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姑娘真是她的福星!
小夭經常不由得這樣感嘆。
很多她原本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做不到的事情,例如讓妖奴學會坐下來吃飯,洗澡,學人語等等,在阿寶手里,簡單得宛如喝水。
她只需一聲令下,所有妖奴便戰戰兢兢地照做了,根本不需要講什么道理。院子里從原來的滿地狼藉鬼哭狼嚎,如今變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妖奴們大氣也不敢出,每日畢恭畢敬地聆聽阿寶的教訓,極為省心。
“這樣子他們只知道照做,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小夭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寶正倚在榻邊上,聞言瞥了她一眼:“你小時候,你母親跟你說要好好修煉,你聽得懂為什么要修煉嗎?”
“我……”小夭想了想,好像小時候修煉的確都是被逼著去的。
“這里的妖奴雖然都已經化形了,但一直被關在籠子里,從未受過教導,心智跟七八歲孩童差不多,道理他們是聽不懂的,能聽懂命令照做就夠了。”
說著阿寶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小夭狗腿地馬上給她續杯斟滿:“阿寶姑娘說得對!”
這個月來,小夭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妖族學堂里,回雪堂都少去了,阿寶又一直住在她家懶得搬出去,兩人可以說是朝夕相對。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小夭已經摸透了阿寶的脾氣。
她雖然說是為了賺盤纏才留下來,但其實對錢并沒有什么太多欲望,反倒是對美酒美食比較感興趣。
于是為了留住這位大救星,小夭一改往日半死不活的慵懶作風,開始天天在家親自下廚。
阿寶并不挑食,她吃得下街頭最粗劣的烤餅,也能瞇著眼享受小夭精心烹飪的山珍海味。
各地的美酒陳釀流水般地讓人送來,只是無論喝多少,阿寶姑娘似乎都不會醉,北地最烈的燒刀子,她也跟喝水一樣灌下去。
這脾性跟小夭自己很是相合,兩人經常就著好酒好菜,一聊就是半夜。
阿寶曾經游歷大荒,見多識廣,有問必答,只是每次小夭問到她出身來歷的時候,她便會岔開話題,避而不談。
倒是小夭自己有些招架不住,都快被她把話套完了。
除了關于相柳的一切之外。
兩人正閑聊著,有個回雪堂的學徒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
“西陵先生,有人送了個中了毒的妖奴過來,正在回雪堂里呢!”
小夭應聲而起:“好,我去看看!”
她曾經交代回雪堂的人,凡是有跟妖奴相關的,務必第一時間來告訴她。唯恐自己哪天錯過了碰到化形相柳的機會。
“阿寶姑娘你先慢用,我去那邊看看!”小夭一邊往外走,一邊跟阿寶打招呼。
阿寶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高興。
回雪堂離妖族學堂不算太遠,小夭一路小跑過去,遠遠看見回雪堂門口有只鐵籠子,不少人在圍觀。
小夭分開人群:“不好意思讓讓,讓我看看!”
“西陵先生來了!”人群迅速分開。
只見籠子里,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妖奴正一動不動地伏在籠底。
“把籠子打開,翻過來,我看看他!”
眾人把籠子打開,將看似奄奄一息的妖奴放到了地上,小夭搭了一下脈,又去翻看他的眼睛和舌頭。
正當她俯身察看時,那妖奴突然一下睜開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起,將小夭撲倒,一口便往咽喉咬下去。
事發猝然,小夭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便橫空而來,將妖奴如同破布偶般摜出數丈遠,重重砸在墻上。
“好大的膽子!”冰冷的聲音中帶著暴戾。
那妖奴身軀重重落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小夭眼前白影一閃,上身已被人迅速抱起。
“你沒事吧?”
阿寶眉頭緊蹙:“明知道自己靈力低微,也不知道讓人看著點……”
“阿寶姑娘…”小夭呆了一下,剛剛有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相柳的影子。
小夭的肩膀被妖奴爪子抓出了幾道血印,傷口發黑,阿寶俯身在傷口上吮吸了幾下,吸出毒血,伸手輕撫過她肩頭,傷口瞬間痊愈。
阿寶吻上她肌膚的時候,小夭不由得身體一陣戰栗酥麻,等她回過神來,不禁有些臉熱,趕緊站起:“我沒事,還好姑娘來得及時!”
