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跟相柳同乘一匹天馬,一路向東疾馳,在夕陽即將被海面吞沒的時候,天馬落到了回雪島上。
回雪島上如今垂柳成蔭,桃林連成片,綠草如茵。百年來桃林又往外擴張了不少,墳塋已隱沒在桃林之中,不走進去都看不見。
小夭用了個木靈之術,蟠桃林便在夕照中開起花來,粉色花朵被紅色霞光映照得宛如火燒云,地面上也開出了無數五顏六色的野花。
“這里是——”相柳覺得此處地形有些眼熟,但他印象中似乎又沒見過哪個小島是這般模樣的。
小夭不答,拉著他的手,沿著桃林小徑,一路分開花枝走進去。
相柳遠遠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墳塋,上面覆著青石板,墳前豎著一塊淺青色的石碑,上面寫著“故友相柳之墓”幾個大字。
“這是我的墓?”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時候化為了本體,龐大的身軀覆蓋了小島最高處,按他的計劃,尸身將化為毒水,淹沒小島上的一切。以他的骨血毒性之烈,自此之后小島應當再無任何生機可能。
可是他現在卻看見了一個生機勃勃風景如畫的小島,這實在是令他難以置信。
“嗯,這里就是你當年跟人大戰的地方。”小夭拉著他走到墳前。
相柳看清了碑兩邊的銘文:“九命一生,不負于人”。
“你跟獙君立的?”相柳有些驚異,又有些感動,看向小夭。獙君跟他雖然是多年君子之交,但相柳自忖他在獙君心目中還達不到這種評價的程度。
“嗯,他問我這上面要不要刻點別的,我就讓他把這兩句話刻上了。”
相柳突然抬頭看天,眼睛眨了好幾下,這才控制住眼淚沒有涌出來。
“這一百多年來,每次我特別想你的時候,就到這里來。”小夭拉著他在墳前草地上坐下。“其實最初的時候,島上黑漆漆一片,連根草都不長,我給你立的是衣冠冢,在一個很偏僻的位置……”
重逢之后的這些日子,她也曾給相柳說過一些事情片段,但一直到今天,她才終于有時間坐下來,慢慢地把這一百多年的漫長回憶說與他聽。
那無數的心酸困苦,在重逢之后,終于成了能夠笑著說起的經歷。
……
這一說,便從夕陽西下說到了明月初升。
兩人坐在小島的東面山坡上,看著銀白的月輪自黑暗中慢慢浮起來,海面上銀光粼粼,暗藍的天空中萬里無云,只有稀疏的繁星點點散布著。
“好多年沒看見滿月了!”小夭靠在相柳肩頭,感嘆道。“這是我們第二次一起看滿月吧?”
“應該算第三次,之前你在海底養傷的時候,我帶你看過。”相柳笑道。
“那個我都沒親眼看見,怎么能算呢?不算!”小夭反駁。
“好,那就不算。”相柳攬住她的手順勢摸了摸她的頭。“這么多年來,辛苦你了!”
“阿柳,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看月亮的時候說過的話?”
“只要天地間還有這樣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貴。”小夭的聲音宛如嘆息。
當初說著生命可貴的人,最后選擇了拋棄生命;而最害怕寂寞的人,卻過了上百年孤寂的生活。
真是造化弄人!
相柳含笑接上:“再稀罕的景色看多了也膩,除非有人陪我一塊兒看才有意思。景永遠是死的,只有人才會賦予景意義。”
兩人都笑了起來,兩只手十指緊緊交握著。
“不愧是有九個頭,記性真好!”小夭躺進他懷里,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我到現在還是這樣覺得,這世間美景,若只有我一個人看,那真的是太寂寞了!”
“要是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看也就罷了,可是曾經有人帶著我看遍這世間美景,帶我去吃各種好吃的……你讓我再一個人去,那實在是太難受了!”
“我曾經以為,換一個人陪我看,也是一樣的;后來我才發現,那是不一樣的。這世間美景,我只想跟你一起看!還有這世間的美食美酒,各種好玩的……”她伸出手去撫相柳的臉。“我這人還是怕寂寞,所以只好辛苦你再活一次了……”
“傻瓜!”相柳抱緊了她,低頭吻上小夭的唇,小夭星眸半閉,用力回抱他。
在溶溶月色下,兩道影子難分難舍,幾乎融為一體。
良久之后,兩人再度分開。
相柳有些喘息:“我真恨不得明天就跟你成親……”
小夭雙頰緋紅似火,眼中似有水波蕩漾,嬌嗔地瞟了相柳一眼。
“時間還早,不如來喝酒吧!今天我特地把為你釀的酒帶出來了!”小夭拿出了兩壇酒,把大的給了相柳。
相柳接過,喝了兩口,覺得入口微甜,卻后勁綿長,入喉之后胸腹之間暖洋洋的,還帶著一股不知名藥草的清香。
“這是什么酒?”
