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做什么，”譚芳諾看向昕瑾瑜，“在皇上面前給他求情，希望皇上能饒他不死？”

“我知父親罪孽深重，我想求您阻止他犯下更大的錯誤。”

譚芳諾輕笑：“你想讓我阻止他造反，還是……直接殺了他？”

昕瑾瑜并未回答，而是說：“昕藍月已經受不起任何災禍了，我身為昕家子孫，昕藍月的世子，應該對這片土地和昕家子民負責。”

譚芳諾皺眉扶額，合上眼：“最后問一遍，你要我做什么。”

“殺了他，”昕瑾瑜跪著往前挪了幾下，離譚芳諾更近了，他向前傾身，身子幾乎要碰到譚芳諾的膝蓋，又小心翼翼地將雙手搭上她的膝頭，“他是領頭的，只要殺了他，群龍無首，準備造反的人自然就散了。”

譚芳諾冷笑，扯過他的一只手，俯身直視他的眼睛：“我勸世子認清現實，莫要做些漁翁得利的黃粱夢。”

昕瑾瑜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哎呀呀，您這話真是折煞我也。我只是一無權無勢，每天害怕有刺客不敢睡覺做夢的小世子罷了。”

“既然是小世子，那就滾回你的老鼠洞，成天在外面晃悠，小心叫人認成小耗子，一腳踩死了。”譚芳諾的手越抓越緊，昕瑾瑜好似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仍是一張笑臉。

空氣一時安靜，只幾秒，房門突然被人打開，譚芳諾猛地側頭，看清來人是盛臨琛。

盛臨琛在門口看了看屋內的情形，和她對視一眼，然后又將門關上。

譚芳諾轉過頭，見昕瑾瑜還和方才一樣看著自己，只說了一句“好自為之”，然后起身出門去找盛臨琛了。

盛臨琛就在門邊，譚芳諾握住他的手，半拽著他往院子里的大樹下走。

二人在樹下站定，譚芳諾躊躇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昕瑾瑜的話。

“你可以去告訴叔叔，或者直接滅了他們。我只希望你知道，這事和我無關，我剛才不是在和他密謀造反。”譚芳諾直視著他，背在身后的手卻緊張地揪著手指，她不知道昕瑾瑜為什么會選在這個時間來找她，也不知道盛臨琛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段來找她。如果這一切是昕家想拉她下水，那么她單方面宣布他們成功了。

盛臨琛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我永遠相信你，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譚芳諾愣了一下，隨即臉爆紅。好吧，她收回剛才的想法。

“大庭廣眾不準這樣。”她的聲音有些抖，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嚴肅。

盛臨琛應下這句話，并為自己的行為不妥道歉。

“你覺得他們找我是為了什么？混淆視聽掩護范家和李家？讓皇家和譚家生間隙？”

“也許兩者皆有，”盛臨琛回答，“夜深，先睡吧，明日再查。”

譚芳諾點頭同意，盛臨琛陪她回房，打開門，屋內沒人，窗戶也關好了。

經過譚芳諾的同意，盛臨琛進屋四下查了一遍，確認屋內沒人，于是向譚芳諾告別離開。

這番折騰下來譚芳諾也累了，沒有繼續等人送信來，直接睡了。

再睜眼已經天亮，窗邊的柜子上有封信，譚芳諾迫不及待拆開，見這一個信封里裝了六張紙，她將信紙拿出來，放在床上，挨個看過去。

這張折的最整齊，用的不是信紙而是大張的宣紙，所以疊起來是最厚的，譚芳諾猜這是母親的那封。

將紙展開一看，果然是徐惟錦寫的。譚芳諾笑得甜蜜，往側邊一倒，一手抱著被子，一手拿著信開始看。

這封信從徐惟錦出發看望娘家的第一天開始，前面一部分都是在記錄路上的趣事，遇見的新奇東西，以及徐家人對譚芳諾的思念。

“娘問我，為什么沒帶上糯糯一起來呀，我說，糯糯和她老大一起去秋狩啦，娘說，她也要上場嗎，派了人跟著嗎，什么時候回府呀，然后又問了許多許多，我插不上話，一句都沒來得及回答。娘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然后就不再說了，就那么握著我的手，眼睛愣愣地不知道在看哪里。靜了好一會兒，她握緊了我的手，說，她要是玩的好，就別急著喊她回來，我們家最后一個孩子也長大啦。”

譚芳諾放下信，安靜了良久。

其實她對于這位外祖母沒有什么印象。徐家是魯郡的士族，那地方離京城比離邊界還遠，平時走親戚也不會特意過去。印象里，大哥第一次出塞時，徐家派了人來送行，還給譚方勇送了一支親信。兩年后在譚方勇回京的接風宴上，譚芳諾見到了赴宴的徐家人，徐惟錦一一介紹給她認識，喊她叫人。

她記得，徐惟錦抱著一位老婦人說是她外祖母，徐常燏。

那位婦人看著她，眼神中沒有審視，打量，或者是探究，而是很純粹的和善。譚芳諾叫了聲外祖母，她露出了一個有些生澀的笑。

這是她印象中唯一一次與這位外祖母相處，雖然徐常燏參加過幾次宮中的宴會，但都沒有和譚家交流，赴宴完就回程了。

譚芳諾想著，自己回程的時候要不要去徐家看看，然后繼續看完手中的信。

閑碎之事寫了幾段，其中某一段的字跡突然加重，是徐惟錦得到她出發護送邊塞物資的消息了。

前幾句字跡繚亂，很快又恢復整齊，隨著字跡轉變，話題也從問為什么變成囑咐多穿衣，多休息。

后面的大部分內容，是在教譚芳諾怎么照顧好自己。這些經驗都是這些年照顧譚方勇積攢下來的，類似如何迅速止血，怎么穿衣能行動靈活又保暖之類的。譚芳諾有些無奈，自己是送物資過去，又不是要參軍打仗。

看到最后，譚芳諾發現母親沒有問關于盛臨琛的事，于是決定自己的回信里也不提他。

將這張紙小心折好，放回信封里。譚芳諾拿起另一疊紙，這疊紙雖然整齊，但折痕不止一條，想必是大哥想疊整齊所以反復折了幾次。

打開這張紙，譚芳諾驚訝發現是父親的信，內容只有十個字，吾女初長成，有勇有智。

譚芳諾看著占了整張紙的字，失笑。如果不是凌亂的折痕暴露了寫信人的焦慮，她也許真的會覺得，父親知道這個消息后是鎮定自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