒，讓他身上一陣竄麻，紅燈剛好亮起，他將車子停下，側過身在她臉頰親一下。

沒想到韓偁會突然來這招，她羞澀地低頭閃躲。

“有你就足夠了。”

受不了韓偁灼熱的目光，她推開他的身子，“哎呀，你好好開車。”

紅燈亮起，他發動車子繼續前行。

到達Ｆ大，韓偁停好車牽著她的手走進文淵樓。順著樓梯而上，他們經過很多道門，有些門是緊閉的，韓偁拿出門禁卡一掃，門立刻敞開懷抱迎接他們。

她心里狐疑，韓偁不是已經畢業了么，怎么還會有門禁卡？

他們一口氣爬到五樓，站在樓道上稍息片刻，韓偁推開拐角處一道虛掩的門，她緊隨其后走了進去。

是一間小型辦公室，里面坐著七八個人，看見他們進去一個個都站了起來。

“學長？”

“早，學長！”

韓偁伸手示意，那七八個人參差不齊地坐下，目光卻黏在她身上。

“學長，你還是第一次帶異性朋友來這里！”

“是呀，學長，這位美女是誰啊？”

“快介紹一下唄，我們都很好奇哦！”

大家七嘴八舌，韓偁摟住她的肩膀，站在人群中央，“我女朋友，舒抒！”

她笑著招手，“嗨，大家好！”

“你好！你好！”

“好漂亮，氣質好好！”

“跟學長好般配！”

“唉，這下不知道有多少學妹要傷心咯！”

韓偁丟過去一道犀利的眼神，說這話的人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在自己的辦公席位上安置好她，韓偁起身，切入今天的主題，“人齊了嗎？”

“汪俊杰與佳人有約，請假！”

韓偁點頭，“嗯，這個假該請！”說著從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夾，“結果演算得怎么樣？有新發現嗎？”

一個戴眼鏡兒的男生遞過去一份資料，“這是我們套用三個公式演算之后的結果，暫時沒有新的發現。”

韓偁凝眉仔細翻看那份資料，“實驗室申請了沒有？”

“申請了，上午十點鐘。”

將看完的資料還給戴眼鏡的男生，“大家準備一下，一會兒進實驗室。”

舒抒瞟一眼手機，時間顯示上午九點二十五分。

將一切安排妥當，韓偁轉身坐在她面前的辦公桌上，柔聲問她，“餓不餓？”

“不用管我，你們忙你們的。”

“我們不忙。”

周圍迅速安靜，辦公室的氣氛變得詭異。

“想吃什么早餐？”

“真不用，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你做你的正事。”

旁若無人地牽起她的手，“照顧你就是我的正事。”

“啊，我受不了了！”

辦公室的觀眾開始抗議。

“這狗糧撒的，學長，狗是人類的朋友，你得愛護啊！”

“沒想到板正的學長也有這么溫情的一面，大跌眼鏡呀！”

“學長，我也沒吃早餐，你順道也給我買點兒？”

韓偁目光看過去，“你們很閑嗎？”

“不閑，不閑。”

“對對對，我們忙得很。”

“走走走，咱們快走，時間來不及了！”

一個個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收起桌上的資料三三兩兩地離開辦公室，走時還不忘意猶未盡地看他們一眼。

韓偁笑道，“算他們識相！”

“他們是？”

“物理系在讀研究生。”

“現在離十點鐘還早，就這么把他們趕出去不好吧？”

“不用擔心，他們自會找去處。”

Ｆ大，無數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學府，韓偁是這所學府的高材生，也許還是學術上的領航者。這樣一個在學歷上讓她望塵莫及的男人，竟然成了她的男朋友，舒抒每每想起都覺得特不真實。

懷中突如其來的溫度讓韓偁一愣。

“你知道哪座廟靈驗么？”

“做什么？”

“我得去給菩薩磕頭燒香，感謝她把這么好的你留給了我。”

韓偁笑，“要感謝的不該是月老么？”

她昂起頭，嘟著嘴，“不管，我要親親。”身體的碰觸能讓她找到真實感。

韓偁皺眉，目光瞟向辦公室門，還不等他做出反應，她的唇就朝他貼了上去。

不分場合，說親就親，是在故意挑戰他的毅力嗎？

不是每次都淺嘗輒止，這一次她吻得很深入，唇齒相依，并不靈活的舌頭探入他口中，動作稍顯笨拙地到處試探。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撐著她的脊背，強勢地回應她。以為她有多厲害，不料是只紙老虎，沒一會兒就呼吸急促地癱軟在他懷里。她緋紅的兩頰觸動了他，他將她旋即抱起抵在墻上，更加熱烈的吻密密匝匝地投向她。

他得讓她知道，隨意挑釁他是件危險的事！

他的吻順著她白皙的脖頸一路而下，所到之處點燃一片荒原，快要燒成燎原之勢。目光觸到她隆起的胸部，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停下動作。

