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不是站著的,而是坐在輪椅上,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醫生推開他們,把我推進了一扇金屬大鐵門內。
我還仿佛看到了醫生緊張地側頭讓護士擦汗。
這些好像是在做夢,真切,卻又不真實。
耳中一切聲音都慢慢地聽不到了,最終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一點一點地變緩,變輕。
我知道,我挺不下去了。
只可惜,我的孩子還沒生出來,我還沒能把他帶到世界上看一眼,就要帶著他一起去找他爸爸了。
手術室外,護士焦急地問在外面等候的人:“有沒有B型血,去市中心血站取血來不及了,你們誰是B型血。”
輪椅上原本面色死灰的男人,眼神立刻有了一絲期望的光亮:“我是B型血。”
……
我看了的光,那種明媚的春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了我的臉上,刺得我眼睛痛。
我緩緩睜開眼,焦距逐漸清晰。
身側有一個背對著我的輪椅,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正逗著嬰兒床里的小寶寶。
這男人好像余泰。
我輕聲問道:“余泰,是你嗎?我就知道,就知道我會來這個世界找你的,可憐咱們的寶寶,是我沒用,沒能把他生出來,不過這樣也好,咱們一家三口在這邊可以團聚了。”
男人一聲心情很好地低笑傳來,抱起嬰兒床里的寶寶。
轉動輪椅,來到床邊。
那寶寶小臉兒粉嘟嘟肉嫩嫩的,好像碰一下就會碰碎,正嘬嘬小嘴,想要吃奶奶。
包裹的小褥子是個粉色的,寶寶一只扎起的手上綁著一個粉色的手環兒,上面寫著:張楚楚之女。
太可愛了,我的心都要化了,可惜和我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余泰一手抱著寶寶,一手摟住了我,在我額頭親了一口。
對懷中的寶寶說道:“看,寶貝兒,你媽媽是不是很可愛,還以為咱們都死了。”
我有多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了,當再次聽到這磁性沙啞的調調,我感慨得眼圈發酸。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他摟著我的手是溫熱的,親在我額頭的那一下,明顯地感受到他鼻息噴出的熱氣。
我帶著不可置信的懷疑,問道:“難道,咱們都沒死嗎?咱們都活著?”
不可能好吧,余泰死了這么久,再先進的醫術,也不可能把一堆骨灰復活成人。
雷子推門而入,見我恍惚地盯著余泰瞧,他捂嘴偷笑。
道:“嫂子,是泰哥不讓我說的,但我看你那么傷心,早就提示過你,讓你去問問保單的事兒,你就是不去。”
我呆愣地看著雷子:“難道你也死了?你的死因是啥?”
雷子難道突發絕癥離世了?
雷子也是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嫂子你這就不對了,我還沒娶媳婦兒呢,你就盼著我死啊?你要早點兒去保險公司,也不至于傻成這樣。”
只要我去保險公司詢問保單的情況,保險公司就會把調查結果告訴我,保險金我拿不到,因為沒有證據表明余泰已經死了。
余泰笑的更是沒型了:“他沒死,你沒死,我也沒死,咱們都活著呢!”
我傻愣,盯著眼眸深情地余泰。
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上一口。
余泰疼得驚叫:“啊~老婆,你啥時候變成屬狗的了。”
我這才相信,他真的是活著的。
激動地一把拽掉手背上正輸液的針頭,跳下床。
緊緊地抱著他:“我不是在做夢,這不是夢,對不對。”
“當然不是夢。”余泰百感交集。
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無法表達我此時的心情。
用一句俗語形容,就是我激動得要暈了。
雷子說道:“嫂子,你孕期我說孕婦不能去墓地,這事兒的確得信,但是你知道,泰哥被匕首戳穿了胸膛,不但心臟被傷到,脊椎神經也被傷到了。”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雷子臉色哀傷:“你起初昏迷的那七天里,醫生說泰哥失血過多大腦受損,很可能成為植物人,加上脊椎神經被傷,下肢失去知覺,這又是植物人又是殘疾的,泰哥也聽到了,也就用力地睜了一次眼,也是他重傷后的唯一一次睜眼,他對我眨了眨,搖了搖頭,接著就徹底昏迷了。”
我吞咽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然后呢?”
雷子也不嫌我問題多,道:“我跟泰哥這么多年非常了解他,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怕自己余生拖累你,最好告訴你他死了,讓你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你們就一直瞞著我?他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大惑不解。
說到這里,雷子眼圈發紅:“泰哥太不容易了,這幾個月他躺床上靠輸液續命,但他能聽到我講話,聽我給他講述關于你每天的一切,尤其聽到說肚子里寶寶踢你的時候,他的手指就會動,醫生說他求生欲特別強,肯定恢復得越來越好。”
我緊緊地抓著余泰的手,哀思如潮,心情跟著雷子的講述起起伏伏。
雷子哽咽:“直到上個月,聽說你找的月嫂要晚幾天才能到,我就給他說你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也不知道月子做不做得好,他全聽到了,就好像必須清醒似的,終于睜開了眼,醫生都覺得這是個奇跡。只不過他躺得太久,肌肉比較虛弱,腿部無法長久站立,醫生說要進行康復訓練,至少三個月后才能恢復如初,就先坐輪椅將就一下。他本來打算徹底恢復好再出現在你面前給你個驚喜,免得你看到他這樣會難過地哭,他可舍不得你哭。”
“但他聽我說你生了一天都生不出來,不太順,他就坐不住了,讓我立刻把他帶到醫院,結果一來就看到你被推進了手術室,醫生說你血不夠,泰哥剛好和你同血型,又給你輸了血。現在你醒了,一家三口終于團圓了,你為了泰哥守著他的事業發揚光大,連巨額保險金都不要,泰哥愿意為了你創造醫學奇跡,你們倆都讓我好感動。”
雷子說著說著,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感慨,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哭起來,像個三歲的孩子。
我早已淚流滿面,望著深情的余泰,在他的唇瓣輕吻:“老公,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
這是我第一次叫他老公。
余泰溫柔地牽起我的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幸福的小表情說明他此時內心已經歡呼雀躍。
卻說道:“不,不可以。因為,是我想照顧你,我要,照顧你的余生。”
窗外,陽光正好,蝶舞芳菲。
抬眼看去,花枝爛漫,松散的白云也幸福地飄蕩在湛藍的天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