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悄然而逝,韓偁博士入學考試轉(zhuǎn)眼來臨。舒抒起個大早,趕在韓偁到達F大之前先到了那兒。韓偁父母在他人生重要的一場考試中缺席,韓偁的博士入學考試,她必須陪考。
考場設(shè)在F大的致遠樓,舒抒到達的時候樓前已經(jīng)拉起了警戒線,肅靜和回避的牌子赫然豎立在門前的場地上。許多入校的車子經(jīng)過致遠樓,都自動屏蔽所有音效,低調(diào)行駛。要經(jīng)過致遠樓的行人,在今天這個日子,都選擇了從其他路繞道而行。
舒抒搓著手在樓前的廣場來回踱步,開考時間將近,廣場上的考生逐漸多起來,可她一直沒見到韓偁的身影。
莫非他記錯時間忘記今天要考試?或者最近一中事情太多太累睡過頭了?再或者通往致遠樓還有別的偏門,他已經(jīng)從內(nèi)部通道進入了考場?
送考果然是明智的選擇,她決定給韓偁打電話。
剛掏出手機,一雙腳出現(xiàn)在她視線中,抬起頭,韓偁微笑著站在她面前。
“急死我了,考生都快入場了,你怎么才來?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急什么,開考半小時內(nèi)都可入場。”
“學霸考試都這種姿態(tài)?”
“干嘛非得老早來樓前等著,展覽嗎?我不喜歡被人盯著看來看去!”
考試不是兒戲,她不準備跟他開玩笑,“知道你厲害,可也不能掉以輕心。仔細審題,認真作答,不要提前交卷,做完多檢查幾遍,聽見了嗎?”
韓偁嘴角帶笑,抬頭看天。雖說春寒料峭乍暖還寒,但今天的天氣不錯,她在外面等待不至于太冷。
回轉(zhuǎn)頭,她還在啰里啰嗦的叮囑,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打斷她,“喂?我是小學生嗎?”
“......行!”
摸摸舒抒肩頭的長發(fā),“不會讓你等太久,我很快就出來。”
“別,千萬別很快就出來!一定得慢點兒出來,要是考砸了,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彈一下她腦門,“烏鴉嘴!”
她用手捂住嘴,“呸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
韓偁被她的幼稚逗樂,燦爛的笑容遮掩不住地在臉上肆意。一只手勾過她的頭,旁若無人地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鈴聲響起,考生入場時間到,他放開她,“借點仙氣,助我超常發(fā)揮。”
看著韓偁走向致遠樓的背影,她蒙了!他這是緊張還是不緊張?有把握還是沒把握?
韓偁的一句玩笑,讓舒抒足足冥思苦想了三個小時。把跟韓偁從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全體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仔細回顧每一個細節(jié),最后她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場考試,韓偁怕是兇多吉少!
自打她九月份在一中跟韓偁相識,韓偁似乎就沒時間復習,直到春節(jié)假期才見他拿著書翻一下,而多數(shù)時候還被她中途打斷。縱然是學霸,也不可能裸考還順利通關(guān)吧?
如果韓偁考砸了,九月份無法順利入學可怎么辦?繼續(xù)留在一中當一年老師?還是無名無分地回到F大混一年明年再考?到時候他那些師兄弟會怎么看他?還會以他馬首是瞻嗎?F大以往賞識他的那些教授還會依舊賞識他嗎?
成年人的世界機會稍縱即逝,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她實在不想看到韓偁跌落云頭,她希望他永遠站在云端,做那個受人仰視的韓學長!
祈禱吧,她的圈子里學渣夠多了,真不需要再多一個韓偁!
舒抒擔心太甚,以至于韓偁剛從考場出來,她就迫不及待地問,“考得怎么樣?”
韓偁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不怎么樣。”
她琢磨幾秒韓偁的話,反問,“不怎么樣是怎么樣?”