他微喘著，邪魅一笑，嗓子略顯沙啞，“這里是辦公室，想繼續我們得換個地方。”

她慌張地在他懷中蠕動，想要推開他。

“別動！”把頭埋在她的脖頸，極力克制，努力平復氣息。

她聽話地靠著墻，身子一動不動，“你還好吧？”

韓偁沒有吭聲，而是抓起她的手直接探向他的敏感地帶。

像被針扎到一樣，她立刻抽回手，臉紅得可以當燈使。

“下次再這樣，后果自負。”

她眨巴著眼睛，表情無辜而又挑釁，“什么后果？”

哼，她可不是吃素的，正因為當下環境絕對安全她才敢如此放肆，要是換個環境，她可不敢如此赤裸裸的撩他。

“我一定盡快讓你知道！”直起身幫她整理好有些凌亂的頭發，“我去實驗室安排一下，很快就回來。”

點頭，“好。”

韓偁解開衣領處的扣子，在飲水機前接了杯涼水仰頭一飲而盡，打開柜子拿出里面的白大褂，雙手一揚穿在身上走出了辦公室。

韓偁前腳剛走，舒抒后腳就離開辦公室。雖是Ｆ城土生土長的人，但Ｆ大研究生部她還是第一次來，她打算趁此機會隨處逛逛。

從文淵樓出來，她拐上了旁邊的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路很長，彎彎曲曲消失在遠處的小坡頭。小路兩旁楓樹林立枝丫茂密，十月下旬的天氣，楓葉黃綠交錯，既有秋初的氣息又有夏末的味道。這些天剛好降溫，天氣有些陰冷，灰蒙蒙的天空讓楓樹林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霧，走在其中更覺溫度低，她拉了拉風衣，沿著小路繼續往前走。

Ｆ大有上百年的建校史，作為東南地區的首府大學，已經成為Ｆ城一景。她在小路上沒走多遠，遇到一行游客在導游的帶領下，沿著石子小路朝她的方向緩緩走來。導游舉著一面黃顏色的小旗子走在隊伍最前面，一邊走一邊向身后的人群介紹Ｆ大的歷史。人群經過她時，她聽到了他們簡短的對話。

“當地人報考Ｆ大，分數會不會低一些？”

“不低，也很高。”

“也是，好學校都不容易考。”

Ｆ大的確不容易考，不管是外地生源還是本地生源，非努力不可得。韓偁能考上Ｆ大，高中三年一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秋風乍起，黃了的楓樹葉在風中飄飄蕩蕩，她掏出手機對準空中飛舞的樹葉，拍下了一張唯美的特寫照片。

“一葉落而知秋，我卻在這個季節遇到了生命中的春色，秋風瑟瑟的天氣也能暈開濃濃的暖意。”

配圖發送成功，很久沒有營業的微博，今天總算有了動靜。

“哇啦啦，這是有情況？！”

“書姐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我跟女友也是秋季確定關系哦。”

“秋天是個好季節，快點歌頌它。”

“書姐，戀愛的季節，季季是春季。”

更博不到三分鐘，評論區就呼聲一片。手指滑動屏幕，將評論下拉逐條閱讀，一個網名叫“姐夫”的網友評論道，“你是陽光，我是暖意。”

這人是誰？

她手指輕輕一點，進入那人的微博主頁，里面除了卡通頭像以外什么信息也沒填，僅有的點贊痕跡，顯示的全是她的微博內容。

莫非是韓偁？

抬頭，韓偁赫然立于她面前。

“你們的實驗這么快就結束了？”

“交代他們怎么做就行了。”

“你不參與？”

“這次例外。”

“因為我？”

他點頭，“嗯。”

拽著韓偁的胳膊強迫他轉身，再拖著他的胳膊強迫他往實驗室方向走，“你快回實驗室，我可不想被你的學弟們說是紅顏禍水！”

他定住腳步轉身，“小實驗而已，沒我他們也能搞定。真是重要的實驗，我肯定會全程參與。”

“當真？”

韓偁再次點頭，笑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做禍水的機會和福分，你該好好把握和享受。”

“你就嘚瑟吧！”把手機屏幕對準他的臉，“這個人是不是你？”

韓偁垂下眼瞼看一眼屏幕，“嗯。”

“名字好土。”

“你的讀者叫你姐，那我自然就是姐夫，這邏輯有什么不對么？”

唉，行，姐夫就姐夫，他要不嫌土，那就隨他吧，她是不會跟他計較的。

韓偁順手拿過她的手機，一只手摟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將手機呈水平方向推遠，打開相機“咔嚓”一聲拍了張他們倆的合影自拍。照片中的兩個人，面帶微笑地將頭靠在一起，滿屏的親密無間。

“你是公眾人物，敢曝光我們的關系嗎？”

韓偁話剛出口，她腦子跟著一轉。戀愛中的女人容易患得患失，難道男人也會？這么出眾的男人，在兩性關系中也需要尋求一個支點，才能有安全感？

她可從沒在網上曝光過自己的真人照啊！

韓偁拿著手機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表情雖自然，但眼底的期待卻難以掩飾，她從他的眼神中似乎捕捉到一絲驚懼。

