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距離上次取血快三個月了，小夭這天在藥室里取好血，裝在藍色海貝盒里，然后把阿白叫進來。
“阿白，這個是要盡快交給阿音的！說起來，你現在距離陸地如此之遠，要怎么送回去？”
禁制小鐘在案上放著，處于開啟狀態。
小夭現在在室內跟他人談話都會打開陣法禁制，雖然沒有再發生涂山璟偷聽的事，但她還是有意識地把下禁制這個行為養成了習慣。
阿白笑了：“殿下忘了我本來是條魚嗎？我是水族，自然是找水族幫我送回去。水路雖不及空中飛禽那么快，但勝在隱蔽安全，即使是最強大的神族也難以發現水下的動靜。”
“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下水去看看。”阿白最近跟小夭交流得多了，對這位美麗而又對妖族毫無偏見的王姬很是有好感。
小夭欣然應邀：“好啊！”
在船途徑一處珊瑚礁的時候，阿白領著小夭下水了。
“雖然大海表面上看起來一望無際沒什么區別，但海底還是分為聚居區跟荒野區的。像這種珊瑚多的地方，魚群就多，食物多，各種高等海族自然也就多，我們只要找到這樣的聚居海域，就能找到可以幫忙的妖族。”
阿白領著小夭一路往下潛，穿過許多五光十色的水母和魚群。
“珊瑚礁深處就是海族們的‘村莊’，很多海族都喜歡在珊瑚洞穴里面定居，只有特別強大的海族才會喜歡順著海流四處游弋流浪。”
“鮫人算是高等海族嗎？”
“當然，鮫人是海底最聰明最強大的海族之一，但就是性子特別高傲，除了九命大人之外，沒有人驅使得動他們。”阿白動了動鼻子，總覺得身邊氣息有點令人不安。
小夭心念一動，摸出隨身匕首，在手指上割了個小口，一縷鮮血迅速在水中彌漫開來。
阿白聞見鮮血的味道，變了顏色：“這是……你身上怎么會有九命大人的血？”
二人附近的魚群也仿佛受了驚，轟的一下全部散去。
即使只是幾滴鮮血，其中所攜帶的九頭海妖強大氣息依然令低等海族們本能地感到恐懼。
一道黑影從珊瑚礁深處迅疾游過來，停在二人面前。
來的是個小鮫人，身形秀麗，面貌生得十分可愛，顯然是個雌性。
她游到二人面前，用水族語問道：“我聞到了九命大人的氣息，是你們發出的嗎？我阿爸阿媽他們出門捕獵去了，現在家里只有我。”
阿白指了一下小夭：“這位就是九命大人的使者。”
小鮫人繞著小夭上下游了一圈，歡快道：“果然，你身上真的有著九命大人的氣息！他還好嗎？我之前聽一些族人說九命大人死了，但是我不信，大人那么強大，怎么會死呢？”
小夭從懷里掏出那個藍色海貝盒來。
“我需要有人幫我把這個送到清水鎮，你有辦法嗎？”
“又是這個啊！這次還是送去那個湖嗎？”小鮫人接過海貝盒。“清水鎮我們很熟，以前幫九命大人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我阿爸那時候累得尾巴都瘦了……”
“你們以前經常幫他送東西嗎？”
“按你們人族的算法，大概是前幾年的時候吧，九命大人時不時就會讓我們往一個小島上送東西。那個島離清水鎮很遠，九命大人很忙，就經常叫我們族人幫忙送一下，我跟著阿爸阿媽跑過幾次，尾巴都快游斷了！”
小夭的心慢慢往下沉：“你還記得他都讓你們送些什么東西嗎？”
小鮫人眨眨眼：“大概是藥什么的吧？阿爸說那個島上有個神族，傷得快要死了，族長他們還曾經到處去找能恢復身體的藥材。”
“是你阿爸照顧的那個神族嗎？他長什么樣子？”
“不是，我們負責把送東西送過去就可以了，有人在島上照顧他。我還化不了人形，沒法上岸，只有我阿媽跟族長他們上去看過。阿媽說那個男人長得挺好看的，為此我阿爸還生氣了很久。”
小鮫人嘰嘰地笑了起來。
“但是我覺得再好看也不會比九命大人更好看了，大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小鮫人眼睛閃閃發亮，擺動尾巴歡快地又轉了一圈。“你還沒告訴我，大人現在怎么樣了？”
“他——受了很重的傷…要睡很久很久……”小夭斟酌著字眼。
小鮫人一下子就哭了，閃亮亮的小珠子一顆接著一顆在她眼睛下方凝固成形，抽抽搭搭的，哭得十分傷心。
鮫人有淚，淚如珍珠。小夭以前在書上讀到過這個說法，今天才第一次見到。
小鮫人哭了一會，終于停止了抽泣，對小夭二人說：“你們跟我來！”
小鮫人把二人帶進珊瑚礁深處一個很大的洞穴里面，洞穴里有一個巨大的海貝殼，小夭認得，是鮫人常用來求愛的那種。
小鮫人游進洞穴里另外一個小海貝，從里頭抱出一個漂亮的五彩大海螺來，又飛快游過來遞給小夭。
海螺里裝得滿滿的，有晶瑩漂亮的月光石，還有夜明珠、比龍眼核還大的鮫人淚……
“這是什么？”
“我存了很久很久的寶貝，阿爸說這些石頭跟珠子可以在人族那里換東西，我就攢了起來，等著以后化形了，上岸的時候用。”小鮫人又哭了。“九命大人受傷了，他一定很需要藥吧？你拿這些去給他多換點藥，他就能好得快一點……”
“九命大人一定會好起來的，對不對？”小鮫人滿眼希冀地問。
“嗯，會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小夭覺得自己眼睛里有熱熱的東西涌出來，融入海水里。
