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予是幸運的,沒有重大疾病、身體缺陷,無不良嗜好。從小沒有經歷過校園霸凌,工作上也沒有明顯的職場迫害。高中二年級去了美國讀書,大學畢業后在新冠疫情前回國也順順利利地找到了工作。比較大多數人,舍予真的算是一帆風順的人生贏家。用別人對她說的話“你從小就生在了蜜罐兒里。”
就是這樣生在蜜罐兒里的她一會兒仰看著路燈明晃一會兒平視著車水馬龍,哽在她心口上的憋憤、陰郁使她萌生了愚蠢的念頭。她向左別過頭看著逐漸刺眼的車燈邁開了腳步,南方的冬天真的好冷。
舍予不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的人,相反,她會一直、反復地看著傷疤,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曾經是多么的疼,那些人的眼神是多么的冷漠。
對女孩子影響最大的應該是父親;網絡上可以看到大家半開玩笑地說有時父愛如山,有時父愛如山體滑坡。女兒們也會自嘲自己確實是父親的小棉襖,只不過是黑心棉的,舍予也不例外,她是個夏天里的漏風小棉襖,,冬天里的融化冰激凌。
舍予七歲前的童年是無比幸福的,村子里有七八個差不多大的發小,他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像一群小老鼠一樣吱吱地在村子里亂竄,村里竄完,山上跑,山上跑完,地里刨。遇上雨天就窩在其中一個小伙伴的家里看動畫片,再不濟就湊在一起學大人們打牌。舍予在伙伴中總是趾高氣昂的,因為她是獨生的女孩總會被她父親牽著手走在街上,有時還會架在肩膀上,也會教她怎么將小方巾變成帽子。她會驕傲地教給其他小伙伴們,并特別表明是她父親教給她的。
相對于其他伙伴來說,舍予的父母是特別重視教育的。他們村兒在十里八鄉是有名的又窮又小,父母們沒有送舍予去村里孩子們都去的幼兒園而是送她去了附近最富裕村上的條件更好的幼兒園,盡管那時要額外收取學雜費。上小學時,村里的孩子們大多都去了鎮上上學,唯獨舍予被送去了當時一年學費要1.3萬的城里寄宿藝校。2000年初,1.3萬是個不小的數字。她清楚地記得她的學費是3個月一付,那時她會被牽著手去校財務室,他父親陪著笑臉“看,又給老師添麻煩了。“因為住校的緣故,班上大多數同學都帶著滿滿一包的零食,舍予的零食幾乎都是蹭來的。五年同寢,幼小的孩子們友情堅固。三年級時她的父母離婚了,舍予不懂但也還是難過,她不怎么表現出來,因為她不想讓父母為難。周圍也有父母離異的同學,她們三三兩兩用笨拙的語言,不熟練的動作彼此安慰成為依靠。
初中時舍予去了當地最好的中學不用再住校同母親住在一起。周末父親會接她出去玩,陪她吃飯給她生活費。他們過著相安無事的生活。高一時她父親問她想不想去美國,舍予點點頭“想去”,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好,我給你安排。”
舍予的家鄉是個北方小城,沒有機場,要提早一天去Q市。臨飛前一晚,舍予同父親吃完晚飯在路邊散步,父親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牽著她的手,他們就那么走著,沒有講話。第二天父親將她送到海關處,舍予說了再見,頭也沒有回地大步向前。
人可以自私到什么地步呢,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會撒謊,會誹謗,會污蔑。不論情侶吵架還是父母教訓成長中的孩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經常被套用。人自然是會根據周圍事物和經歷而變化,只是如果一直呆在扭曲的環境里,就會漸漸地分不清扭曲的事,將謬誤當成真理將渾濁奉為常態。舍予的英雄是個十足自私的人,他總是提醒她,他把下輩子全壓在了她的身上。舍予討厭這種說法“壓”這個字眼像極了賭注,舍予變成了一個投資產品。但她還是很努力地去做一個他所希望的樣子,她想做一個讓投資者有高回報的投資產品。他們說要感恩,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他為了她放棄了很多。她坐在那里,透不過氣,血涌上太陽穴,她緊緊地咬著牙。她只覺得靈魂已經出竅,靜靜地看著那群面目可憎,毫無道德可言的敗類用他們自詡正確的道理狠狠的抽在舍予臉上。一群可笑,可憎的看客。為了她讓她家庭破碎,為了她讓她將身上的雨衣脫下給另一個孩子而她要在感冒時淋雨。她不會忘記母親曾一氣之下喝農藥自殺,凈身出戶;她不會忘記母親為了給她買一只烤鴨向別人借20塊錢;也不會忘記中秋節只有5塊錢的她和母親去看煙花沒有錢買雪糕時母親抱歉的神情。他真的是為了她么。
鄉下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無趣的,從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冬天,每個四季始終都在發生同樣的事,遇見同樣的人。那樣的鄉下變得有朝氣有新面孔的情況一年中會發生兩次,就是在春節和中秋國慶的時候。只有到了那個時候身處他鄉的人們才會回到鄉下來,這次舍予應該不在那些面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