“你把那妖奴打死了?”小夭站穩后看見遠處的妖奴尸體,不禁有些懊惱。
“他已經被蠱蟲控制了,不死也是一個白癡,留著沒什么用。”阿寶站在門口,視線在人群里來回逡巡著。
一個男人有些慌張地擠出人群,想要偷偷離開。
“還想跑?”阿寶凌空躍起,憑空一抓,那那男人便被抓回了回雪堂前,摔在地面上。
“誰派你來行刺西陵先生的?”阿寶一只腳踩在男人背上,略一施力,那男人便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沒人指使我……”男人嘴巴依然堅強。
阿寶神色冷厲異常,氣勢宛如隨時擇人而噬的兇獸,陰惻惻道:“你不想開口,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你想現在說,還是全部嘗一遍之后再說?”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她抬起頭來環顧一下四周,只見清水鎮居民跟回雪堂的人圍了一圈,全都面露驚恐地看著她。
“借你家后院一用!”阿寶提起那男人,往后院而去。
小夭安撫了眾人幾句,趕緊追了過去。
阿寶在后院設了禁制陣法,小夭聽不見里面的聲音,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阿寶蹲下身,抓著那男人的頭發逼他面對面,似乎在問他什么。
過了一會,禁制撤了,阿寶走了出來,嫌棄地撣了撣袖子,像是覺得弄臟了自己的手。
小夭看著她依然一塵不染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怎么樣?”
“來自百黎的一個蠱師,收了南疆一個妖奴販子的錢,來找你麻煩。那妖奴販子原本世代都是販賣妖獸給各大賭場為生的,不想意外被你斷了生計。他只知道是你是西陵病,不知道背后各種世家關系,因此就請人來對你下手。”
那蠱師甚是嘴硬,阿寶也懶得廢話,直接動用了妖瞳和惑神術,強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問完便斃了他。
阿寶面色平淡地說完,又道:“那蠱師一身的蠱蟲,找人連那妖奴一塊燒了吧,燒干凈點!”
小夭怔了一下,隨即笑了:“原來如此!”這到底還是她自己招來的因果,怨不得別人。
“以后少給自己找麻煩,就算是西陵氏,有時候別人也不一定就買你的賬!”阿寶瞥了她一眼。“平時多帶幾個護衛。”
小夭習慣性地露出個討好的笑容,應了一聲:“阿寶姑娘說得是!”說完這才反應過來不對。
她才是老板啊!
回雪堂的醫師和病人們從四面八方不同角度看著她們二人,面面相覷。
完了!
果不其然,清水鎮一夜之間便傳開了,西陵先生心儀新來的學堂先生阿寶姑娘!
居民們議論紛紛:西陵先生這么多年來孑然一身,對各種溫柔似水知書達禮的姑娘們敬謝不敏,原來他好這口啊!!!
一些男人們覺得阿寶姑娘固然是好看,但就是太兇了,長此以往,西陵先生難免變得懼內啊!女人們則對此不以為然,西陵先生那是有大智慧的人,這叫以柔克剛!你們懂個屁!
小夭最近走在路上,總會收到一些街坊鄰居們熱情送來的小東西,有時候是幾支百合花,有時候是一包點心……還有時候會收到一些姑娘們似嗔還怨的眼神。
“阿寶,別人送了我一包桂花糕,你要不要嘗嘗?”小夭回到家里,把桂花糕擺到桌上,自己拈了一塊起來吃。“這桂花糕做得還行,甜而不膩。”
阿寶正靠在榻上喝酒看書,聞言便拿起來吃了一口,覺得有些不對,看了一眼里面的餡料。
“紅棗、花生、桂花、蓮子……你想跟誰早生貴子?”阿寶似笑非笑地看向小夭。
小夭嘴里正咬著桂花糕,聞言被嗆了一下。
“沒有!這是別人送我的!阿寶你別誤會!”
阿寶坐起身來,笑意漸濃:“若是我已經誤會了呢?”
自從上次阿寶救過小夭之后,兩人的關系便比之前親近了不少,阿寶沒事便愛拿些話來調戲她,把小夭弄得面紅耳赤,以此為樂。
此時屋內只得她們二人,小夭的心突地砰砰直跳。
“你~你想怎么樣?”
阿寶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脖頸,目光中帶著一絲炙熱。
“我聽說,神族的血肉,極其美味…”
神族血肉靈力對妖獸是大補之物,只是卻須得是神族心甘情愿,否則效果便大打折扣。
小夭回過神來,一把捂住自己脖子:“這里不行!”
她伸出胳膊,拉起袖子:“要吸就吸這里!”
“為什么脖子不行?”阿寶有些不悅。
“以前我有個妖族朋友,他也老是愛咬我脖子吸血,每次吸完都留下一個紅印子,幾天才下去。”
小夭笑笑:“如今你我同住一個屋檐下,我頂著個紅印子出去,難免遭人非議。我一個男人,頂多被人取笑一下,可是姑娘卻說不清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留痕跡就可以是吧?”
