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我一定讓爹娘都回來過新歲。”譚方勇承諾。
譚芳諾抿唇不語。
“我在達隴發現了個戲園子,糯糯可想去看看?”
譚芳諾點頭同意。
二人出門,見門口站著一人,撐傘靜立。
聽見動靜,那人直起傘柄,譚芳諾看見他的臉,是盛臨琛。
盛臨琛收傘行禮:“在下可否隨二位一同出門?”
譚芳諾看著雪花片片落在他的身上,起了興趣,:“我很早就想知道,雪落在人身上會化,還是越堆越多然后把人埋起來?可惜家里人都不讓我試。”
盛臨琛低眉:“我試試,再給您答案。”
譚芳諾一笑,扭頭對哥哥說:“那便麻煩哥哥派人問問五公主是否想一起去吧。”
譚方勇安排人去辦了,須臾,就見盛江曦快步趕來:“多謝譚姐姐想著我。”
譚芳諾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勢,帶著幾人出發。
一路上,譚方勇給妹妹撐著傘,跟著她看看這個攤子上的擺件,嘗嘗那個鋪子的烙餅,恍惚間回到了幾年前,那時譚方清還未入仕,兩人一左一右分別給糯糯扎了個揪揪,帶著她出門玩,糯糯在前面看看這個挑挑那個,兩兄弟跟在后面從蹴鞠溜球聊到官場風云。譚方清說自己要努力當大官。
不多時,戲園子到了。
“婺園。”譚芳諾念出牌匾上的字。
正欲踏入,盛臨琛喊住她:“會堆一些,化的不多,如若時間足夠應當是可以將人埋起來的。”
譚芳諾示意哥哥和盛江曦先進去,自己走到盛臨琛面前看他。
盛臨琛抬手擋住落雪,低頭與她對視。
片刻,譚芳諾突然伸手使勁揉他的臉:“凍紅了不好看了。”
盛臨琛垂眸,顯得有些慌張。
“好了,我允你撐傘了。”譚芳諾一拂袖,轉身進門。
盛臨琛趕緊跟上。
譚芳諾沒走幾步便停在原地,等他趕上自己,人直接往他身上靠,手扒拉著他的胳膊,不出意外是冰涼的。
她忽視這只手的僵硬,心中想著他圖謀什么。
她知道自己頂頂好,但并不信“喜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若是盛臨琛繼續拿這種借口來搪塞她,她一定會去找叔叔退婚,并且發動勢力狠狠坑他一筆。
“糯糯。”聲音從頭上響起,譚芳諾抬頭看他,對上他晶亮的眸子。
心中正想著事,譚芳諾不耐煩地皺眉:“干嘛?”
“今日為何對我這么好…”
譚芳諾用無法理解的眼神看了看他,隨口亂說:“因為你聽話,給了我答案,乖得可憐。”
其實是蠢得可憐。
盛臨琛則是認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譚芳諾戲謔地看著他:“知道什么?”
“要乖。”想了想,他又補充說:“我一直都知道要聽您的話。”
譚芳諾顯然被這話哄得高興了,但心中仍想著所圖之事,于是努力壓制嘴角一昂頭一挑眉,質問的話到嘴邊成了一句好似鬧別扭般的“你干嘛對我這么好?”
盛臨琛神色愈發溫柔,嘴角吟著笑:“我心悅您,在追求您,大小姐仙人之姿,絕世聰明,理應得到所有人的仰慕,我做的一點蠢事能入您的眼已是我極大的榮幸。”
譚芳諾的臉上揚起一個明艷又自信的笑,她雙手叉腰,從鼻子里發出“哼”的一聲:“傻站在這做甚?還不速速請我進園子聽戲?”
盛臨琛笑著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譚芳諾昂首挺胸往里走去,全然忘記剛才“說喜歡是搪塞”的想法,就算往后記起來了,也會無比大度地“原諒這一次”。
譚芳諾自然是挨著哥哥座下,盛臨琛在她另一側落座。
譚方勇側目看了看他,回頭將妹妹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臺上演的是《青燭臺》,一個秀才癡迷了一名樂妓一輩子,最后傾家蕩產樂妓嫁做商人婦的故事。
譚芳諾不常聽戲,看了好一會兒驚訝于飾演樂妓的花旦竟是男子。
那般人比花嬌,那般柔情綽態,那般凄凄切切的樂妓的飾演者竟是男子。
一曲落幕,臺上人紛紛下來向四位行禮。
譚芳諾對那花旦感興趣,將人留下陪自己喝茶。
盛臨琛和譚方勇目送她起身往后走,視線相碰,譚方勇戲謔地笑了笑,轉頭看下場演出。
譚芳諾在后方的圓桌旁坐下,笑著招呼花旦也坐。
“叫什么名字?”
“小人陸禹娉。”
陸禹娉將椅子移了移,緊挨著她坐下,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寫下這三個字。
譚芳諾又細細打量他幾眼,猶豫著還是問了:“你是男子?”
陸禹娉點頭:“這名字是后來取的,班主說我既然出演花旦,便可在性別上弄個真假混淆,興許能多得到些注意。取一個聽起來像女子的名字便是混淆性別的法子之一。”
譚芳諾連連點頭,又問:“那你之前叫什么?”
陸禹娉眼睛一垂,側過臉去:“先前取的賤名,不好污了您的耳朵。”
譚芳諾看著他模樣,似是害羞似是失落,于是換了個問題:“唱了多久的戲了?”
“今年是第二年,”陸禹娉說著,又靠近她一些,“過些日子,興許就不唱戲了,我想去別處謀個出路。”
“你唱戲也是為了謀出路?”
“當年班主承諾能將我捧紅,如今看來,只是為了讓我留在這里的謊言。”
譚芳諾笑嘻嘻:“你去卸妝吧,換身自己的衣服再來陪我。”
陸禹娉驚訝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行禮告退。
譚芳諾趁這段時間把盛江曦叫過來和自己坐,兩個男人都回頭看他,一個面色幽怨一個目光探究,譚芳諾沖他們揮揮手,等他們轉回去了然后悄咪咪地對盛江曦說:“好妹妹,等下幫我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謊,若是說謊了你就在桌子下面扯一下我的衣服。”
盛江曦也小小聲地回答:“好的,我剛剛都聽到了,姐姐是想把他帶走嗎?”
譚芳諾美滋滋地笑:“把他賣給京城的瓦肆當樂妓,嘿嘿,”
盛江曦羞著笑:“我方才也覺得他扮嘚樂妓可美。”
譚芳諾努嘴搖頭,滿臉的高深莫測:“他剛剛慘兮兮的樣子就不錯,哼哼。”
她又換了副思索的表情:“就是不知道聽不聽話…”
盛江曦討笑抱住她的胳膊:“姐姐知道的,我最聽話啦。”
譚芳諾笑著點她鼻子,盛江曦也笑,然后扯扯她袖子坐正。
下一刻,譚芳諾耳邊傳來陸禹娉的聲音:“譚小姐,小人換好衣服了。”
譚芳諾側頭看他,笑瞇瞇地拍拍身側凳子:“坐。”
陸禹娉順從坐下。
“小陸啊,把你剛剛的話再和這位小姐說一遍。”
陸禹娉應諾,將剛才說的話捋一下順序復述了一遍。
譚芳諾面上仍是端著笑,直到他說完話,她笑了一聲,然后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