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玉山后,小夭的第一站落腳地是軒轅城。
一到軒轅城,小夭便直接去打鐵鋪找高辛王。
高辛王卻不在,說是去酒鋪子打酒去了,于是小夭便往酒鋪子而去。
到了酒鋪子一看,高辛王果然正在那家酒鋪子里,正有滋有味地喝著酒,跟人閑話家常。
小夭一身男裝,笑嘻嘻地到他身邊坐下:“我來湊個桌,不礙事吧?”
坐在高辛王對面的男人是個普通人族,看樣子年過五旬,見了便笑道:“小哥但坐便是,我們多個酒友更熱鬧!”
高辛王含笑看了她一眼:“回來了?事情辦妥了?”
“辦妥了!”小夭一邊點頭,一邊叫店家。“來三斤牛肉!一壺酒!”
酒菜送上來之后,小夭便開始狼吞虎咽。
高辛王看得心疼又好笑:“怎么餓成這個樣子?是幾天沒吃飯了嗎?”
小夭喝了口酒,被酸得齜牙咧嘴:“這酒真是——,爹爹你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我喝的是興致,跟酒好壞無關。”高辛王目露懷念之色。
“你們方才在談論些什么?說與我聽聽!最近大荒有什么新鮮事沒有?”小夭風卷殘云干光了大半盤牛肉,支起一條腿,老神在在地開始八卦,模樣市井氣十足。
那人族男人是個愛熱鬧的性子,一聽小夭這樣問就來勁了:“小哥你不知道,最近的確有樁官司,正在打呢!可熱鬧了!”
“什么官司?”
“青丘涂山家知道吧?”
“知道,他家怎么了?”
“話說這涂山族長璟公子上一年的時候才跟西陵小王姬成婚,不想半年前竟突然和離了……這璟公子和離之后據說日日在軹邑城里買醉,從早到晚喝得不省人事,嘖嘖!”
“涂山家難道還缺酒嗎?他家里人都不管管他?放任他這樣?”小夭詫道。
“我有個表叔是在涂山家里頭當個小管事的,聽他說,璟公子苦戀小王姬多年,奈何有婚約在身,好不容易先涂山夫人亡故了,才娶到小王姬,不料才一年,小殿下便改了心意,一意要和離。這璟公子也是個癡情人,傷心之下日日喝個酩酊大醉,家里不給他酒,他便自個跑出來在外頭喝,因此我們才得知此事。”
“你說這青丘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見過的人都說好,家里又是富可敵國,天底下哪個女人不上趕著想嫁?小王姬殿下雖是不差,但若要論起來,嫁給璟公子也不算辱沒的,怎地就想不開要和離了?這璟公子也真是個癡情種!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人族男子搖頭感嘆不已。
“你方才說打官司,是怎么了?”小夭不想聽他這般評頭論足,轉移話題。
“是說那防風氏跟涂山家打起來了,兩家現在正在御前告狀呢!可精彩了……”
高辛王看了小夭一眼,問道:“吃好了沒有?好了回去吧!回頭我說與你聽。”
小夭站起來,跟高辛王回了鋪子。
高辛王把這半年來發生的事一一給小夭說了,小夭這才得知,在她玉山養傷的這半年里,大荒內竟又掀起了一場驚天風波。
她與涂山璟和離之后不久,防風意映的墓卻不知如何引來了盜墓賊,掘墓的時候竟把墓挖塌了。防風氏少族長防風崢得知消息,便帶人前去親自查看,打開一看棺內竟是空的。
防風崢逼問涂山氏要解釋,為何因病身故的小妹尸骸不翼而飛,他帶著數十防風氏子弟,個個殺氣騰騰,涂山璟在外買醉未歸,涂山瑱年紀又小,只得幾個長老出來應對。那長老被逼急了,便說出是意映與人私通,在清水鎮跟奸夫刺殺族長失敗,兩人身死落水,找不到尸首。族長還因此重傷,養了七年才好。
防風崢聞言大怒,道,意映身故在涂山璟遇襲之前,隨身侍從下人都已經回歸本族,涂山氏族長的防衛之周密堪比帝王出行,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得手?坊間傳聞意映是被涂山氏用來祭獻九尾狐識神,才導致年紀輕輕便身故,如今不見尸首,分明是涂山氏做賊心虛,怕人發現真正身故原因,所以不敢把尸首放入棺內。
那長老雖是在族里位份甚高,卻養尊處優不理俗務慣了,并不擅長與人言語交鋒。他在防風崢的逼問下左右支絀,竟脫口而出說她是自愿祭獻的,沒人逼她,跟我們涂山氏無關!