“我給它起名叫相思醉。”小夭道。“那會你走了,我閑極無聊,就開始學釀酒。這相思醉可是我的得意之作,用了很多天材地寶,就是可惜材料比較貴,釀得不多,我自己平時都不舍得喝!給你的那壇,是我特地為你釀的,埋在地下有上百年了。”
“這酒里加了什么東西?”相柳又喝了幾口,現在他雖然沒有刻意去修煉毒功了,但有龍族和海妖血脈在,一般的毒藥也毒不倒他。
小夭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等會我再告訴你。”
相柳雖然知道酒中必定有古怪,但也不以為意,繼續大口喝著,他想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小夭一邊喝,一邊偷覷相柳。
終于,相柳把一整壇都喝完了。
小夭看了他半天:“你現在有什么感覺?”
相柳帶著戲謔笑意地看她:“你覺得我應該有什么感覺?”
小夭見他面色如常,毫無異狀,不禁大為失望:“切~我還以為這次會有用!”
計劃遭受重大挫折,小夭郁悶得抱著酒壇猛灌。
“你這般猛飲,等下當心喝醉了!”相柳善意提醒她。
“喝醉了不是有你在嗎?怕什么?”小夭不以為然。
“你在給我的酒里放的是什么?”相柳忽然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但還是不動聲色。
小夭把一壇相思醉喝得差不多,酒勁也慢慢上來了,話變得更多起來:“給你那壇,放了一種在龍谷采摘的藥草,叫醉龍草。據說龍吃了就會身體癱軟,短時間不能動,我閑著沒事,就順便采摘了一些回來,釀了一壇酒。結果還是沒用……哎~你說你,都已經換了個身體怎么還是這么能扛!真是沒天理!”
她一個人嘟囔了半天,聽不見相柳回應,便湊到相柳身邊,看了看他,又推了一把:“喂~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四肢無力啊……什么的?”
相柳被她一推,一下仰天倒在了草地上。
小夭一愣,探了探他的脈,又推了他幾下,這才發現他其實早已中毒。
“太好了!”她興高采烈得忘了一切。“我終于毒倒了九頭妖怪!”
相柳躺在地上,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瞪著她。
“放心吧,這個毒就是讓你暫時不能動而已,你就當是睡一覺,起來就什么都好了。”小夭笑嘻嘻地看著他。“這種草毒性很低,我就賭你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我的人生夙愿——今天終于完成了!”小夭手舞足蹈。
相柳意識清醒著,看著她這般為了毒倒自己而歡欣鼓舞,心里有點啼笑皆非。
小夭開心了半天,半邊身子趴在他身上,摸著他的臉:“你說我干點……什么好呢?”
“你以為,我會再畫九個頭嘛?不——才不!”
“我這輩子做夢都想,想把你毒倒一次……我早就想——好了!”她酒意上涌,開始醉眼朦朧。“第一,我要抽,抽你百八十鞭子……”
相思醉的后勁十分厲害,但由于數量稀少,小夭自己沒舍得放開喝過,每次都淺嘗輒止,這導致她大大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這會她早已神智不清,然而卻還牢牢記得要討回那四十鞭子。
相柳看著她,眼神挑釁,仿佛在說“有本事你來啊”。
“你以為,我,我不敢嗎?”小夭有點口齒不清:“我只是,忘了帶辮子。”
她費力地想了想,不能抽鞭子,做什么好呢?
“還有第,第二件事……”她想起來了。
“我要吃,吃你……”小夭身體已經發軟不聽使喚,她覺得這樣趴著非常舒服。“你知道嗎?我想吃你,很、很久了!”
她整個人爬到相柳身上,趴到他頸窩處,一口咬了下去。
然而相柳的身體比她想象中要結實得多,她那一口,相柳連皮都沒破。
“你的皮,為什么這么……結實?”
