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令儀臉上那已經快好利落的傷,陸離不禁感嘆:這人和人,恐怕真不是同一樣種材料做的,怎么人家的修復能力就這么強呢?而他上次和別人打完架掛了彩以后,明明也是用的同一種藥,卻跟腫茄子似的腫了一個來月!
這么想著,陸離對陳令儀說:“你看你這也好的差不離了,咱們明兒個出去玩玩唄?”
“我不想動。”剛止住了哭的陳令儀懨懨的說。
可是陸離卻并不安慰她,而是自顧自的說:“王老頭兒,就是那個王無極你認識吧?明兒個他們家里有個晚宴,什么由頭兒忘了,反正他們家好這個,三天兩頭的請客。”
“我跟他不太熟,還是算了……”
“別啊,你得去,而且你得跟什么事兒都沒有似的去,絕不能讓人覺得你有什么心虛的,懂嗎?”
“……懂。”陳令儀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雖然陳令儀看起來有些勉強,但畢竟她也在影視圈和社交圈混跡過多年,她當然明白陸離為什么非要讓她去出席王無極家的晚宴,她更明白明天要是真去了王家的晚宴,她不能有一點兒不自在的表現。
因為這不只是為她陳令儀,也是為了陸離。
陳令儀對陸離很感激,這些天他不僅仗義的收留了他、耐心細致的照顧她的起居生活,還幫她處理了一切的麻煩和可能產生的麻煩。要不是陸離,她陳令儀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不可能恢復得這么快這么好。更重要的是,陳令儀給陸離惹了這么大的麻煩、害他背了一身的罵名,他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陳令儀經過這幾天的調養,也慢慢的能頭腦冷靜的想些事情了,她發現陸離這個人其實挺好的,她以前真的沒想到陸大公子不僅能自己打掃衛生,竟然還會做飯,而且做得還那么好吃;而且陸離這個人還仗義熱情,思維也慎密,就連辦事的效率都是極高的。誰能想到一個看似無聊又無趣的紈绔子弟竟然能有這么大的擔當呢?陳令儀想,如果那天不是陸離鎮定自若,她無論是在醫院還是在警察面前說了任何不該說的事兒,那可能現在她的麻煩會更大,說這定她這會兒已經被釘上了恥辱柱,又或者說不定她已經自殺了。
陳令儀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性格中其實也帶著極端的脆弱與鉆牛角尖的基因,這些她不喜歡、極力隱藏起來的基因,正是來自她的母親。
于是第二天吃過午飯、洗過澡,陳令儀毫便不抗拒的坐在梳妝臺前開始修飾她的臉蛋了。
陳令儀呆呆的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除了眼底還有一些烏黑就像是沒睡好覺那樣以外,她的臉上基本上已經看不出被打過的痕跡了。可是鏡子中的那張臉,還是讓陳令儀感覺陌生,甚至讓她又一次想起了陳母。
于是陳令儀開始對著鏡子做起了各種表情,就像她剛上大學那陣子練習表演時常做的那樣,不一會兒,緊張的肌肉放松下來了,陳令儀驚喜的發現她的臉上出現了讓人驚異的變化: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疲憊,甚至那些眼淚的痕跡,全都不見了,現在她的臉看上去簡直棒極了,她那蜜糖一般的肌膚又閃現了往日的光芒,烏黑的頭發也亮閃閃的,連一雙眼睛都晶瑩嫵媚了起來。
于是陳令儀真的興奮了起來,現在她真心開始期待起晚上的宴會來了。她知道,一會兒她必須得表現得比現在更加開心、更加風情萬種、更加迷人,她知道這次表演沒有NG的機會,哪怕只是為了陸離,她也必須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才行!
當陳令儀終于化好妝,穿著陸離幫她準備的那條雖然不是定制卻異常合身的旗袍、戴著陸離幫她準備的首飾出現在客廳的時候,穿著同色系馬褂的陸離眼睛都看直了!
今天王無極家的晚宴有服裝要求:中式風。
“丫頭,你今天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漂亮啊!”
“你不用奉承我。”陳令儀笑嘻嘻的懟陸離,“你這衣服穿著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
很好,她又會笑了、又會懟人了,陸離想。
“不懂了是吧?我這馬褂是為了跟老郭說相聲,特意在他那定制的!”
“老郭?”陳令儀不解的問。
“德綱嘛,去年他封箱的時候本來說好我去給他逗一段的,結果他臨了臨了反悔了,說我輩份兒太高。哎你轉過身來,簪子沒弄好。”說著陸離踮起了點兒腳尖幫陳令儀調整著發簪,嘴里也不停的說著:“不是我奉承你,我是說我這旗袍選的好,哥哥這審美不是吹的吧?他們老說我不會打扮,我那是不想打扮,瞧瞧我們令儀讓我打扮得多美!”
“我那是本來就長得美!”陳令儀又懟了陸離一下,“弄好了沒有?”
于是陸離再次認真的端詳了一番陳令儀,點著頭說:“你看,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對你好處多大啊。你現在看起來吧,頂多18!”
