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邱最后的選擇是什么，棠糖不太清楚，她有留下一個獨處的空間給沈邱認真思考。

但沈邱是否能安心尋找到那份真正屬于她自己的自由意志？

這一點卻取決于她是否能夠且愿意，真正接納她生而為人的全部。

“畢業季，歡喜時，青春正和（huo，拼音四聲）海天一際，而那夕陽與霞光，亦精彩萬分！下面，讓我們有請高三（3）班的霍子謙同學演唱《我相信》！

掌聲有情！”

主持人一襲紅裙還挺應景，紅紅火火。就是音響里傳來的機械式掌聲有點用力過猛，喜慶過頭。

掌聲每次響起都讓棠糖夢回少先隊入伍。如今紅領巾已被整疊收納，放入時光機，新配頸間的是紅領帶和紅領結。

舞臺上的那位放飛自我，將演出成本壓到最低，主打一個“志在參與我高興，大家一起唱著玩”。

他佩一條紅領帶，套一身黑學士服，就拿個麥在簡陋的燈光下，載歌載舞，是棠糖無法理解的熱情，叫她羨慕的勇氣。

“讓我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我相信我就是我～”歌聲映畫未來足以振奮人心。在突破天際的豪情中，他的演出就要落幕。

高三（3）班全體同學已在看臺下準備就位，只等棠糖帶頭上臺，將捧花獻給表演者后，他們就魚貫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整齊站上拍照的排架，拍攝畢業照。

舞臺下，同樣一身黑的棠糖，她在主持人的轉場獨白中，已然因時迫凝緊，放棄焦慮，不再思考：為什么我手中這捧花是一束紅玫瑰！？

她只是，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很奇怪：

只是海綿紙手工花而已，可紅玫瑰的花語是熱烈的愛！但《我相信》是太陽！陽光啊！為什么不用橙色的海綿紙？啊～要是心中坦蕩蕩自然各色花朵皆無礙。

果然，原因在我吧，可我，我……

心思黏稠，那些年的陪伴終在此刻萬眾矚目的緊張中，具現作一張純白蛛網。

他的愛意要在她的理想王國中開始回響，伴奏是人生起伏點點滴滴，歌詞是緊張、歡喜、激動、羞澀……曲調則要更加的悠揚、有力，就從時空的盡頭開始流轉——

我所注視的人，她/他，真是好可愛啊！（我—霍子謙/棠糖）

藍蝴蝶發帶隨她動作起落，藏在禮貌微笑的背后，是一個偽裝理智又恐懼自我的，勇敢的膽小鬼。這就是我喜愛的人。（我/霍子謙）

發梢末，那抹卷曲的弧度；臉頰間，那彎赤誠的笑容；他已經注視我太久，是一團克制又熱烈的光火。這就是我喜愛的人。（我/棠糖）

海綿紙紅玫瑰被她拿在手中，他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來。我們就在臺下，看望舞臺上，一出被誰精心設計又導演的情感劇——

大家都知道，高一（3）班的霍子謙靜靜地，追了他親愛的班長足足三年。三年來，風雨兼程，日以繼夜，滴水穿石，現在是落下最后一滴穿石水的時候了。

“班長，一班之魂，一團之長；團結班級，維護紀律；本領高強，援守各方。

霍班長，任職以來，危難所及，臨危不亂；紛爭所及，勇于調和；奸邪當道，不受其亂；兩年時間，兢兢業業，矢志不渝，深受全班同學及各科老師之信任。

今天，在這班長任期的最后一天，高三（3）班全員謹以鮮花送上，向霍子謙同學表示最真摯的感謝！”

隨主持人話音落下，舞臺上，簡陋的燈光閃爍一時，柔光漸變照拂少女青春靚麗的面龐：她白里透紅的臉蛋因害羞而外顯格外靈動之神色。

暖光下，兩人間，一切尤為曖昧。

我們都知道，高一（3）班的班長，霍子謙，他追了他心愛的人足足三年。三年來，風雨兼程，日以繼夜，滴水穿石，現在正是落下最后一滴穿石水的好時候！

“霍班長，兩年操勞，您辛苦了。我是棠糖，我代表3班全體同學向您表示最真摯的感謝！感謝您不辭辛苦，任勞任怨地，積極協助馮老師完成我們班的班務工作！

謝謝你！霍子謙同學！

畢業啟航季，我們與你同行！”

緊張地，有驚無險地背完了感謝信，棠糖松口氣。接下來，只要霍子謙做個簡單的應答，回謝，就萬事大吉收工了！

是的，不久后，這屬于高三的最后一天就要過去。就在這天，有人遞出了情書，有人在校園打卡紀念，有人與將要異地相隔的朋友好好聚會……這其中是否有一種悸動，可被稱為“愛”？

