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的確是個能干的人，第二天一早，他便拿著擬好的采買清單來呈交給小夭。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阿白。
阿白長得身形修長，比苗莆還要高一些，面容清秀，皮膚頗為白皙，只是長了一雙尖耳，耳邊有些銀色鱗片，顯露出妖族的特征。
按隗辛的介紹，阿白原先是大戶人家豢養的妖奴，據說原型是一條銀鱗龍魚，化形之后做了妖奴，后來逃了出來，一直在外面流浪，直到認識隗辛才定下來。
大約因為長期在外流浪的緣故，阿白看起來便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容色溫婉可人，舉手投足之間也充滿了力量感。
隗辛的品味真是獨特！小夭心想。
她是覺得阿白挺美的，然而能夠欣賞阿白這種美的人，一般并不會太多。
但無論如何，她看著隗辛夫妻倆在一起時眉眼含笑的樣子，心情便不由得也愉悅起來。
小夭心中的疑慮又打消了幾分。
“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湯谷，連你們一起算上的話，大概是八個大人一個小孩，呃……就算是小孩吧！”小夭猶豫了一下，說是小孩，毛球的力氣可比她大多了。
“看病的做飯的都有人，基本上都有把子力氣，會水，也能干活，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人手不夠的話我們再招兩個！”
“夠了，這種大小的船，一般配六人便足夠，不會的我可以教他們。阿白也很能干，她一個人能頂倆?！壁笮恋?。“主家有什么喜歡吃的么？此去路途遙遠，途中只有一處補給點，一次需補足兩個月的食物清水才行?！?/p>
“嗯，有三個人是喜歡吃點素的，其他都只喜歡吃肉，其他你看著自己喜歡的采買就好，基本上都不挑食。各式調料多配一點，路上烤魚用。”
“烤魚？”隗辛瞪大眼?！斑@個，一般船上都不生火，一旦燒起來可就麻煩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不生火的法子?！?/p>
阿念送她的那一大捆扶桑樹枝總算有機會派上用場了。
“其他的也沒什么了，就鍋碗瓢盆筆墨紙硯都備上吧！另外各式酒水多備點?！?/p>
小夭說著，隗辛一邊應著，一邊在紙上涂抹。
他的胳膊是從上臂斷的，少了大半根胳膊之后，接上了一段木頭，木頭盡處裝了一個鉤子，雖然不能大用，但用來戳按固定一些東西還是可以的，例如寫字的時候按住紙張。
小夭看了一眼他的木頭胳膊，沒有說話。
采買清單寫好之后，小夭看了看，然后取了一部分訂金連清單一起交給隗辛。
“船那邊怎么樣？”
“這幾天已經把桐油全部上過兩遍了，今天把里外都再涂一遍，然后晾上兩天，等桐油干透，便可以下水了?！?/p>
“那就三天后下水！然后你把采買的東西都叫人搬上去，搬完我們就走。你家里還有什么要收拾的沒有？有的話抓緊點?！?/p>
隗辛目瞪口呆：“一般船下水都要挑個良辰吉日，主家不用看一下歷法么？”
小夭手一揮：“那個不管，早走一天是一天?！?/p>
這時，涂山璟從外面推門進來，手里提著一個細草繩捆起來的荷葉包。
“回來了——你剛上哪去了？”小夭問道。今天起身后便沒見到涂山璟的人影。
“城東桑家包子鋪的包子，剛出爐的，你最愛的冬菇肉餡?！?/p>
涂山璟走到她身邊跪坐下來，把荷葉包放案上打開來，六七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頓現眼前。
“嚯！這個還真的好久沒吃過了！你一大早跑出去就為了這個??？”小夭拿起包子，還有些滾燙。
她給隗辛和阿白一人手里塞了一個：“來，嘗嘗！這家包子鋪的包子在軹邑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去晚了還買不著！”
隗辛跟阿白很是不好意思：“這——我們怎么能拿主家的東西？”
“不就兩個包子嗎？又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一起吃唄！吃完再走！”
小夭自己拿了一個往嘴里塞，另外拿了一個遞給涂山璟。
包子里的湯汁豐富，小夭吃的時候被流下來的汁水燙了一下。
“啊喲~好燙！這包子什么都好，就是里面湯汁滾燙！”
涂山璟搖搖頭，掏出絲帕來幫她擦了。
他吃相斯文，小口小口的，自然不會被燙著，神色沉靜，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大世家子弟風范。
