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是一個人的尸骨。

即便有部分已經脆化斷裂，但還是能看出它生前應該是靠著石壁坐著。

這里是洞道的盡頭，什么也沒有，沒有泥沙，沒有水流，只有它沉默地倚靠在石壁上，不知道在黑暗和寒冷中度過了多久。

李新臺手電筒照在它旁邊，很快偏移開來，劉茂昌擠進來看，強光打在它身上。

“是個人，人骨。”他說話像是有點磕巴，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

“怎么回事？”周力權在后面問，這里空間狹小，實在擠不下一個她了。

“小周，你去叫救援隊來。”

這里沒有信號，只能靠人出去叫人。

周力權猶豫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害怕一個人出去，但兩人全身心都在那副尸骨上，沒注意到。

“這人看樣子不高……”劉茂昌不確定地說，它的頭骨已經掉落在地上，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斷裂，他突然想到，“不會是那個……”

“林雙艷。”李新臺目光緊盯著那具尸骨，像是能從中看出什么來似的。

二人的肢體一時間有點僵硬。

身后傳來一點響動，劉茂昌回頭看，發現周力權還站在原地，李新臺也看到了，說：“你怎么還不去？”

“怕了？”劉茂昌問。

周力權沒說話，看向李新臺，李新臺說：“要不，老劉，你走一趟？”

劉茂昌干笑了幾聲，腳沒動，說：“這……我……”

周力權的目光在他們倆身上轉了轉去，最后只好說：“還是我去吧。”

于是鼓起勇氣獨自往外走。

她走后李新臺看了劉茂昌一眼，劉茂昌尷尬地沖他笑了一下，李新臺也有點尷尬。

“老大，這八成就是那……女的的尸體啊，那她尸體在這，那啥在哪兒呢？”

說句話跟打啞謎似的，李新臺卻聽懂了。他搖了搖頭。

劉茂昌顫顫巍巍地說：“不會就在……”

“閉嘴！”李新臺低聲說。

“是女性，身高一米六左右，二十歲出頭，時間大概三十到四十年。”

“然后呢？”李新臺問。

“什么然后？”

“就這樣，沒了？”

“一具長期處于潮濕環境的骨頭，各個部分受損腐蝕化嚴重，死因根本不可能查得出來。”法醫站在驗尸臺前，目光看著李新臺說。

“你再仔細仔細檢查，看能不能發現什么，我懷疑這是林雙艷的尸骨。”

“林雙艷？她不是已經下葬了嗎？”法醫問。

“你別管那么多，這些不是你要緊的，說了你也不懂。”

法醫冷笑了一聲，說：“李隊調查了那么久，似乎也沒有調查出個什么懂來。”

眼看著李新臺又要說什么，周力權在一旁忙說：“李隊，您先出去吧，我來看看。”

李新臺走后，周力權問：“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法醫點點頭，絲毫沒有受到剛才的影響，說：“正好這幾天九柔回家了，我忙得滿頭大汗。”

周力權知道最近的案子不少，再加上技術大會，大家都很忙。她笑了笑，說：“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女人就是麻煩。”李新臺把文件甩在桌面上，“那母老虎還真以為她要稱霸法醫科了？”

“老大，您跟個女人一般計較個什么勁啊，你還不知道她的脾氣啊。”

李新臺攤在椅子里，說：“出去這一趟，死了個人，發現了個死人，真是繽紛多彩。”

“那個尸骨真是林雙艷的？”

“檢驗不出來，時間太長了，保存得太糟糕，最重要的是我們根本沒林雙艷的任何DNA信息，根本沒法確定。那個尸骨也三四十年了……”

“在那個地方，那個時間，除了林雙艷還能有誰啊，也沒有人說當年就真的看到她父母把她尸體帶回去，正巧的還是她棺材里沒有尸骨，這還能有其他可能嗎？”

“辦案不要想當然。”李新臺說，“要有確鑿證據。”

劉茂昌看他的神色，說：“老大，你真開始認真查了？不是說就做做樣子嗎……”

“我也想做做樣子啊……”李新臺說，突然停下來，問道，“昨天中午我們剛進村子的時候是不是有輛黑車從村子里出來？”

劉茂昌想了想，點了點頭：“我也看見了，后排坐了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看上去特別奇怪，但我當時沒注意。”

“很可能就是上面派來警告那個女人的。”

“和我們會車的時候，有一個人還沖我笑了一下。”劉茂昌回想。

李新臺點頭，說：“他們對我們有恃無恐，顯然上面也想借此警告我。”

劉茂昌急了：“那怎么辦？”

“你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不怕……”李新臺說，“所以那個女人一定有哪里說謊了。”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死了，那她還有什么必要說謊？那些人也不知道她要自殺，是不是算盤打空白警告了？”

李新臺說：“別忘了她還有個女兒。”

“李隊，法醫科再次檢查了一遍那具尸骨，發現她生前腿骨和肋骨、脊柱椎體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骨折，初步判斷像是高空墜落。”

“生前？”李新臺詫異地問，“當年林雙艷的尸檢報告里可一點也沒提到這個啊。”

“那是不是說明她不是林雙艷？”劉茂昌說。

李新臺搖搖頭，看著他，飽含深意地說：“那可不一定。”

他繼續問：“這是死因嗎？”

周力權搖了搖頭，說：“不確定。”

劉茂昌說：“如果她也是掉進深坑里，那豈不是和那個陳女士受傷情況一樣嗎？”

“陳女士的死因是高空墜落導致的心臟破裂，大血管破裂，伴隨著一系列的骨折刺穿，高度太高，內臟幾乎全部破碎，幾乎全身沒有完整骨頭，而那一具尸骨顯然沒有那么嚴重，我判斷至少沒有到立即死亡的程度。”法醫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了進來，一般來說，她是不會走進李新臺的辦公室的。

“你是說，她掉下來沒有立即死掉。”劉茂昌說。

“你們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距離墜落的地方至少五六百米。”劉茂昌回答。

李新臺說：“她也不一定是在深坑里墜落的，也有可能是她在其他地方死了之后，被人弄到坑里。”

法醫想了想，說：“我需要去看看現場。”

“你去干什么？”李新臺說，“就算她真的是從深坑掉了下來，現在那里全都是村民丟的豬骨頭，你能查出什么？”

“如果她想要自殺的話，沒必要在半途上跳下來給自己徒增痛苦，所以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她是順著繩子或者其它安全措施下來的，但是到了半途不知道繩子斷了還是怎么樣，她掉了下來，然后她就往旁邊爬，一直到五六百米之后。”

“你這個推理……”李新臺說，“要是她不想自殺，那不小心掉了下來她為什么不留在原地，而要往旁邊爬？想讓自己死得更快啊？”

法醫心平氣和地說：“這就是矛盾的地方，我也不明白，所以我想去現場看看。”

“行了行了你，你知道那個坑有多深嗎？你想去就去，當去玩呢？”李新臺不耐煩。

法醫走后，李新臺看向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的周力權，說：“你有什么想法？”

周力權連忙搖頭，說：“我不知道，太亂了，我想不明白。”

“記得把那個陳女士的錄音備份好。”李新臺對她說。

周力權點了點頭。

李新臺笑了一下，說：“你還是給我回檔案室多找找資料吧，你更適合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