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玉龍潭地界，顏知南便明顯感覺到周遭變得清冷起來。她轉頭看向卓遠，“青龍潭應當是四大主族之一，為何是這樣一副光景？”

“吁~”卓遠勒了一把韁繩，停了下來，轉身下馬，牽著馬兒走到一側的山崖旁。“你看，這里山谷悠悠，江海縱橫。”

顏知南望著眼前的景色，不禁為之震撼，兩側山崖相對而立，峭壁凜冽而光滑，就像是能工巧匠鍛造了一把玄鐵劍，把原本博然而立的蒼山生生給劈了開，“真是鬼斧神工！”接著，又轉頭看向了卓遠。“可是這和玉龍潭有什么關系？”

卓遠遙望著眼前奔流不息的長河，徐徐講述起了一個故事：“其實神帝之前，是創世先祖開辟了混沌，而創世先祖有一得力助手名喚應龍，是集造物、滅世為一體的巨神，所過之處，平地出河，青山成谷，兩岸為巒，相傳凡是諸如此類景色的都是應龍所過之處。后來，世間出現了九大神獸，應龍為之父神。神獸中與父神最像的龍便首當其沖成為了神獸之最。再后來，九州平定，劃分神、獸、人三界，創世先祖隨之點化人界人神為神帝，統御三界。”

“后來，應龍不滿被神帝主宰，便有了九翼天龍肆虐荒澤，邪靈問世圣山之戰的后話，這些我記得，你講過。”顏知南看著駿馬漂亮的鬃毛隨風飄蕩，總覺得卓遠望向遠方的神情中有一種淡淡的惆悵。

“沒錯，但數百年間人族事農從耕，象征東方之木，萬物生靈的龍早已成為人族圖騰，為戴罪立功，青龍被神帝點化誅滅九翼天龍，自此同朱雀、玄武、白虎、麒麟一同躍居成為五大圣獸。可是，人族天生怯弱，即便是九翼天龍已被結界封印，人族也忌憚神獸之力，于是神帝便命九大神獸將其獸丹贈予人族九大部族，又教授九大部族獸丹煉化之術，以將獸丹煉化為湯藥，分發族人服下，凡服獸丹之人便會得到神獸靈息之力，掌獸界命門元素創造之術，這種力量會刻畫在血液之中隨著人類的繁衍而生生不息。這本應是神帝對人族的饋贈，但神獸獸丹對人族性情的影響也隨之顯現出來，尤其是五大圣獸的出現，使獲得其靈息的部族逐漸想在人族中掌握主權，這一舉動使得其他部族產生不滿，尤其是騰蛇一族，其善妒的屬性直接導致咒神將咒宿命輪回之劫。”

“咒神教習人族運用靈息以及咒法術式，甚至以身平息結界震動，但卻沒有消除人族對獸界的恐懼，于是剩余部族聯合平民百姓，一同將共生其余神獸甚至是旁親都驅逐出了四界之外。可即便是如此，九翼天龍所造成的影響還是給當時的世人留下了莫大的恐懼，這恐懼更是直接轉嫁到了玉龍潭青龍一脈之上。東方生風，風生木，為何你所了解到的木系修術之人甚少，便是因為咒神隕滅之后東方附屬小族對青龍主族的屠戮！”卓遠沒有再繼續講下去，顏知南側目，看見的是卓遠因握太緊而發白的指節，和雙目中投射的滿腔憤怒。

“但五行相生相克，玄冥與朱雀一族的維護最終避免了青龍一族的覆滅。多年后，直至禾兒的降生，當咒神隕世前留下的宿命預言在她身上顯現的時候，那些曾經揚言要覆滅玉龍潭的附屬小族又重新將其奉上了主族之位，以四圣之脈敬仰、膜拜。你說可笑不可笑。”卓遠輕蔑的笑了笑，顏知南靜靜得等待他講述后面的事情，卻又似乎心里已經猜到了答案。

“圣山一戰，天地覆滅，是禾兒以死為代價換回來世間眾人的生，但數千年來刻在血脈中的卑劣早已經讓他們覺得這是青龍的虧欠。生者為生，只顧眼前茍且，亡者已亡，卻盡為茍且之人，玉龍潭如今的樣子，又何嘗不會是丹陽嶺之后的樣子呢？”江水濤濤，空谷回響，一時間竟顯得有些凄涼。

這些往事卓遠原本是不知曉的，或者說即便是陳老也不曾知道。當初為了尋找異界界門開啟的辦法，卓遠幾乎網羅四族所有古籍，把自己關在藏書閣整整一個月。可當看盡了所有古言現撰。莫佐楓圣山之戰說過的話卻總是浮現出來。起初他是不理解的，原以為只是莫佐楓的激將之言，可隨著對青龍一族過往之事的逐漸明了，他心中漸漸產生了懷疑，神帝命神獸獻獸丹以慰世間和平，人族得靈息之術卻反之抗衡驅逐萬獸，滋養邪靈，五圣又化像得而生咒神再次救世，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最為渺小的人族幾乎占盡了一切的先機與福澤，可神愛眾人真的就會讓神獸也心甘情愿嗎？卓遠突然覺得自古以來人族得到的一切都過于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坐享其成的地步。他說不上來哪里奇怪，但直覺告訴他事實真相遠不止如此。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拯救荒澤是他探求真相的唯一選擇。

顏知南望著眼前陷入沉思的男人，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她不知道此刻卓遠心中想的是什么，但她可以肯定，卓遠在明白所救之人是何等卑鄙奸滑之后，卻仍然選擇遵循本心，仍然選擇拯救這岌岌可危的土地，定然是掙扎了許久，說服了自己許久。她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卻知道這種掙扎，這種對信念絕望的窒息感，就像她接了案子，即使當事人罪大惡極，也要極力去做無罪辯護一樣，原告痛徹心扉罵自己泯滅人性的時候她變如同當下的卓遠。但沒有辦法，她不得不做，這是一種數次打碎自我又數次再重建的掙扎，后來她明白正義從來都只是相對的。就像此刻的卓遠，亦是清晰的明白因果輪回，萬事有因。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只有做了他背后的意義和價值才會展現出來。

“你沒有錯，無需為自己的選擇自責，而那些小族也沒有錯，這是選擇，更是世間法則，善惡終有報，此時無愧于心便一切值得。”顏知南俯身握住了卓遠已經蒼白的手，手掌傳來的溫熱打斷了他的回憶，卓遠轉頭，目之所及是顏知南堅定而澄澈的眸子。

“顏顏，謝謝。”卓遠有些動容。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做桑寧的兄長，習慣了做蘇亦禾的依靠，習慣了做朱雀一脈的后人，族人的期許，他人的重望不容他試錯。直到今日，當聽到她說他沒有錯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太需要這個肯定了，這個肯定足以消散他日后無數午夜夢回時對前路茫茫的彷徨。

“你叫我什么？”顏知南往前湊了湊，她生怕是自己聽錯了。由于動作幅度太大卻差點一個沒坐穩，從馬背上掉下來，虧是卓遠眼疾手快，環腰攙住了她。

卓遠看著懷中的人，眉目溫柔，“那你想讓我叫你什么？”

“叫我…”

“二位是何人，站在這里做什么？”話還沒說完，顏知南便被身后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自己想罵人的沖動，暗想是誰這么沒有眼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