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商宴安放學,走到巷子口時沒看見張嬸。她心里咯噔一聲,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才到家門口,她就看見一個女孩站在那里,正抱胸望著外面,女孩看見她,先是一愣,隨后不確定地問了一聲:“心心?”
她眼神暗了暗,沒有應答,只是低著頭往里走,走到女孩身邊時,她猛地抬頭。
這個竹鴆賜怎么比她高……
她又湊近了點,不過踮起腳還是沒她高,她不由得感慨,她的幻覺越來越真實了,她都快要分不清了。
那個幻覺給了她一耳光,把她錮在懷里。
然后她聽見幻覺說:“商宴安你要死啊這么瘦……”
好家伙,她現在更分不清了。
她的幻覺拽著她,把她摁到了廚房門口的凳子上,又端給她一碗疙瘩湯。她端著湯,滿臉迷惘。
“喝啊,你怎么不喝啊,你不是最喜歡疙瘩湯了嗎?”
商宴安怔怔地望著她,良久,她開了口:“你們不是不要我了嗎?”
她的幻覺像以往無數次一樣,對著她說:“我沒有不要你,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她好久沒喝疙瘩湯了,她真的好想喝一口,可她不敢喝,她怕自己一張嘴就會發現湯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她真的怕了。
見她遲遲不肯張嘴,竹鴆賜氣得捏住她的嘴往里灌。
“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啊商宴安?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嗎商宴安?非要讓我擔心嗎商宴安?”
“商宴安!”
商宴安不說話,兩行淚流進碗里。
“燙。”她說,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伸手去抓竹鴆賜的袖子。
“燙。”她臉上有大滴大滴的淚落下,竹鴆賜把碗一放就來給她擦淚。
“哪燙了,我這都盛出來好一會了,好了好了,趕緊吃,吃完再吃一碗。”
商宴安大口大口喝起來,三碗疙瘩湯很快就見底了。
竹鴆賜在一旁看著她,試圖將她與那個流著鼻涕整天只知道傻樂的女孩聯系起來,卻發現在她身上怎么也找不到那個女孩的影子了。
她太瘦了,眼神空洞洞的,臉上也沒有幾分血色,竹鴆賜有點后悔打了她那一巴掌了。
“心心,我們回家吧,我們回萬谷好不好,姐姐來接你回去了,姐姐帶你走……”
“我們回家吧,你阿叔阿嬸都很想你,二師兄釣的魚吃不完,他腌了好多好多魚,易生也很想你,他說他還沒跟你道歉……”
商宴安沉默著,如果這是在幾年前,如果這是在幾年前……
她搖了搖頭。
“我回不去了,心心也回不去了。”
她沒有問竹鴆賜是怎么一個人從萬谷一路來到京城的,也沒有問她為什么沒有人給她回過信,她甚至不是很關心萬谷的一切了。
小時候的記憶是模糊的,好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她早就記不清了,愛和希望都被時間逐漸消磨。
她現在只能記得夜里時不時出現在她房間的毒蛇,還有街上孩童對她的指指點點,因為這些事經常發生,她得防著。
“那個就是商宴安,就是她幫著她爹勾引公主,他們逼死了前駙馬!”
“離她遠點!臟死了!”
爛菜葉子摔了她滿身,是張嬸沖出來把她抱回了家。
……
她一下子便被剝奪了愛與被愛的權利,家沒了,好不容易見到的爹爹成了別人的駙馬和別人的爹爹,只留她和張嬸在京城的宅子里,公主派來的人前兩年還總是在各個角落盯著她,見她實在跑不了了才慢慢作罷。
還好被困在這里的人是她,但凡換個人來估計早就被逼瘋了,她有時會這樣想。
但她應該也沒正常到哪里去,張嬸說她總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她越想越覺得有趣,把這些事挑挑揀揀告訴了竹鴆賜。
竹鴆賜不說話了,摟著她只是哭。
她不知道竹鴆賜為什么要哭,只能盡力學著小時候的自己的樣子笨拙地給她擦淚。
可惜,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