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位參選人有九位立即否決，重聽二十七人的錄音，經反覆篩選后剩下三強，他們不論在音準、音色、技巧和節奏上都有水準之上的表現。

“曼晨？”

“這么說好像很殘忍，可是，跟我心中所想的歌聲和感覺，真的不符合。”唱不出那晚曼晨在窗前聽到的，星星的感覺。

但即使是曼晨心里第一美聲的哥哥仍在生，恐怕也未必能唱出那種凄美與遼闊的意境。

或許星星的歌聲是不存在的，只是曼晨的幻聽，以為是真的，就像夢中創造的情節和感受一樣，真實得帶到夢外。但跟夢不同的是，幻聽是醒著做的夢，無法從醒來分辨真假。

“這三位在星格都有不少粉絲，可見他們的實力，唱歌技巧非常了得，只不過一位顏值不太高，一位感情不太到位，一位沒有個人風格。”高耀繼續為曼晨的抉擇分析著：“要是能集三者于一身就最好了，可是世上沒有完美。”

“就選那位欠顏值的聲音吧，整體最穩定。”曼晨妥協了。

“那我叫人安排一下錄音的事，妳回辦公室坐坐吧。”

十月份過了一半，距離十一月頭開播只有兩星期，再在感覺上爭持下去便來不及制作，不該為不現實的吹毛求疵而拖垮團隊運作。

洗手間的鏡子映出曼晨憔悴的臉，仿佛有什么拉住她，也許是因過去的疲憊，或是對未來的恐懼，她只想定格在這秒，但理智和責任心喚醒她，無論結果如何也必須勇敢面對。

當深呼吸一口氣后準備離開，廁所門內傳出哼唱聲，觸動曼晨的聽覺神經，半秒間在聲庫中配對出聲屬何人。

/你會相信嗎？命運的星緣/

/你會堅守嗎？信念和心愿/

是《天蝎的獨咒》！她怎么認識這首歌？

/自保是天性，傷人非意愿/

/獨立劃界線，堅強屬表面/

熟練的技巧、獨特的唱法、深情的投入??

/打破咒語，以清澈信念/

/飛往幸福，隨星月良緣/

沖水聲后，廁門打開，迎來一張高顏值的臉。

“宣小姐！”曼晨驚訝，不只是對方認識歌曲并且歌聲動聽而配襯，也是因為沒想到彼此會在十七樓的洗手間碰面：“真巧，竟在這層遇上妳。”

“我在十八樓開會，洗手間關了進行清潔，我便下來上廁所。”宣薇洗手后在鏡前整理長發，檢查妝容。

“宣小姐，我有個請求，可以幫我一個忙嗎？”面前的女人明明一身暗紅套裝，竟然發出誘人光芒，照亮曼晨心底的希望。

“什么事？”宣薇拿出唇膏，嫵媚的眼神瞥一眼鏡中曼晨。

“為星事電臺計劃的十二首歌曲擔任歌手。”

***

“我們又能在一起工作了。”宣薇踏著高傲的步伐經過高耀身邊，向錄音室走去：“不過這次是顧曼晨邀請我合作的。”

“妳說的最佳人選就是她？”

“嗯。”曼晨不會聽錯，雖然宣薇說話的聲音與本人一樣倔強，有時還很討人厭，但是她唱歌的聲線是反過來的細膩感覺，要是沒有聽過她在星格唱的歌，曼晨也未必聽得出如此深情的歌聲是宣薇的。

“她怎會答應？”條子襯衫疑惑。

“為何不答應？”

“她才不會便宜別人！她給妳開了什么條件？”高耀追問。

“沒有啊。”

“我不相信。”

“真的沒什么，總之就是答應了。”

世上沒有完美的事情，除了想像。真實的哥哥唱歌也有跑調漏拍的時候，只不過妹妹用想像美化了，就如同把星星的歌聲神化了一樣。

相較之下，宣薇是目前最切合所有需求的歌手。拋開內在性格和個人相處問題，她在工作上是敬業的，從她在錄音室的態度便能看出專業歌手的模樣：熟記歌詞，消化感情，修改表達技巧，在乎咬字，拍子明確，不急不怠，重覆演練，力臻完美。