一定有，三年校園，友情至上，戀人未滿；過命交情，親如手足；愛恨交加，情仇難分；萍水相逢，一見鐘情……我們一同經歷許多——

光陰執刀，以痛吻我，所愛如是生發血痂之上，生成璀璨人生；我們一同雕塑彼此的命運，同氣連枝，念念羈絆。（我—霍子謙/棠糖）

傳交話筒時，從她手中接過麥克風時，不再猶豫，我（霍子謙）被天性裹挾：“感謝3班全員對我的認可！畢業啟航季，未來，我仍將砥礪前行！日后天南海北，因緣際會，你們可還愿與我再相聚，一同攜手闖江湖？”

最后那句不在稿子上，棠糖耳聽心記，一息間逐字對照，十分確定，這就是霍子謙的臨時起意！

答案沒什么好糾結，只能是“愿意”。

可臺下突然爆發的聲浪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大家會突然一起高喊“我愿意”？

雙眸輝映，四目對照，聲浪潮頭的男女；

棠糖激流勇退，一聲輕飄的“我愿意”后，立刻轉身，扭頭逃開；而霍子謙，他一手拿話筒，一手捧紙花，反倒錯過了拉住她的良機。

直到拍完畢業照，直到徹底清場，直到她走出校門外，與好友一一道別，這位小姑娘才被路邊煎餅攤的香味勾回了神，想起自己當下身在何處，又覺出心中怎樣一番滋味。

路邊攤前圍了不少往日見過面的同學，這很可能是他們對校園的另一抹回憶，那些與守門人斗智斗勇的時日，平凡又狼狽的好滋味。

風無私攜帶炸物的油香氣撲來，輕撥她剪了又長的發，使那思念垂落心肩，如軟刷，肆意磨蹭她的肌理與靈魂。

如是方知那是真的愛戀。

紙花所托，久存的羈絆。

“棠糖同學？棠糖班長！發什么呆呢，你想吃這個？”

也不是第一次見棠糖停路邊攤前發呆了，霍子謙剛搞定手頭最后一件事，手推自行車走出校門，就擱老遠一眼瞄到那只醒目的藍蝴蝶。

跟身旁三兩好友道聲“線上見”，他快快走了過去，想要留住她，做完剛才舞臺上未來得及用功的告白工作。

還跟涼亭那次一般近，肩肘鄰靠那肩肘，兩人站人堆外圈，挺不安全的，馬路上也很多車。

“嗶——嗶——”

高校圈禁止鳴笛的警示牌下，一輛接一輛的摩托車和自行車加入加塞大隊，而小轎車是堵塞的主力軍，成功占據路面大半空間。

耳邊車鳴此起彼伏，棠糖剛被霍子謙一驚，才反應過來就忙站到人堆空隙處，趕緊避讓過往車輛同行人。

霍子謙自然地跟她幾步，一同走路。

實無法忽視，她遂直面那來自霍子謙的問候——“你想吃這個？”

“我已經吃過這家的煎餅了。沒有想吃，只是聞著香，想停下來再看看阿姨的手藝。”她很認真地告訴他，她停在這兒原地不動的原因。

有點莫名的可愛？

如果這時是薇薇來回答，她估計會利索反問一句：“沒啊！但如果是你請客，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謝謝！”

可能是因為有一個顯眼的比較吧，霍子謙立刻就想到了高一時的她：

那會的棠糖，初見時，她還跟薇薇一樣有著占人小便宜的底氣。只可惜后來，有些傷痕即使痊愈也要留疤。

“你想坐我車后座嗎？等阿姨來接，要等很久吧。現在才8：23，離9點少說有半小時。”

小蝴蝶很警覺，沒等他走近，自己就驚逃了。

棠糖果斷擺手拒絕道：“不不不，我等一會就好。反正現在也堵車，等上半小時剛剛好。你先走吧，自行車比電動車慢。說不定等我回到家，你還在路上呢。”

預想過會被拒絕，可真看到她如此果斷時，霍子謙心里又確實地有點小失落。

舞臺上，她那一聲“我愿意”可以是代表3班說的，也可以是代表高三級畢業生說的，卻唯獨不能是代表她自己說的嗎？只可惜了這捧紅玫瑰，她還包得挺好看的。

一次，兩次，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如果再直接一點，更主動一點，會發生些什么？

終究拗不過自己的天性，霍子謙停好自行車，就從背包里把那包捧紅玫瑰拿到手上。有點緊張，他把背包鏈來回拉扯了兩次，還不小心卡到了背包內面的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