韓偁低頭輕微嘆息,看上去很累。
她小心翼翼,“考砸了?”
韓偁看她一眼,沒有馬上回來。如果可以,他現(xiàn)在想先喝點水。考場里簡直太悶熱了,她這個陪考的真是一點都不專業(yè),只知道一大早在考點等待,也不想著給他準備一瓶水,唉!
“哎呀,沒事兒,有得有失,人之常情,反正明年可以再考嘛!”
“有水嗎?”
“啊?”她被問蒙。
韓偁重復一遍,“你有水嗎?”
趕忙拿過隨身包,在里面一通翻找,“保溫杯里泡枸杞,要么?”
韓偁一把奪過,擰開蓋子,仰面朝天一通猛灌。
她看著韓偁蠕動的喉結(jié),保溫杯四百八十毫升的容量,他一口氣全干了。
“早餐吃咸了!”他解釋。
她干笑兩聲,“還要嗎?”
“夠了。”
她一邊把保溫杯塞進隨身包,一邊用眼睛斜睨著韓偁。如果是她考試考砸了,情緒會非常低落,恨不得摔東西泄憤,總之需要找個渠道發(fā)泄一下才行。那么,他呢?會用什么方式排解?
“走吧,吃飯去,梁爽早發(fā)信息來了!”
“化悲憤為食欲?”
韓偁摟住她的肩,目光柔得都能擠出水來。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勁,連場考試都應(yīng)付不了?”
“你不是說考得不怎么樣么?”
他凝眉,“不怎么樣的意思是可能無法拿滿分,但又不是只招滿分考生。”
她緊繃的心放松下來,忽而又緊張起來,“不對!你從考場出來分明很累的樣子!”
如果考得輕松,怎么會疲倦不堪地出考場?
“大姐,題量大呀,寫字是個體力活兒。”
她終于放心,“這么說考試沒問題?”
“下個月參加復試!”
她與韓偁十指相扣,朝F大校門走去。
梁爽約他們在一家私房菜館吃晚飯,他們按照信息上給的地址趕到吃飯地點,包廂內(nèi)空無一人,韓偁和她眉頭瞬間皺起。
每次約局,梁爽都是第一個到場,偏就這次例外,絕對有情況!
還沒等他們說出心中猜測,梁爽和佟欣手牽手出現(xiàn)在包廂門口。
她朝佟欣眨巴下眼睛,“什么情況?”
佟欣裝作聽不懂,笑而不答。
“不準備說明一下?”韓偁追問梁爽。
梁爽春風滿面,神采奕奕,所有的答案都已寫在臉上。
“這頓飯,倆目的。第一,謝弟妹做大媒,讓我終于追到心中所愛;第二,提前給兄弟慶賀!”
韓偁揚了揚眉,欣然接受。
舒抒揶揄道,“兩個目的一頓飯就打發(fā),當老板的都這么會算計?”
“成!幾頓都成!吃完這頓,咱們再找時間約!”
韓偁提壺倒水,“有機會湊一頓就不錯了,這學期很忙啊!”看一眼坐在身邊的舒抒,“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明明在同城,生生走出了異地戀的節(jié)奏。”
她皺眉,韓偁這話倒是不假。
韓偁周一到周五都有課,周末又有各種考試,學生的考試,他的考試。而她呢,周一到周五都得去培訓班上課,晚上和周末的時間全奉獻給劇本。忙中偷閑,時間擠了又擠,才能偶爾跟韓偁一起吃頓飯。她好懷念上學期,一切都沒有現(xiàn)在這般緊張和急迫,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耳鬢廝磨。大概戀愛中的柔情蜜意都有接力的隱性規(guī)則吧,這學期輪到佟欣和梁爽接棒了。
第二天,韓偁無事休息,被舒爸爸和舒媽媽叫到家里吃飯。
舒抒沒有占用韓偁午飯之前的時間,忙碌了這么長時間,想讓韓偁好好睡個懶覺。她則起了個大早,早餐之后溫習功課,把培訓班老師講的知識點快速復習了一遍。
韓偁到達,時間剛好下午一點。舒爸爸和舒媽媽正在午睡,她在客廳守門等待。
走進舒抒的房間,通屋粉色系叫韓偁皺起眉頭。粉紅色的窗簾,粉紅色的床上用品,粉紅色的墻壁,就像進入了一個粉紅的世界。有年代的小區(qū)墻體老化了,墻上各處分布著細小的裂痕,時間讓墻體的粉紅褪色,只剩下淡淡的顏色。這間屋子剛裝修好的三五年內(nèi),應(yīng)該是間充滿公主味的漂亮房間,經(jīng)歷漫長的時間變遷后,如今已沒有了往日的光鮮和時尚。
韓偁在舒抒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復習資料和課本堆得滿桌子都是。他順手拿起一本攤開的課本,“你上午在復習這本書?”
