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嗎?
還是天亮了?
現在是幾點啊?
有沒有人?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在向身邊摸索的時候,一雙粗糙的大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以為是余泰,開心地叫道:“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男人躊躇地說道:“嫂子,是我,雷子。”
我趕忙松開男人的手,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看不到,認錯人了。”
雷子解釋道:“嫂子,醫生說您有孕在身,受刺激急火攻心,腦子輕微出血,很可能眼睛或者耳朵會臨時有些功能障礙,過幾天血被吸收了就會好的。不過你放心,孩子沒事兒,健康著呢,醫生說這孩子生命力可頑強了。”
“哦,這樣啊,那沒事,我慢慢養養吧!余泰呢,他在哪兒?”我有些迫不及待。
就算后半生看不到也沒關系,我只想要余泰在身邊。
雷子有些躊躇,猶豫了會兒,說道:“泰哥他……嫂子,你已經昏迷七天了,本來是想等你再看泰哥最后一眼,可是天熱,殯儀館冰柜有限,不火化的話,尸體就放不住了。”
雷子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生怕我聽到了會悲痛欲絕,暈厥過去。
許久,空氣安靜得像一潭死水,連窗外落葉的聲音都聽得到。
我緩緩開口:“哦,好,他埋在哪里啊?”
“鳳棲山,和阿姨,就是您母親在隔壁,嫂子這是我的決定,前幾天泰哥還沒出事兒的時候,讓我陪他去鳳棲山看過阿姨,給阿姨燒了些紙錢,泰哥給阿姨跪下磕頭了,說保證以后照顧好你。只是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兒了。我是怕以后清明的時候您燒紙多跑路,就自作主張把泰哥放在阿姨隔壁了。嫂子您不會怪我吧!”
雷子一連串地說完,似乎很擔心我會因為他的安排不滿意。
我給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這樣安排,挺好的,余泰剛到那邊,我媽還能照顧他。”
雷子再是掏出幾張資料紙遞到了我的手里。
說道:“嫂子,這是泰哥和您拜天地那段時間買的保險,受益人是您,他當時說娶到您是他花光了幾輩子的運氣,特開心,一口氣吹了七瓶啤的,后來他知道您沒放棄孩子,又買了一份保單,受益人是孩子,現在和兩份都交給您,您收好了。等您眼睛好了,就去辦理賠,金額不少,絕對足夠您和孩子后半輩子的花銷。”
“哦,他想的,挺周到的。”我佯裝鎮定。
接過保單的手,卻控制不住地在顫抖。
想到什么,他又補充:“對了,還有,泰哥知道您打算留著孩子,他說他很幸福,總覺得他開的幾家店就為您和孩子開的,前幾天讓我去工商局辦了手續,但是因為您當時沒在現場,不能直接辦過戶,泰哥剛和您吵完架怕突然去找您您會不接受,就自己寫了贈與協議做了公證,這幾家店無償贈給您,現在只要您在贈與協議上作出回應就可以接管了。”
又是許久的悄然無聲,某種哀傷的情緒被強行壓抑在牢籠。
病房外有人喊護士,說液體輸完了要拔針。
我回神,對雷子說道:“哦,好,謝謝你雷子,不過我最近眼睛看不到,還要麻煩你多看著點兒店里的生意,這是余泰前半生最重要的東西,不能有半點閃失。”
雷子應承上,他似乎看得出我在硬撐,憋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他很識趣的:“嫂子,泰哥,其實沒有怪過你,他說他當時就是太生氣了,一時消化不了,但他不會放棄你的。”
“嗯,我知道了。”
雷子還是擔心我:“嫂子,你想哭就哭吧,你看你手抓得緊的,把床上的欄桿都要抓斷了。泰哥要是看到你這樣,他也會心疼的。”
我依然面不改色:“雷子我沒事,我會好起來的,我還有余泰的孩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雷子可聽出我聲音顫抖得厲害,嘆了口氣。
說道:“嫂子,那你先休息,我先出去給你買點兒飯。”
我點點頭。
當聽到雷子走出病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我再也無法壓抑如刀絞般的心痛。
悲結于胸的沉悶,讓喉嚨火辣地哽,實在控制不住了,血腥一涌而出:“噗……”一口血噴濺得到處都是。
無力地歪倒在床上,閉上眼,聲嘶力竭,卻喊不出半點聲音。
只有滿面的淚水,在訴說著我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余泰,一切都過去了,苦盡甘來了,你說要和我回家,為什么扔下我自己跑了。
你還沒看到我們的孩子,你怎么忍耐心離開我們呢?
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一輩子還有很多日日夜夜,你為什么食言了呢?
林愛兒說對了,我即便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這唯一的一疏,就是讓我愛上了余泰,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懷里,后半生都要承受剖心割肺的折磨。
老天,是我的錯,我錯了,請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
夜色來臨,灰白的月光清冷孤寂,燈紅酒綠的城市隱藏著凄涼的蒼茫。
絕望的悲傷如鬼魅般四處飄蕩,無處訴說寸斷愁腸。
……
李曉嬌來看了我,剝了橘子塞進我的手中:“無核的,放心吃吧!”
我沒有食欲,摸索著地放在了一旁的床頭柜上。
李曉嬌勸我:“你不吃,孩子也要吃,你要多補充營養,最近吃葉酸了么?”
我點點頭:“謝謝你那天救我。”
她那天及時的把張鳴鶴撞到了河里,因為張鳴鶴一干人等屬于當眾行兇,所以李曉嬌的行為屬于見義勇為。
她不但有被處罰,還受到了表彰。
張鳴鶴當然也沒被淹死,被打撈出來的時候奄奄一息。
他們三個壞人罪加一等,會把牢底坐穿。
但雷子不讓我去打聽那三個人最終的審判結果,說怕我太激動影響了肚里孩子的發育。
李曉嬌不以為然:“不用謝,我現在不欠你人情了。”
她還記著我當初沒有讓學校開除她的事兒。
她感慨地說道:“其實那天把你放車里讓水淹死你的事兒,過后我也挺后悔的,不是后悔傷害你,而是后悔應該找個沒有人證物證的地方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