小夭不服氣,換個位置繼續啃,又吮又咬。
相柳額上青筋暴跳,然而他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暗中加速運功排毒。
某人還在他身上胡作非為著,兩人的衣襟漸漸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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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珍珠白。
遠處波浪起伏,美麗的白色大海貝浮在碧藍的海面上,貝殼半開,擋住了耀眼的陽光,卻給清風留下了余地。
盡管貝殼里的明珠燈等擺設跟原來幾乎一模一樣,但小夭還是敏銳地發現了,這個比原來那個更大。
她此刻正躺在用玳瑁殼做的榻上,身下觸感柔軟,是白色獸皮做的褥子。
身上的衣服也都換成了干凈的白色鮫綃紗衣。
相柳手撐著腦袋,支著一條腿,臥在她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睛滴溜溜地四處亂轉的樣子。
小夭終于忍受不住他灼灼的目光,往旁邊悄悄挪開了點距離,才回望向他。
“你——我們怎么在這?”小夭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一瞬間臉紅了。
“你說我們為什么會在這?”相柳盯著她,眼神仿佛蛇在盯著一只美味的獵物。
小夭想起昨晚拖著他到回雪島上去賞月喝酒,后來喝到不記得了,也不知道酒后有沒有做了什么不該做的,或者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看著相柳的神情,小夭覺得,一多半是她酒后又發瘋了。
“我,我昨晚喝醉了,有沒有對你做什么,什么不好的事……”小夭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的問道。
一想到相柳把她帶到大海貝里,給她換衣服,小夭就忍不住耳根子滾燙。
“昨晚,有個人說要抽我百八十鞭子……”
“沒有,我沒有!怎么可能呢?”小夭干笑著,一連迭聲否認。
剛說完,她反應過來了。現在他已經不是名震大荒的魔頭九命相柳,而她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醫師玟小六了。她為什么還要怕他?
現在他是她的未婚夫,而她是他的未婚妻。
小夭回過神來,對著相柳眨眨眼,試探地問:“要是我真的想抽你,你會怎么樣?”
“這輩子就別做夢了!”相柳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笑。“不過你說的第二件事我可以考慮一下。”
“什么第二件事?”小夭火燒雙頰。
祖神啊,媧皇在上,她昨晚到底還說了什么?她不會真的把心里動過的念頭給說出來了吧?
那心跳急促如擂鼓,被相柳聽了個清清楚楚,他的眼睛更亮了,眼角微微彎了下去,像兩枚小月牙。
他朝著小夭勾勾手指,唇角的笑意綻放,猶如像三月里盛開的鮮花花香般令人沉醉。
小夭緊張得直咽口水,她覺得自己應該拒絕,應該離他遠點的,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朝他那邊挪了過去。
一個男人沒事長這么好看做什么啊!害得她每次都毫無骨氣地屈服于他的美色誘惑。
相柳貼近她,在她耳邊低聲道:“看在你以前被我吃了這么多次的份上,只要你開口求我,我可以讓你吃回來一次…”
小夭一瞬間全身都變成了熟蝦子的顏色:“胡說!我才不想吃你!”
“又在撒謊!”相柳順勢含住她的耳垂,一手摟上了她的腰,傾身壓了上來。“昨天晚上是誰抱著我死纏爛打不肯放手……”
“九頭妖,你想干什么!放開…唔……”小夭有些無措地拍打著身上的人,然而落到相柳身上的力道卻是軟綿綿的。
相柳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把她所有的話語都吞入了唇舌間。
這個女人昨晚借著酒勁對他又啃又咬上下其手,把他撩撥得渾身冒火,最后卻趴在他身上睡死過去,讓他憋屈地獨自煎熬了一夜。相柳從昨晚到現在滿腦子只有一百八十種如何收拾她的想法。
“你禍害了我一晚上,你說,我該怎么懲罰你好?”一個纏綿熱烈的長吻結束之后,相柳停了下來。
“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唯一做夢都想禍害的人呢…”女子低低地笑了起來,圈緊身上的人,再次送上自己的唇。
“小夭……”貝殼中傳出一聲溫柔低沉的嘆息。“我們成親吧!”
這次,相柳的手終于沒忍住,探入了紗衣衣襟里面。
“嗯、不行…現在還是白天……”小夭仰起頭,露出大片白皙柔軟的脖頸,她的身體軟得像要化為一泓溫暖的春水。
“那我們就去沒有白天的地方。”相柳低頭在她的脖子上流連,聲音低啞。“我幫你把昨晚沒做完的事情做完…”
小夭沒有說話,只是喘息著用力抱緊他。
兩道白色人影終于緊緊糾纏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波浪紋的白色蓋子嚴嚴實實的合上了,緩緩沉入黑暗的海底。
……
海浪有節奏地起伏著,反復沖擊著白色的沙灘,沙灘被沖出一道道宛如戀人唇邊微笑的美麗曲線,卻始終溫柔地擁抱著激蕩不止的海洋,兩者仿佛在合奏著一曲開天辟地以來的古老旋律,周而復始。幾對白色海鳥不時從浪峰上雙雙掠過,發出歡愉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