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們二人就趕往林雙艷所在村子的鎮上派出所,調出了戶口信息。
周力權把打印出來的資料抱在懷里,說:“原來她叫林雙麗啊。”
“林雙麗,和林雙艷一個雙,當年應該是記錄錯了。”李新臺說道。
小鄭沒跟著來,他留在縣里的公安局,來都來了,他打算看看平安縣城的公安局檔案室,學習學習交流交流這邊的技術,局長也和他們打了招呼。
“李隊,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李新臺嘆了口氣,說:“來都來了,去看看林雙艷吧。”
林雙艷的墳墓在村里,在農村,人一般都是埋在山上,他們問了好幾個村民,這里鄉音很重,幾次輾轉才找到這處位于村子西邊山腳下的墳。
一個小土堆,長滿雜草。上面只寫著生卒年和名字。
“旁邊就是他們家的地。”周力權說,她剛才聽村民隨口提起的。
這個地方是向陽的,野草野花沐浴在陽光下,此時秋季的陽光金黃,看上去暖融融的,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村子里的人看上去不知道她的事。”李新臺說,他指的是林雙艷殺人的事,或者也包括養豬場里的事,還有最近的事。
“生活在這里,好像根本聽不到外面的事,遠在千里外的游子,或者是在城市某個角落艱難生存的男女,人們只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生活,交替,時光變遷。”
李新臺也不由得感慨:“你我百年之后也是黃土一堆。”
他們在墳前站了一會兒,李新臺突然動起手來收拾墳頭橫亙的雜草和荊棘。
周力權愣了一會兒,問:“李隊,您在干嘛?”
李新臺腰彎下去,從背包里掏出一把鐮刀,說:“把雜草先清除一下。”
“這……”周力權看著他利落地割下一簇簇野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過了大概半小時,墳頭上的野草幾乎都被李新臺除完了,帶刺的荊棘被他丟到一邊。
“誒,這是什么?”李新臺站在墳后的一棵樹前,面前有一塊大石頭,之前一直淹沒在草中,現在顯現出來,上面有一道又一道的劃痕,深淺不一。
周力權走了過來,搖頭說:“不知道,可能就是這石頭的形狀?”
“不像,看上去像是人為的。”李新臺摸了摸,又看向那棵樹,企圖在樹干上也找到這個劃痕,但沒有。
“李隊,你在找什么啊?”
“一個想法,猜想,不確定。”周力權知道李新臺一般不會將這種自己的猜想直接講出來,所以也沒有追問。
不過過了一會兒,在遠處傳來人聲之際,李新臺又開口,說:“我覺得這有可能是林雙艷的家人劃出來的。”
“……為什么?”
“可能和復仇有關,他們不相信林雙艷是殺人犯……”
周力權沒聽清楚后面的話,因為遠處的人逐漸走近了,她才發現是幾個拿著鋤頭的彪形大漢。
“李隊……”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周力權腦海中升起,她覺得自己聲音有些發抖,“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我叫來掘墳的。”李新臺說,話語間他繞到墳前,目光瞥到墓碑前擺放的一束野花,突然有點覺得良心不安。他看了一眼周力權,她看上去很震驚。
“你就是李隊吧?”壯漢的聲音把他拉回來,他顧不上其他,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推著他走,他把那種感覺強壓了下去,回應:“是。”
“那我們就開始了。”
幾個壯漢話不多說,馬上走到墳前,他們連墓碑上的名字也沒有看一眼。
“要徹底打破女鬼的謠言,必須弄出點大動靜來,首先一定要確定林雙艷的的尸體還在她墳里。”李新臺想到昨晚局長聽說他來到平安縣城后給他打的電話。
“我不確定……”李新臺猶豫了一下,想說凌晨他們的遭遇,說他看見女鬼了,但是最后沒說出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局長以為他是覺得掘墳不好,對陰德有損,安撫了他一下,又說,“這幾天副局老是找我,你不在,我可是什么也沒答應他。”
“……我知道了局長,我知道該怎么做。”
周力權看著那束野花被土埋掉,沉默不語。
“李隊,跨省做這種事報備應該至少需要十天半個月吧,這樣是不是不符合規程?”
“小周啊,你要知道,我們現在挖的只是山上的一個土堆,它和旁邊的任何一個土堆都沒有區別。”李新臺望著幾個工人將墳一點點扒開,陽光灑在那些久不見天日的泥土上。
良久,周力權出聲:“李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李新臺拍了拍她肩膀,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有掘了林雙艷的墳,我們才能給出一個交代。”
周力權點了點頭。
說實話,李新臺從來沒有刨過別人的墳,最多就是在葬禮上看到人躺在棺材里,棺材蓋半畢著,讓親朋好友觀瞻最后一面。所以他也就不知道,人的棺材在土底下埋得這么深,太陽逐漸微弱,慢慢靠近山邊。
在它到達山頭的那一刻,整個棺材體都露了出來。黑褐色的,和山的陰影正好重疊,顯得格外莊重。
“現在開嗎?”工人里領頭的那個從坑里問了一聲,李新臺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做好準備。身邊的周力權說:“現在打開吧。”
領頭的還是看著李新臺沒動作,顯然覺得周力權說話沒有威信力。
李新臺點頭。
幾人工具帶得齊全,把棺木四周逐個撬了開來,時間太久,棺木已經有點腐朽,和泥土黏連在一起,被撬動時隨著動作發出了響動,像是幾聲嗚咽,“開棺!”領頭的戲劇性地大喊了一聲,像是某種儀式。李周二人都被嚇了一跳。
幾個工人看見他們這樣暗自笑了起來。
話音一落,他們推著沉重的棺材蓋子往一邊滑動,可是空間不大,坑太小,露出一條縫的時候蓋子邊沿碰到泥堆而停止。他們顯然有所準備,幾個人一人拿著一頭,正要往上一抬,李新臺忙說:“等一下!”
幾個人馬上停手。
李新臺猛地從夢中驚醒似的,說:“你們先走吧,我們來開就好。”
領頭的見怪不怪,也沒表現出什么,幾個人從墳坑里爬出來,收拾好工具,臨走之際,他對李新臺說:“尾款。”
“啊?”李新臺才想起自己支付了定金,“哦。”說完馬上給他轉了過去,那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很滿意,帶著幾個人離開了。
幾人消失在視野里之后,李新臺轉過頭來看向棺材,他說:“小周,你拿著手機錄像。”
“啊?”周力權愣了一瞬,又馬上答應,“好的。”
李新臺跳下墳坑,沒有他從上面看那么高,周力權開始錄像。
“不要拍到我的臉。”李新臺囑咐了一句。
周力權點頭,點了暫停,重新開始錄了一個。
棺材蓋子比李新臺想象的重不少,也有可能是泥土滯澀的原因,他推了一次沒推動,周力權示意他往上抬,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很吃力,他的目光忍不住要從剛才被推開的縫隙里往里看。
“你別錄像了。”李新臺最后決定。這個過程太一波三折,他那點緊張感都被沖刷沒了。
周力權關上手機,也跳下墳坑,和李新臺一人一邊,把棺材蓋子抬起來,然后吃力地放到一邊。
其實他們抬起來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透過蓋子逐漸遠離的影子,但是他們放下蓋子轉過頭來的時候,那一點點的不確定徹底覆滅,真相擺在眼前。
棺材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