舒抒扭頭看一眼,“嗯。”
“第二十五頁的內(nèi)容?”
“對。”
韓偁讀道,“‘1921年文學研究會成立,是文學革命后出現(xiàn)的第一個新文學社團’,舒抒同學,請從這里接下去!”
“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社團,其主要文學主張是積極提倡‘為人生’的文學和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對新文學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韓偁眉頭挑動一下,繼續(xù)提問,“創(chuàng)造社!”
“創(chuàng)造社1921年成立,是文學革命中出現(xiàn)的最大的浪漫主義社團,在文藝思想上傾向于浪漫主義,提倡文學無目的論,反對文學的功利主義。1925年后創(chuàng)造社轉(zhuǎn)向提倡革命文學。”
“新月社!”
“新月社1923年成立,也是一個浪漫主義社團。1926年,徐志摩、聞一多在《晨報副刊》上提倡新格律詩,提出‘三美’主張,后被稱為新月詩派,他們使中國新詩走上了較為嚴謹?shù)陌l(fā)展道路。1928年以后的新月派提出‘健康’與‘尊嚴’的原則,與左翼文學發(fā)生論爭。”
韓偁點點頭,“語絲社呢?”
“語絲社成立于1924年,主要成員有魯迅、周作人、林語堂等,致力于現(xiàn)代白話散文的創(chuàng)作,該社......”
“好!”韓偁打斷她,提出新的問題,“說一下1921年到1927年的現(xiàn)代文學概況。”
她笑,“1921年到1927年的現(xiàn)代文學,以‘為人生’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為主潮,浪漫主義文學也有了較大程度發(fā)展,現(xiàn)代主義文學思潮開始萌芽。象征派詩人李金發(fā)、穆木天、王濁清、馮乃超是二十年代與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風格迥異的一個詩人群體。穆木天、王濁清在關(guān)于新詩的通信中提出了著名的‘純詩’觀念。”
她坐在韓偁腿上,雙臂摟住他的脖子,“韓老師還有什么要考的?”
把書放在桌子上,“不錯,學費沒白交,繼續(xù)努力!”
“考文學不在話下,你的三萬八不會打水漂。”
“是小韓來了嗎?”
客廳里舒媽媽一聲吆喝,她立刻從韓偁腿上下來。打開房門,舒爸爸和舒媽媽午睡起來了。
“我聽你屋里有說話聲,還真是小韓!”
“韓老師在檢查我功課呢!”
“叔叔阿姨好!”
舒爸爸點頭,“小韓,快坐!有人盯著你是好事,不然三分鐘熱度一過就又開始打魚曬網(wǎng)!”
她抗議,“爸,你對我就那么沒信心?”
“十幾年你都是這么過來的,我哪還敢有信心?”
“哼,我這次就考給你們看,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學渣的逆襲人生!”
