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猜測,現在證據太少,我們需要多發散發散思維。”
“可是……”旁邊一個怯弱的聲音傳來,李新臺扭頭看,是在旁聽的法醫實習生,他說,“如果受害人是編造的,想要博得關注,她怎么會只寫在日記里,而且在四十年后才被我們看到呢?”
“誰說只有我們看到了?”李新臺馬上說,他好像是終于抓住一個破綻和反擊的機會,語氣高昂起來,“你們別忘了,這幾頁紙已經被撕掉了。”
“有人看到了,然后撕掉。”周力權說,“但是沒有撕掉那些數字和日期、姓名。”
討論會不了了之,最后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結論,這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大家對這件四十年前的案子并不感興趣,李新臺也難得沒有批評他們,他坐在椅子里,面前擺著那個本子,目光卻沒有聚焦在上面。
直到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出現在走廊里,他往外看,今天一早就被他派出去外勤的劉茂昌回來了。
“怎么樣,天氣好嗎?”李新臺漫不經心地問,他派劉茂昌出去壓根沒想著讓他查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但是畢竟案子沒結,總要做做樣子。
劉茂昌沒回答他,只說:“老大,有人報案。”
報案人是一個老頭,八十歲左右,獨居,看到警察來,露出一副熱情的模樣。
皺紋在他臉上綻放,他有些諂媚地說:“警察同志,快坐。”
門大開著,他正要出門的鄰居往這里看了一眼,老頭剛好扶了一把李新臺的手臂,做出關系親密的模樣。
李新臺沒注意到,劉茂昌站在一旁,挑了挑眉。
屋子里有一股不知哪里來的臭味,老頭在黑乎乎的沙發上坐下,李新臺二人站著。
老頭仰頭看他們,說:“我看見她殺人了。”李新臺注意到他沒有明說林雙艷的名字。
據老頭所說,當年她是他們廠里來的第一個大學生,仗著自己年輕貌美,不僅和獸醫不清不楚,還勾搭廠里所有男人,后來甚至偷偷賣淫。
老頭四周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顧忌,李新臺猜想是因為最近的女鬼復仇案件。
“我們很多人都看到有男人敲她的房門,她就開一條縫,她房間里燈光亮,外面黑乎乎的……”
老頭露出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神情,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張皺巴巴的臉上看上去詭異而違和。
他還說林雙艷不僅賣淫,而且專門勾引有婦之夫,“那時候廠子里鬧起來,她被女人指著鼻子罵,幾個女人還扭打起來。哦,那個有婦之夫的老婆也是廠子里的人,在宿舍里把她打了一頓。但是誰知道,她也沒有被開除。”
老頭覺得她一定是也勾搭上了廠長。
接著他露出一個驚魂不定的表情:“誰不說最毒婦人心……那天我剛好請假,身體不舒服沒吃飯,廠子里靜悄悄的,我走了一會兒,剛好到一個拐角,碰上她在殺人。”
“廠子里靜悄悄的?”李新臺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老頭點點頭,他發覺警察對這些細節感興趣,趕緊又說:“那些人都被她殺死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手里拿著一把長刀,血淋淋的。”
“你親眼看到她殺人了嗎?還是只看到她拿著刀?”
“我親眼看到她把刀捅進一個人身體里,我當時慌得很,都沒注意到是誰,趕緊跑了。”
“你跑了?”劉茂昌問道。
老頭點頭,說:“誰看了不害怕啊,她感覺已經瘋了,一個瘋子……”
“瘋了?”李新臺不確定這是一種判斷還是一個比喻。
“她本來也不怎么正常,整天自言自語。”
“從一進廠就這樣?”
老頭想了想,搖搖頭:“不記得了,可能吧。”
李新臺猶豫了一會兒,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下,認真看著他說:“老同志,請你再想想,還能想到什么東西嗎?”