難得宣薇沒有提出為難的條件，已是萬幸。感謝哥哥保佑。

“宣小姐，我有個請求，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事？”

“為星事電臺計劃的十二首歌曲擔任歌手。”

“歌手？”宣薇錯愕一下，然后繼續補上唇膏“為什么我要幫妳？”

“因為我喜歡妳獨特的聲音。”

“這樣??”宣薇收好唇膏，轉過身來，展開煥然一新的笑容：“交換條件？”

“這??”曼晨咬咬唇：“妳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不犯法，只要我做到的我都會做。”

“好，這樣的話。”宣薇的笑臉變得奸狡：“完成妳的監督工作后，請妳離開這里，我不要見到妳出現在悅憶大樓里任何一層！”

“離開？”

“怎樣？不難辦到吧？”

“就這么簡單？”曼晨心想，完成工作后當然是離開，還留下來干嘛？“成交！”

希望不會有遺憾，只要完成錄音工作，就沒有留戀??

***

“昨天完成的《天蝎的獨咒》效果很好，宣薇唱的感動到我了。她是天蝎女嗎？”曼晨又再施展猜測本領。

“哦，對，她是天蝎座。”高耀想起，下月初就是宣薇的生日，記得去年女生死纏爛打的約會，硬要高耀為她慶生，最后高耀召集一群十一月生日的同事，以一場生日大派對作為雙方的下臺階。

“怪不得特別投入了。”曼晨點點頭。

“今天繼續順利的話，在開播前有望完成六首歌曲。”高耀隔著錄音間的玻璃窗凝視里面正在佩戴耳機的女子。

宣薇變得成熟了，眼前這位可人兒，曾經那么令人厭惡，避之則吉。自從考核事件動機被拆穿后，幼稚的邪靈仿佛也被驅走，只留下宣薇的本份悄悄沉淀。

究竟她給曼晨開出什么條件呢？

/喜歡收集小星星/就像發亮的鉆石/

/喜歡閃爍的眼睛/就像耀眼的晨曦/

/不是因為閃爍才喜歡你/

/而是因為喜歡你才閃爍/

/固執的摩羯座/只忠于你一個/

試唱過程跟昨天一樣一絲不茍，態度認真，細致研究每一句的唱腔。當曼晨點頭、小瓏、程大哥，甚至錄音系統操作人員都認同，準備好錄制之時，高耀卻生起不安感。

“慢著！”高耀叫停錄音：“我有個建議。”

“是什么？”

“歌曲完結前的一句最后一個音，我想讓宣薇提高三度試試看。”

“你是指‘而是因為喜歡你才閃爍’的‘爍’嗎？”曼晨看著曲譜歌詞。

“大高了！”程大哥和小瓏皆有保留：“有點突兀吧？”“你是認真的嗎？”

“我不是瞎搞宣薇，也不是說笑，是真心想聽聽的。”

“以宣薇的功力不是唱不到，只是對歌曲整體而言，這真的適合嗎？”曼晨更是質疑。

“我想效果會令人難忘！”高耀態度正面：“好不好大家都不知道，所以才想試試看。”

“宣小姐，妳認為如何？”曼晨征詢歌手想法，玻璃后的女子舉起OK手勢并附上信心微笑：“好吧，一試無妨。全世界準備。”

第一次未能穩捉音準，第二次抓住了最高點卻來不及回落，影響下一句，第三次摸得著音符的起伏輪廓，第四次準確拿揑力道輕重，第五次便已順利完成，狀態大好的宣薇比專業歌手更高效率。

“怎么樣？如此一個飆高音，成為整曲亮點，多么有力量。”對比了兩個版本的錄音，高耀非常滿意高音版本。

“這是搞噱頭吧？”程大哥默許：“也是一個不錯的特色。”