韓偁笑,他愛極了這樣拌嘴的畫面,溫馨滿滿,家味兒十足。
“叔叔,我?guī)Я藘善烤疲鷩L嘗口感。”
舒爸爸接過一看,“喲,茅臺?!”把禮包推還給他,“這個太貴重,你拿回去給你叔叔喝!”
“叔叔在家不喝酒,您留著喝,要是喜歡這個味兒,我下次再給您帶。”
舒媽媽跳上前警告他,“小韓,你來就來了,可不興帶禮物,聽見沒?要再這樣,阿姨可就不讓你進門了!”
“好,我聽阿姨的,下次我就帶嘴來!”
舒媽媽滿意地笑起來,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皺眉。
“阿姨,這是我給您準備的一套護膚品。我不懂這些,是嬸嬸幫忙選的!”
瞟一眼護膚品外包裝,瞳孔立馬放大,“不行,阿姨不能收你東西。這個牌子的護膚品阿姨知道,一套得好幾萬呢!”
韓偁將目光遞給站在一旁的舒抒,可以推辭,可以客套,要是真不收,可就尷尬了。
“媽,不是下不為例么?那這次就得收下!不然,他會以為你不喜歡,下次他就得琢磨買更貴的!”
韓偁贊同地點頭。
舒媽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只得收下。
人與人的交往中,禮物是塊敲門磚也是道潤滑劑,既能敲開對方接納的大門,又能在短時間內(nèi)縮短彼此的距離。兩份禮物送上,他和兩位長輩間的局促與拘謹瞬間消失,氣氛變得輕松活絡(luò)。談笑風生,行動自在,這樣的相處叫他感到溫暖而舒服,他被家的溫馨感包圍。
舒抒回屋繼續(xù)改劇本,舒媽媽進廚房燉雞腌魚,開始為晚飯做準備。太陽逐漸西斜,陽光透過觀景陽臺照射進來,幾盆他叫不出名字的花開得正艷。
舒爸爸端出棋盤,“小韓,會下象棋嗎?”
他轉(zhuǎn)身,“會一點。”
“陪叔叔殺兩盤?”
他笑,“我只是略懂,叔叔得手下留情!”
棋盤擺好,棋子各就各位,不了解對手的實力,誰也不肯先進攻,可又不得不走,于是千軍萬馬卒先行。幾步之后,韓偁出炮,來了招誘敵深入,舒爸爸看住地盤快速防守,韓偁出俥虛晃一招,反攻為守。虛虛實實,進進退退,一局結(jié)束,韓偁棋差一招輸給了舒爸爸。
第二局開始,有了初步的了解,舒爸爸開局就出炮步步緊逼,韓偁盯住棋盤死守陣地。他知道舒爸爸有意試探他,就有取有舍跟舒爸爸禮尚往來,對方端掉他的炮,他就有法子幾步之后拿下對方的俥。一來二去,總以一步之差輸給舒爸爸。
舒爸爸樂得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屋子里久久不散。
舒抒出來倒水喝,瞥向正在客廳下棋的兩個男人,頓覺心情大好疲憊全消。
第三局結(jié)束,舒爸爸將棋子丟在棋盤上,笑得眼中全是光芒。
“小韓,你沒盡全力啊!”
“叔叔棋藝高超,是晚輩望塵莫及。”
舒抒把頭伸過去,“輸了?”
“下三盤,輸三盤。”
“我爸是殺遍小區(qū)無敵手,你贏不了也正常。”
韓偁點頭表示贊同。
舒爸爸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輸一步兩步哪能叫輸,他那是沒好好跟我下!”
“叔叔說笑了,我實在贏不了您,只能絞盡腦汁不讓自己輸?shù)锰y看。”
舒爸爸收好棋盤,進了廚房。
“這小子不浮躁,沉得住氣,是個穩(wěn)妥的!”
“輸啦?”
接過洗菜盆,“表面上是贏了。”
舒媽媽一笑,“這下遇到對手了?”
舒爸爸點頭,沉默,放水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