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是被雷聲驚醒的，和她一起醒來的還有葉然澈。

她裹著被子只露出半張月牙白的小臉，緊緊閉著眼睛。

江柔知道他在看她，她裝睡，這種時刻太過尷尬，她沒法在與他歡愛過后面對他醒來，至少在今夜不可以。

聽見他起床穿衣的聲音，接著浴室里傳來水聲，江柔裹在純白柔軟的高級被子里，暗暗松了口氣。

他應該會先走吧，像每次完事之后，那樣她可以安心地睡到天亮再離開。

卻聽到他冷漠的聲音傳來，“別裝睡了，我洗澡出來不想再看到你，支票在桌上。”

等他走進浴室，江柔在床上坐起，拾起衣服穿上。

桌上那張支票，20萬，有他好看的簽名字跡。

走出別墅時，暴雨傾盆而下。

江柔提前用手機軟件叫了出租車，下雨，山上別墅不好找，司機在電話里有些不耐煩，直到江柔給他把價錢加到兩百，十分鐘后車子才出現。

她拿著手里的包包遮住頭，在雨幕中沖向路邊的出租車。

二樓的方向，葉然澈靠在窗邊，拉開一點窗簾，正看到出租車載著她離開。

他攥著窗簾的手微微握緊，臉色陰沉。

回家的路上，江柔給媽媽打電話。

“媽，面館的資金我籌到了，咱們江記老字號面館，不能倒，要一直做下去，不然怎么對得起過世的爺爺。還有，亮亮的手術費用也別擔心，我會想辦法，他不會有事的。”

孫美云在那頭關切地問：“小柔，你去哪弄的錢？你的錢要還房貸，怎么有錢？”

“媽，你別擔心，總之我沒偷沒搶，這事以后再跟你細說。”

“你是不是把房子……”

沒容媽媽繼續說完，江柔掛了電話，對著車窗外茫茫的雨幕出神。

世界，好像被隔開，她只有出租車里這一小片天地，無處可去，也無處可逃。

回想起兩個月前，與葉然澈重逢的一幕，也如一個驚雷劈開她的生活。

她沒想過，時隔六年，還會遇見他，而且是她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他。

更不知道第二次見面，他會突然丟過來一紙合同，直言要她做他的床伴。

她還記得他冷漠的聲音：“我知道你現在很困難，你弟弟換心臟的天價手術費光靠你的工資，他沒法活下去。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之一。”

她問他：“為什么是我？”

他答得更是直白：“為了報復。”

是啊，六年前的那件事，讓他幾乎墜入谷底，他是應該恨她。

應該是恨極了吧。

要有多恨，才能那么折騰她，粗暴地索要她的身子，仿佛要把她，連同六年前的過往一起吞噬才能解恨。

六年，似乎已經很久遠，但往昔又歷歷在目。

仿佛有人在耳邊輕喊，“小柔，小柔，我好愛你，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會永遠永遠愛你。”

她是從他那里知道，原來永遠之后，還有永遠。

——

“小姐，地址到了。”

出租車司機的聲音打斷江柔的思緒，她回過神，付錢下車。

位于C市東邊市郊的老公寓，沒有電梯，江柔住在四樓。

樓道狹小潮濕，燈泡年久失修，常常一閃一滅，在夜深人靜的雨夜里，多少有點滲人。

只是江柔心里已經很冷，無暇顧及，她開門進屋，甩開鞋子，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公寓是三年前買的，首付十萬，一室一廳，不大，住江柔一個人剛好。偶爾，也會把亮亮接過來住兩日。

所有家具都是她親自去宜家挑選，包括廚房用具，杯子碗筷，盡管她根本不下廚，不會做飯。

一日三餐，中午在公司食堂解決，晚上下班一般回江記面館吃飯。

面館房子不大，住的人多，爸爸媽媽，亮亮，還有舅舅一家，江柔只是回去吃飯，幫爸媽的忙，極少過夜。她在那里睡不著。

她攢下第一筆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下這間老公寓，自私的只求有個藏著自己的空間，否則她會崩潰的吧。

無論在外多么艱難，回到這間小屋里，就讓她得以放下所有，好好睡一覺。只有好好睡一覺，才能有精力迎接新的一天。

她只是想要有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

江柔在國內最大的公關公司上班，明鏡公關，隸屬環球影視集團。

公關公司主要處理明星危機，以及捧紅明星的案例策劃。

這幾年江柔在公司做得不錯，年前已經升為項目組長，能獨立策劃明星方案。

如果沒與葉然澈重逢，江柔想她的生活大抵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下去。

想起他那句“為了復仇”，她心里就刺痛。

簽訂合約之前，她跟他說：“有什么沖著我來，不要針對我的家人。”

他冷冷地回她：“我只恨你，跟你家人無關，我會讓你嘗嘗什么是地獄的滋味。”

他做到了。

兩個月來，江柔每每從他的山頂別墅回來，都像去地獄走了一遭，渾身像要散掉一般。

——

早上江柔睡醒，打開電視，娛樂新聞正在播報：

“明鏡公關作為環球影視集團的子公司，于這個月正式分離獨立出去，接手明鏡公關的是兩個月前從美國回來的金融天才葉然澈，也是葉氏企業董事長葉盛澤唯一的孫子，葉氏企業未來的繼承人。據悉，葉然澈以高價收購明鏡公關，預計明年上市……”

江柔盯著電視，雖然這個消息一個月前她已經得知，但還是沒有完全消化，他成了她的老板這個事實。

畫面切到葉然澈的鏡頭，有記者采訪神情漠然的他：“葉先生，你在美國六年，怎么突然會回來接手明鏡公關這樣的小公司？”

他墨鏡下堅毅的唇角動動，聲音清冷反問，“你覺得明鏡是小公司？那你就錯了。”

有人插話：“葉總，聽聞葉家和環球影視集團的朱總是舊交，不知為何在價格上朱總沒有一絲讓步？聽說朱總并非想把明鏡公關獨立出去。”

他冷冷回道：“你不也說了，只是舊交而已。”

畫面到這里被切斷，轉到另一則娛樂新聞：

“環球影視巨資制作的大型古裝電視連續劇《深宮》，目前已經進入宣傳，昨日星聞八卦社的記者爆出一記猛料，《深宮》女主角葉寶儀與男三號明昊被拍到共同出入酒店，兩人在地下停車場逗留將近半個小時……”

葉寶儀，葉然澈的妹妹。

江柔無奈地笑，自己的哥哥剛接手明鏡公關，她就給他送了這么大一份“禮”。

嘀的一聲，江柔把電視關了。

電話響起時，她看到是個陌生的號碼，接通，那頭許久沒有說話。

“喂？”江柔連問兩聲，準備掛斷。

然而一個自地獄最深處的聲音傳過來——

“江柔，我就快出獄了，六年沒見，你打算怎么迎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