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是一方巨大的牢籠，所有人都被關在了里面，囚犯們身上新傷蓋舊傷，呼吸著牢中污濁的空氣，祈求死亡。

商宴安慢慢長大，她開始渴望陽光，還有新鮮空氣，哪怕這些都不屬于她。

她走過公主府偏門，遠遠地看著里面，卻沒有停留半刻。

春意正濃，淹沒了城中的商販走街叫賣聲，也淹沒了些許哀怨的悲聲。

張嬸年紀大了，她似乎是一下子老掉的，也或許她本就不年輕了，分別前，張嬸哆哆嗦嗦遞給她一封信，是爹爹寫給她的。

她讀完，將信扔進火爐，看著信紙一點點被火焰包圍，直至燃燒殆盡。

“你要不要跟我走？”商宴安看著竹鴆賜，火光映照在她清瘦的臉龐上。

雖是問話，商宴安卻知道，她只會選自己。

竹鴆賜有點驚訝：“去哪里？”

“無妄山莊，具體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我必須要去?！?/p>

竹鴆賜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去什么無妄山莊，但是——

她愿意同她一起走，這便夠了吧。

“沒事，走到哪算哪，我陪你?！?/p>

其實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和你一起……

“那往哪走呢……”商宴安起身，揉了揉有點酸麻的腿。

竹鴆賜也起身，扶著商宴安坐到塌上，又起身拿過紙張。

“東南西北，總有一個地方能走，這樣，我們折一個東南西北吧……折好了，來，東南西北幾下？”

“東，嗯……七下?！?/p>

“我看看……”

于是在商宴安十五歲這年的春天，她逃走了，逃出了這個困住她十余載的京城，一路向西而去。

早春的空氣總是冷冽的，馬車里，商宴安臥在竹鴆賜腿上，竹鴆賜掀開車簾向外看，世界冷清清的，保留著初春的趔趄寒意。

近來城中多不太平，竟也真的讓她們趁亂出了城。

“我們這算不算出去當大俠了？”竹鴆賜笑著低下頭，手指勾起商宴安的頭發輕輕把玩。

商宴安很認真地想了想，“我覺得不算，大俠要佩劍，要騎一匹白馬，腰間還要掛個酒壺，身后還要有美人追隨……”

“？”

商宴安還要說，卻被竹鴆賜捂住了嘴。

“好了閉嘴安靜，你還是再睡會吧?！?/p>

竹鴆賜蒙住她的眼睛，向后微微依靠在馬車后，隨著一路顛簸倒也是慢慢睡了過去。

商宴安枕在她腿上，睡得安穩。

過了很久，竹鴆賜感到一陣窒息，她睜開眼睛，商宴安的手正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用力……收緊……

窒息感越來越清晰又漸漸模糊，竹鴆賜說不出話，只是把手搭在商宴安的手上，商宴安便一下子松開手。

“又魘著了？”竹鴆賜低下頭摸了摸商宴安的手，輕笑一聲。

商宴安低下頭不敢正眼看她，余光瞥見她脖子上的痕跡，仿佛被嚇到了一樣，唰一下扭開了頭。

“我……”

“沒事，你只是病了，那病人需要什么呢？我想想——”竹鴆賜拉高衣襟遮住掐痕，將額頭貼上她的，氣息交錯間又拉住她的手，輕輕笑了出來。

“心心要吃糖嗎？”她坐起身，要去翻找包袱，卻被商宴安拉住，于是她坐下，摟著商宴安慢慢安撫。

“心心，沒關系，姐姐在，姐姐不走?！?/p>

商宴安不說話，縮進她的懷抱里，哆哆嗦嗦不敢再睜開眼。

“心心？”竹鴆賜輕聲喚她，想了想，在她的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指尖滑過她的眉眼。

“好了心心，不是你的錯，姐姐不怪你，沒事的，沒事的，心心乖，我給你拿顆糖好不好？”

在她的安撫下，商宴安慢慢不再發抖，但仍然死死抱著她，仿若一放手她就不見了，她只能繼續摟住懷中的女孩，輕輕安撫著。

“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總是喜歡纏著我，那時候你小小的一團，早上一睜眼就讓我給你扎小辮……”竹鴆賜輕輕拍著商宴安的背，每一句話都說得又輕又慢。

“師妹？”一直在前面駕車的江姜聽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話，扭頭喊她。

“沒你的事，好好駕你的車。”

“哦，知道了。”江姜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