奪過手機，“就你這拍照水平，還敢把照片發出去？”她攔住剛好路過的一名男生，“同學打擾一下，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

男生欣然接受。

她回到韓偁身邊，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經地看著手機攝像頭。

“我不比鏡頭好看？”

韓偁收回目光，低頭看著她，她微微抬頭與他目光交匯，畫面在手機上定格。

幫忙拍照的男生微笑著將手機還給她，轉而對韓偁說：“學長，你女朋友好漂亮哇！”

韓偁皺眉，“你認識我？”

“我們系的女生都認識你。”

舒抒撇撇嘴，“看吧，咱倆到底誰是公眾人物？”

把她摟得更緊，“我的范圍小，僅限于Ｆ大。你不一樣，你的波及面是全國性的。”

“等我拿了茅盾文學獎還差不多。”

“說不定諾貝爾文學獎都在向你招手，努力吧，我看好你！”

“挖苦我？”

“哪敢，我說的是實話，發自肺腑。”

倆人一路追打著走上了另一條路。

“學校附近味道不錯的館子挺多，午飯你想吃什么？”

“吃食堂！”看向他，“不是每個人都有吃Ｆ大食堂的機會，我很榮幸。”

韓偁牽起她的手與她并肩而行，“食堂都一樣，不會因學校不同而有差別。”

“可是我想吃一次嘛。”

“好，行，依你。”

“喲，好一道靚麗的風景！”

前方響起渾厚的男低音，他們詫異地抬起頭。

“段教授？！”韓偁將右手伸上去，“好久不見，您近來可好？”

她下意識想松開韓偁的手，韓偁卻手掌用力，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不容她掙脫。

“我挺好。你呢，這學期在做什么？”

“我在市一中帶畢業班。”

來人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禿頂又挺著個啤酒肚，茶色眼鏡下面藏著一雙睿智的眼睛。韓偁話音剛落，他那兩道濃眉迅速皺在一起。

“去中學帶班？怎么回事？張教授會放你走？”

“恩師學校缺人手，我臨時去幫幫忙，這事兒我跟張教授說過的。”

“哦，這樣。”男人瞬間就松了一口氣，“你是個搞科研的料兒，讀博的事你可得放在心上。我這次去BJ開研討會，私下里還跟幾個老同學說起，國家現在正缺你這塊兒的研究人才。你得多鉆研鉆研，可不能荒廢咯！”

“段教授放心，我一定努力。”

男人的目光轉移到舒抒身上，表情從嚴肅刻板變成溫潤慈祥，“這是你女朋友？”

“對，是的。”

一聽提到自己，舒抒趕忙打招呼，“段教授，您好，我叫舒抒。”

“你好！你好！名字取得好，挺甜！”目光又回到韓偁身上，“人長得漂亮，氣質也好，配你綽綽有余，可得好好對人家！”

韓偁笑得開心，“是，教授，我謹遵教誨。”

待段教授走掉，舒抒深噓口氣，緊繃的神經剛放松就遭到韓偁的質問，“剛才干嘛要放開我的手？”

“在高端人才面前我沒膽量造次。”

他朝她邁近一步，“學歷再高也是吃五谷雜糧的普通人，尊敬即可，不用畏懼。以后，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能輕易放開我的手，明白嗎？”

她認真地點點頭。

“你有高學歷也無法比擬的優勢和長處，不要妄自菲薄！”

“你指寫小說嗎？這個很簡單的，只要愿意動筆，你文學院的學弟學妹們可以信手拈來且不會比我差。”她很感激他的肯定和欣賞，可她心中并不認為跟高學歷的人比，她有什么優勢和長處。

牽起她的手，“我跟你打個賭。”

“什么？”

“你剛才在辦公室見到的那幾個人里，就有女朋友是文學院的，你從中隨便挑一個，看看他的女朋友會不會寫。”

“不賭！如果人家不僅能寫而且還寫得很好，那我在你面前豈不是一無是處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我可不干！”

“別人再好那都是別人，不是你。Ｆ大優秀的女生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我一個都沒瞧上，偏偏就看上了你。”

“所以呢？”

“所以那句話是怎么說的？”手指敲著腦門做苦思狀，“什么水什么瓢的，我想不起來了，語言方面我可不如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對，就是這句。”

一邊走一邊東拉西扯，她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你不在一中繼續當老師？”

“佟校長是我高中的班主任，也是我的恩師。學校師資暫時不夠，我只是去支援一下。”

“支援到什么時候？”

“高考結束。”

“然后呢？”

“然后返回Ｆ大繼續讀博。”

“再然后呢？”

“再然后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留校，或者去別的大學任教，也或許．．．．．．現在還沒有太長遠的規劃。”

舒抒不再吱聲，身邊這個男人終究有她難以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