老頭一看這架勢有點受寵若驚,忙說:“好好,我再想想。”
劉茂昌四處看了看,這個房子很小,背陰,窗戶開著也涼颼颼的,主要是那股經久不散的臭味,不知從何而來。
“哦我想起來了!”老頭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跑的時候還看到她好像正在拖著一個人往廣場那邊去,那人的喉嚨在流血。”
“喉嚨?”李新臺回想當年的案件記錄,里面并沒有提到死者中有人被割了喉。
“是啊,我跑得快,沒看清……”老頭似乎心有余悸,“還好那女人沒看見我。”
“這些年你有和誰說過嗎?”
老頭搖了搖頭,他聲音有些含糊,說:“沒有,我沒有和別人說過。”
劉茂昌后來終于知道那股臭味由何處而來。老頭患了胃癌晚期,已經沒有治愈可能,他無兒無女,沒有人照顧他,也沒有積蓄,那個背陰的房子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歸宿。周力權調查后得知。
劉茂昌想起他刻意表現和警察熟絡的舉動,似乎在震懾鄰居什么。但是他家徒四壁,有什么可讓別人貪圖的呢?一副大小便失禁的身體嗎?劉茂昌不由得笑了笑。
周力權摸不著頭腦,問:“劉哥,你們今天去的那個報案人說什么了?”
劉茂昌就把今天那個老頭說的告訴了她。
周力權聽完后,問:“你們相信他的話嗎?”
劉茂昌說:“這不是我們相不相信的問題,小周,他是為數不多的當年案件的親歷者,他的證詞很重要。”
周力權沒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第三個受害人出現兩周以后,警方依舊沒有偵破案件,但也沒有下一個受害人出現。網絡上對于當年那起案件以及林雙艷的討論漸漸偃旗息鼓。
第三個受害人的父母已經帶著兒子的尸體返回家鄉,臨走的時候他們并沒有表現出悲痛,也許在兩周的無望等待中他們的痛苦和期望都逐漸消失。
“我敢打賭一個億,這毛肚絕對是泡發的,建議你們去內蒙吃新鮮的!”李新臺在酒桌上叫喊,今天顯然他的心情不錯。
服務員往他們這桌看了一眼,其他客人也紛紛側目。喝大了的幾個男人開始胡言亂語,在一張椅子被絆倒在地上時,飯店經理走上前來,她客氣地說:“你好,幾位顧客,如果對我們的菜品有疑問或者建議,可以向我提出。”
李新臺臉紅耳赤,周力權從沒見過他那么失態。
“什么?”他磕磕絆絆地說,酒精似乎使得他的舌頭腫大了一圈。
“我們后廚開放給您免費參觀。”經理說。
周力權等人當然不可能真的去看,但是李新臺意識過來自己被當眾下了面子之后,恢復了片刻清醒。
“走走走,帶我去看看。”
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李新臺叫:“小周,跟我一起去看。”
周力權迫不得已只好跟上去。
現在不是飯點,后廚算不上忙,剛送來的一套牛肚還攤在水池里,血還在隨著沖洗的水流下來。
“您看,我們的食材都是新鮮的,尤其是內臟,有專門的屠宰場運送過來,這就是剛到的,還熱呢。”經理說,示意李新臺用手摸一下。
李新臺最后還是沒有摸,他和周力權從后門走出飯點,他點了根煙,靠在墻上說:“他們最擅長做樣子,給我們上的鐵定不是后廚的那些。”
周力權點點頭。
李新臺說:“你最近怎么回事,無精打采的。”
周力權說:“沒有,我只是……”
“因為轉正的事?”
周力權搖搖頭,她說:“我只是覺得這個案子很難,我沒遇上過那么難的案子。”
“這也是你第一次辦案吧。”李新臺笑了笑。
“我們老師教過我們很多案例,但是都沒有這個案子復雜。”
“那是你們老師見識得少,一輩子和書本打交道,哪里有過真上戰場啊?”
周力權沉默了一下,問:“李隊,您相信那個男證人說的話嗎?”
李新臺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你有男朋友嗎,小周?”
周力權搖頭。
“林雙艷一個大學生,還是當年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年輕貌美,卻選擇了去一個鄉下的養豬場工作,你不覺得奇怪嗎?”
“所以您是覺得?”
“她很可能有男朋友,就是養豬場的員工。”
“她為了她男朋友才去的養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