阿白已經風卷殘云吃完了，隗辛還在吃著，他是小氏族的普通神族，在涂山璟面前便有些局促不自在，不敢放開了吃。
小夭見狀，揮手道：“行了，沒什么事了，你們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隨時過來找我?！?/p>
二人連忙起身告退。
“這就是你先前說的向導？”
“對啊！他們是夫妻，過幾天會跟我們一起去湯谷。”
涂山璟皺了皺眉。
神族男子看著面相尚可，卻斷了臂，顯然幫不上什么忙；妖族女子靈力高強一臉悍相，看起來不像什么善類。
“這兩人什么來歷？”
小夭把聽來的簡略說了一遍。
涂山璟捻了捻手指，這是他思考時的一個習慣小動作。
小夭還是太重情，容易輕信別人，他若直接說這二人可疑，空口無憑不免令她不快，還是先私下調查過再說吧！
涂山璟暗中放出識神小狐，給附近的涂山氏聯絡點傳了訊息。
第二天晚上，小夭獨自一人在房內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從窗口跳了進來。
小夭吃了一驚，手中的毒蓄勢待發，定睛看清來人，更吃驚了。
居然是阿白！
還不等小夭叫喝，阿白一伸手便在屋內下了隔音禁制，單膝跪下：“鬼方白見過西陵王姬殿下！”
小夭一愣：“你是鬼方氏的人？”
“是，聽聞王姬將要遠行，阿音大人恐路上無人照應，特地命我前來侍奉殿下左右，聽候差遣！”
“隗辛也是你們的人？”
阿白搖搖頭：“隗辛的確是我夫婿沒錯，他知道我以前做過不少暗地里的活，但他卻不是鬼方族的人，更不知道我是鬼方族的暗衛。此前隗辛一直想跟我在一起，我沒同意，后來他把自己胳膊砍了，阿音大人聽說之后，便給我調到軹邑城，換了明面上的活計，讓我跟他成婚。原定今年是要退出暗衛的，不想殿下前日剛好找上了我家隗辛，大人便讓我前來侍奉殿下左右?！?/p>
“阿音大人說，王姬聰慧過人，早晚會找到疑點，與其等著被發現，不如從一開始就坦白，省去中間許多猜忌。交代我但凡殿下問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p>
小夭笑了起來：“你家大人倒是有意思！”
指尖的毒在無聲無息中收起。
阿白又道：“阿音大人還讓我帶句話給殿下，說王姬血脈珍貴，路上萬事請以安全為上，切勿以身涉險。”
這在外人聽來是關心之語，實則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小夭，冒險之前先考慮一下還有人需要你的血。
小夭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阿白從懷里掏出一個材質奇特，非木非金的小鐘，遞給小夭：“這個是阿音大人讓我轉交給殿下的?！?/p>
“這是何物？”
“禁制鐘，與人談話的時候打開，隔音禁制便會自動展開，不但能隔絕聲音外傳，十丈之內有人偷聽便能立刻發現?！卑椎??！白罱佣B三地有人窺探調查鬼方氏，大人擔心殿下這邊也被盯上，特地命我送來此物；并交代殿下若需要傳訊或者有東西轉交大人，均由我秘密傳送?！?/p>
小夭的臉色驟然冷峻了下來。
“查出是誰在窺探騷擾了么？”
“大人沒說，只說來人已經都殺了，目前還是安全的?！?/p>
“殺得好！”小夭站起來，復又坐下?！盎厝г捊o你家大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住，若有什么難處來與我說，我來想辦法?！?/p>
阿白應道：“是，我會轉達給大人！”
“沒事了你就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發現了引起懷疑，我這邊會小心的。”
阿白行了個禮，撤掉禁制，又悄無聲息地從窗口離開了。
小夭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煩躁不安。
她站起來，在屋子里轉了幾圈，反復盤算自己這些天來的行動，暗自懊惱，當初去拜訪鬼方氏的時候應該做得更隱秘一些。
沒準那時候就已經被玱玹的人盯上了——不，也可能不是玱玹……
她現在還不能去找玱玹，否則本來只是猜疑就會變成鐵證。
她必須表現得更加若無其事。
不管背后是誰，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他！
小夭翻開自己平時儲備藥物的小箱子，開始盤點手頭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