這話一出,防風氏子弟當場便都紅了眼,跟涂山氏的護衛打了起來。防風家千年來以箭術立家,子弟自然個個都身手剽悍,但涂山氏占了地利和人數眾多,防風氏的人最終還是不敵敗走了。
防風崢回去之后,對族中眾人道:意映當年守信重情,未曾過門便一意嫁入涂山家,為涂山家守業百年,又生了涂山瑱,自問無一事對不起涂山家。涂山氏竟敢背地里恩將仇報將其祭獻識神,對外謊稱因病亡故,防風氏不討回這個公道,今后無顏立于天地之間!
防風意映當年在族中也是頗有人望,他這么一鼓動,年輕一輩的防風子弟便群情激憤,個個發誓要為防風意映報仇。
此后的幾個月里,防風氏沒有再來找涂山家,涂山族長跟長老們在大量暗衛們簇擁下固然平安無事,但是涂山氏的各大商隊和主事人卻頻頻遭襲,經常是主事人上一瞬還在跟人談生意,下一瞬便被天外飛來一箭射殺,鬧得涂山家掌柜們人心惶惶,門都不敢出。涂山氏名下商隊更是遭殃,動輒夜里遭遇大量火箭從天而降,把貨物化為灰燼。陸運的馬車,河運的木船,都是易燃之物,笨重且巨大,正是絕佳的箭靶子。他們沒有高明的暗衛護身,但卻是涂山家運轉的血脈所在,防風氏這一招算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
論家世雄厚,防風氏自然遠不及涂山氏,但他們向來大多做的是冷門生意,明面上的店鋪門面并不多。防風氏除了箭術出色之外,更兼擅長游擊隱蔽,一擊不中,立刻遠揚。涂山氏的人連對方的尾巴都找不著,更遑論擊殺了,只能燒了幾家防風氏店鋪以泄憤。而涂山氏這邊的商鋪商隊卻是遍及大荒,防不勝防,一時間各種求援書信從大荒東南西北紛紛往青丘發來,鬧得涂山氏上下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其他世家見狀也是暗自心驚,根本不敢施以援手主動惹禍上身。一向號稱同氣連枝共進退的中原世家氏族,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被防風氏襲擾幾個月下來,涂山家人員貨物皆是損失慘重,后來涂山家扛不住了,便請其他世家的人來出面調停。但西陵氏家剛剛才跟涂山氏解除婚約,對此便并不熱心;而豐隆死后,赤水氏如今并沒有得力的主事人;鬼方氏上年才跟涂山氏起了沖突,不趁機落井下石都算好了。于是這官司最終便如皮球般,被踢到了玱玹面前,雙方在御前互相指責,鬧得不可開交。
而大荒民間如今便傳言,西陵王姬是嫁過去之后得知了先涂山夫人的悲慘秘辛,物傷其類為之心寒,不齒與之為伍,所以才一年就和離了。
……
小夭聽了,不禁啞然失笑。
“是玱玹干的吧?”如此縝密周全無懈可擊的布局,不但重創涂山氏,把涂山氏逼得有苦難言,甚至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來求饒。這不像是防風氏一族的人能做出來的事,他們若是有這份頭腦膽魄,早就躋身一流世家了。
這一番扯皮爭斗下來,涂山家就算最后能脫身,也免不了要割肉大出血,面子里子雙輸。
“防風氏當年選錯了主子,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這一局拼殺下來,可謂是威震大荒,雖然還是不如四世家那般雄厚,但自此之后,再也無人敢小瞧他們了。”高辛王笑笑。
小夭想起鬼方音,不由得輕嘆一聲。
“涂山家當年不貪得無厭的話,便無今日之事。”
“你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了?”
小夭伸手凝出一只水鳥,在掌心撲著雙翼,栩栩如生。
高辛王露出欣慰的笑容。
“此后有什么打算?”
“見完外爺,去一趟五神山看阿念,然后回清水鎮,我打算在那里開個醫館。”小夭道。“這么多年,還是在清水鎮的時候最快活。沒什么事的話,我以后就住那里了。”
既不打算隱居,她便沒有隱瞞行蹤的必要了,反正玱玹也會盯著她不放,索性大大方方的把計劃說出來。
“有空的時候,回來這邊看看!”
“嗯,我會常寫信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