“是搞破壞才對！”畫圖不像樣也算了，連音樂也喜歡走樣嗎？上次涉及推廣的意見分歧曼晨可以讓步，但這次關乎歌曲，曼晨絕對不會屈服：“的確很驚艷，但請你尊重我的歌！”

“改一個音而已，不用太執著。”

“一個音也不可以！”

“這是為了讓歌曲更出眾。”

“你是為了吸引輿論的大眾而不是分享給渴望真音樂的聽眾！”早前琛秘書的話如今氣得拋到腦后，曼晨的怒火嚇得旁邊的程大哥和小瓏不敢作聲。

“妳的曲已賣給我，我有權利改編，而妳的工作是提出建議讓彼此達成共識，而不是一味的堅持己見否定別人。”高耀也憋不住說了重話。

“當初讓我擔任監督，不是基于對我聽覺的信任嗎？我現在說：主旋律不能改！要是你堅持你的市場論調，不在乎音樂的純粹，那么我留下來也是多余。”曼晨站起來，憤然拿著手袋就走，離開大門前丟下一句：“要改就改，隨你的便，我不管了。你自己錄個夠吧！”

“曼晨??”程大哥欲追上。

“讓她去吧，我們明天再繼續，大家先回去做自己的工作。”高耀打發眾人，包括宣薇。他自己也需要冷靜一下，女生就是如此天真，空有一腔夢想熱情，不諳現實窘態。每周涌現新曲幾百首，不標奇立異怎么在殘酷的市場留名，平凡一點連命也難保。

還有高耀最在意的廣告點擊率，經過美聲選拔活動后有顯著提升，但為了保證達到戴總的要求，不得不強烈追加宣傳方式。

??守護星事電臺和歌曲，就是我的使命??

到底是什么讓曼晨的信念如石頭般堅定？還是高耀被現實社會的巨浪多番沖擊，把最初的熱情洗刷掉？

音樂的純粹??

曼晨的出現，像家里那件木制品，提醒他不想回顧的過去、提醒他靈與肉的不完整，但同時，也在帶領他走出紛擾，建構未來。

女生的存在，對他有著不平凡的意義。能讓心情如置身湖水般安靜，又能如大海巨浪激發靈感沖擊生活。

翻開草擬好的“電臺部主管合約”，視線留戀在“顧曼晨”三字上，久久不愿合上。

他不是喜歡現實霓虹燈光的霸道奪目，而是害怕被夢想的火花燒傷，一次又一次，教他明白現實點才更有保障。

當初的自己，為什么會重啟星事電臺計劃？是明里被音樂的純粹打動，還是暗里出于戴總合作的壓力？

打開手機通訊錄，手指在“喬雪老師”的名字上猶疑，凝住，最后退出通訊錄。

“還是不要打擾老師了。”

沒有喬老師，就沒有玩音樂的高耀。他和老師曾經多么接近，每天見面學習，比父母還要親。遇上任何音樂的問題，喬老師都能一一解答，甚至個人的煩惱，高耀也樂于跟老師訴說。可惜在最熱衷音樂的時候，因為父母反對，他放棄了夢想，專注學業。及后試過再次重拾火花，卻被金錢與勢力撲滅，最后被庸俗的現實抖落余燼，把希望灼傷。他的生命字典里再也翻不出音樂一詞。

時至今日，即使喬老師已經不生氣，也原諒了他拋棄音樂，高耀仍覺得愧對老師的栽培和寄望，沒有勇氣見面或聊天。

登入星格，打開自己發表的創作，重溫一遍。感嘆這樣與音樂融為一體的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你的音樂創作很棒，有一種舊日情懷，卻滿是新意，我不知怎形容??期待你的更新。”逐一探索頁面，才發覺一位叫“謝謝你來到這世界”的用戶曾經留言，但自己當時只想著工作的事并沒有回覆。

“抱歉遲了回覆，感謝你的支持，但由于工作忙碌，也許不會再有新作了。你對音樂似乎頗有想法，未知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現實和夢想，你會如何選擇？”

高耀把煩惱發送出去后，退出星格，退出音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