阿寶驀然抓住她的手臂,輕輕一扯,小夭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撲入她懷里。
小夭覺得脖頸處一熱,隨即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阿寶以一種霸道的姿勢把她牢牢鎖在懷里,毫不客氣地享用起她的鮮血來。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熟悉,對方甚至用的力道都同那人一般無二,不容抗拒中又帶著溫柔。
相柳,是你嗎?
阿寶其實也沒喝多少,淺嘗輒止,臨了以舌頭舔舐幾下傷處,那傷口便迅速復原了,連痕跡也沒留下。
她舔那幾下時,小夭覺得一股酥麻直鉆心窩,臉不禁火燒起來。
阿寶剛剛一松開手臂,小夭便忙不迭地站起來,躲得遠遠的。
阿寶瞧見她臉一直紅到了脖子,輕笑一聲:“先生這是怕我吃了你么?”
小夭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像往常一樣害羞回避,反而凝視著她:“阿寶姑娘,你究竟是誰?”
阿寶笑了起來:“你希望我是誰?”
小夭看了她許久,目光最后轉為黯淡,低下頭去喝茶:“沒什么,只是有時候,你給我的感覺,跟那位妖族朋友很像。”
“我聽你提起過這位妖族朋友幾次,不知道他是你什么人?”
“一位故人,不過,他現在應該不記得我了……”
空氣一時間頗為沉悶。
“先生在這清水鎮住了多久了?”阿寶首先開口打破寂靜。
“一百多年吧,怎么了?”
“這一百多年都沒出去走走看看么?”
“看過了,只是——再好的風景,一個人看著也沒甚意思!”小夭到屋里提了兩壇酒出來,扔了一壇給阿寶。
阿寶也不客氣,拍開封泥,仰頭便喝了兩大口。
“怎么會沒意思呢?你找個人陪你一塊去看不就好了?”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小夭自己也打開酒壇喝了起來。“我想去看海上生明月很久了,一直沒找到人。”
“要不我陪你去?”
小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喝酒。
“怎么?看不上我?”阿寶有些不高興。“哼~我還不樂意陪你呢!”
“不是,阿寶姑娘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答應過我自己,要把月圓之夜留著,等他回來一起看。”
小夭喝的是最烈的燒刀子,喝得多了,目光便有些朦朧起來:“雖然你們很像,像到我都希望你就是他,但我還是想等到他回來。”
阿寶沒有應她,小夭便接著喝,自從阿獙回山之后,她很久沒有這樣放懷喝過了。許是太久不曾喝醉過,她竟覺得今天醉意來得格外的快。
當她終于把一整壇燒刀子都喝光的時候,人也倒在了榻上。
阿寶推了推她:“喂~起來!別睡死過去了!”
小夭哼哼幾聲:“別吵,我好累!”
阿寶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起身把她抱回房間,放到床榻上,蓋上被子,見她酒后滿臉酡紅,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小夭醉意朦朧,看見一個白色身影在自己床前晃動,便一把伸手抓住:“相柳,你回來了!”
那白影轉身像是要走,小夭奮力抓住不放,半邊身子都從榻上滾了出來:“別走!”
她身子不聽使喚,幾乎要滾落地上,卻還是死死揪著那白衣服不放。
白影嘆了口氣,回身把她重新扶回床上。
小夭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面容,眼前卻一片模糊,心里一陣陣酸楚涌了上來。
“相柳,是你對不對?”小夭眼淚流了出來。
“嗯,是我。”白影在榻邊坐了下來。“你怎么不跟十七好好過日子?”
小夭哭道:“十七他死了……”
“十七他…怎么死的?”
“在極北之地的時候……他為了救我……”小夭哭得很是傷心。“十七是個傻子,我們早就和離了!我讓他好好活著,他還是死了…”
白影一陣晃動,小夭感覺自己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便號啕大哭起來。
“你為什么現在才回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真是傻子!”白影輕撫她的頭,又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不要走了好不好?你不在我就不開心!……我好想你!”小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哇哇大哭。
白影似是被她纏得無可奈何,嘆道:“好,不走!”
小夭又哭了半晌,哭得精疲力盡,這才在他懷里睡著了。
第二天,小夭醒來,發現桌上壓著一頁紙,上面寫著“有事外出,不日將歸,勿念”。
小夭沖進阿寶的房間里,只見床榻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房間空無一人。
阿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