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捏住了一樣，收縮得很緊，緊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仿佛要窒息一樣的悶疼。
正說話間，兩道黑影從洞外游了進來。
“我阿爸阿媽回來了！”小鮫人高興地撲過去。
男鮫人面目丑陋，女鮫人卻生得容顏甚美，男鮫人手里拖著一條跟自己身體差不多大的海魚，見二人出現在自己洞穴中，一開始目光頗為警惕，待靠近小夭身邊之后，聞見她身上的九頭妖血脈氣息，神色便立時恭敬了起來。
“原來是九命大人的伴侶——找我們有什么吩咐嗎？”
“她說要把這個送去清水鎮！”小鮫人把藍色海貝遞給了自己父母。
阿白在旁邊解釋了幾句，兩個鮫人連連點頭：“這個沒問題，我們必定盡快送到！”
“阿白，你先上去海面等我，我還有些話要問他們。”小夭道。
阿白會意，自覺游出洞穴，一會便不見了。
“抱歉~我想問一下，九命他跟鮫人族到底是什么關系？”
雖然妖族之中等級森嚴，弱勢一方不敢反抗地位高于自己的，但要躲得遠遠的也不是什么難事。像鮫人這樣發自內心的尊敬愛戴相柳，全族聽命于他一人，顯然不僅僅是因為九頭海妖的統治地位。
“九命大人說過不能向人族透露有關他的消息——”男鮫人撓撓頭。
“可她是九命大人的伴侶啊，應該不算違背大人命令吧？”女鮫人道。
鮫人夫婦交頭接耳討論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結論來。
“或者我換個問題吧，你們為什么喜歡九命？”
旁邊的小鮫人嚷起來：“這個我知道，因為九命大人最好看！他還教會了我們鮫人修煉，是我們的大英雄！”
女鮫人想捂住她的嘴，已然是來不及。
小夭笑了起來。
“你們方才為什么說我是九命的伴侶？他跟你們這樣說過嗎？”
男鮫人這會似是終于放棄了之前的意見堅持，答道：“我們猜的。”
“很久之前，大人曾經到海底收集各種珍稀材料，找我們族長要過鮫人骨，說是要給他喜歡的人做一把武器……后來，又說日后如果遇到一個身上有他氣息，長相美麗的神族女子，請我們多照顧保護她。我們便猜想，多半是大人有了自己伴侶，只是從未見過。”女鮫人道。
“原來是這樣——”小夭又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凄涼。
她把手里的大海螺還給小鮫人：“這個還給你，我不能收。”
“為什么？”小鮫人急得要哭。“這些是送給你拿去救大人用的！這樣大人才會快點好起來！我只有這些……”
小夭拉住她的手，柔聲道：“你是小孩子，這些都是你辛苦攢的零花錢，要是九命知道我拿了小孩子的東西，他會不高興的！而且我們也會給他找很多很多的藥，足夠用的。”
她伸手在海螺里拿了一顆鮫人淚：“這樣，我只拿一顆，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幫你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好不好？”
小鮫人十分沮喪：“那好吧！那你要記得告訴他，讓他好好養傷，快點好起來！”
鮫人夫婦有些疑惑：“九命大人他…是不是已經…”
小夭斷然否認：“他還活著！他只是受傷了…”
鮫人夫婦心思純樸，聽不懂那么多彎彎繞繞，見小夭這樣肯定的回答，便信以為真，歡欣鼓舞。
“太好了！我就說大人不會這么容易死的！”
……
阿白在海面上等了很久，小夭才浮上來。二人一道返回船上。
剛上船，涂山璟便迎了上去，小夭卻仿佛沒看見他似的，自顧自地往船艙里走。
“小夭，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小夭渾身濕漉漉的，臉色蒼白，微微低著頭，肩膀內縮，身形有些佝僂，似是十分寒冷。
“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冷，想去沐浴休息一下。”小夭聲音聽起來比平時微弱許多。
苗圃見狀，趕忙扶著她下船艙去了。
“阿白，你們在水下發生什么事了？”涂山璟盯著阿白，問道。
“沒什么，我們本來想著摸幾條魚上來，結果突然有一股極其寒冷的海流經過，小姐受不了寒冷，我們就上來了…”阿白想起小夭上船前的叮囑，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個謊。
涂山璟看出她并沒有說實話，但也拿她沒辦法，盯了她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當晚，小夭突然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把眾人急得團團轉。
明明額頭燒得幾乎冒煙，她卻一直在打冷戰，蜷縮著身體，像是極其畏寒，偶爾還會發出微弱的夢囈聲音。
阿獙站在旁邊看涂山璟幫小夭擦汗，他聽不清小夭說了什么，便問烈陽：“你聽見她說什么沒有？”
烈陽曾經受過虞淵的洗煉，耳目感知遠較一般妖族更為敏銳，側耳聽了一下：“好像在說什么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