王無極是城中有名的老派富豪,不同于暴發戶新貴,他家是有老底子的,所以他這個人的學識、品位也是極好的。他那所位于市中心的四合院,不僅布局雅致,而且其中的家具、字畫、古董瓷器什么的,更是不勝枚舉。陳令儀之前陪趙滌非一起來拜訪他過一次,感嘆這才是私人博物館應該有的樣子。
王無極這對夫妻特別好客,所以隔三差五就會舉辦大規模的宴會,城中名流也都以能參加他家的家宴而傲。
陸離和陳令儀被引了二進院正房大廳的時候,賓客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但是中式風這件事兒吧,把大家弄得都挺奇怪的。旗袍這種服裝實際上非常挑身材,有幾位太太確實端莊得體,但更多的中年發福的闊太太們算是徹底把旗袍穿走型了。至于男人們所穿著的長袍、馬褂和唐裝,看起來不是像店小二就是像從棺材里跑出來的老古董。一比較起來,陸離倒在陳令儀眼中算是最精神的了。
看來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陳令儀在心里感嘆。
不過陳令儀也發現了,當她和陸離一走進客廳,所有人都在偷偷的打量他們。也是,他們倆的緋聞熱度現在還沒過,今天上午的熱搜頭條依然是他們倆,只不過風向有些變化,沒有人再提“家暴”倆字了——現在的風向是陸離死纏爛打的追求陳令儀,被拒后惱羞成怒當街打了陳令儀。這么一說當然不能算是“家暴”,而算得上是刑事案件了。
網上現在普遍流傳的一種說法是陸離已經被刑拘了,他爹陸昭榮正在到處找人撈他,反正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所以今天陸離能挽著陳令儀的手,倆人有說有笑的出席王無極的家宴,讓不少賓客大跌眼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陸離到底追沒追上陳令儀?陳令儀到底有沒有被陸離打傷?陸離是剛讓他爸給撈出來的還是……
這會兒陸離被拽去和別人打招呼,一個身穿漢服的漂亮小姑娘跑來和陳令儀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陳姐姐,您好!”小姑娘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大方中又帶著一絲羞怯的問陳令儀,“我能和您拍張合影嗎?”
“當然可以!”陳令儀說著便彎下了身子,將臉貼著小姑娘的臉,一起望向了小姑娘的手機鏡頭。
“太好了,咱們再比個這樣的手勢吧?”小姑娘高興得一通連拍,然后想出了另外一個姿勢。
又是一通連拍。
小姑娘滿意了,查看了一番手機中的照片以后甜甜的對陳令儀說:“謝謝陳姐姐,希望您今天玩得高興!”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小姑娘跑遠的身影,陳令儀突然又想起了周凌翔。或許是因為王宅不一樣的氣場給陳令儀帶來的如此感受——周凌翔可能這輩子都想象不到世間會有這樣的人家。
在跟博物館一樣的王宅里,你只能感覺到幸福。出入于此的每一個人好像都很富有,每一個人好像都在盡情的歡樂,就像剛才的那個小姑娘一樣,讓人無法相信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像周凌翔那樣餓著肚子的人。可是此時一陣傷心又涌上了陳令儀心頭:可憐的周凌翔此刻還孤獨的躺在醫院的病房里,他的腿傷一時半會還好不了,說不定以后還會留下些后遺癥。聽陸離說,醫院已經給他做了精神鑒定,證實了他有很嚴重的精神問題,按陸離不靠譜兒的說法來講,周凌翔本來就是個神經病,而那夜美得出奇的圓月刺激了他情緒,于是他失控了。
不過雖然想著這些讓人難過的事兒,陳令儀也注意到了陸離正在客廳的另一角拿眼睛看她。于是她記起了他的叮囑。所以當陸離和王無極一同向陳令儀走來的時候,陳令儀的臉上已經掛起了迷人的微笑。
陳令儀終于明白今天為什么要求來賓要穿中式服裝了,因為身著合體唐裝的王無極簡直可以用風度翩翩來形容了,主人家也太適合中式風了!
王無極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了,但看得出他依舊精力旺盛。和陸離一樣,王無極也是出了名的喜歡美女,但是人家的段位顯然要比陸離高多了。
“陳小姐可真是美得像幅畫啊!”在握過陳令儀的手后,王無極扭頭對陸離說。
“您老就別費功夫了。”陸離笑著說,“您去恭維您那些仕女圖去吧。”
王無極笑著又打量了陳若儀一番,接著問陸離:“那么,陳小姐拒絕你了?”
“特別干脆就給我拒了,一點兒面兒都不給。”
“這怪不得人家陳小姐,你小子長得太丑了,又成天穿得破破爛爛的。”王無極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今天還不錯,起碼認認真真的打扮過了。”
“是這樣的無極老,”陳令儀也甜甜的笑了起來,“我覺得男人美丑不重要,可我就是不喜歡年輕的小伙子。我覺得,如果男人不到50歲的話,都沒必要和他們說話。”
“那咱們可一定得找個時間好好談談這件事兒了,”王無極答道,“我相信咱倆對這件事兒有不少共同的看法。”
說完王無極道了聲抱歉,便轉身去招待其他新到的客人去了。
“Good!”陸離在陳令儀耳邊輕聲的說。
然后他用贊賞的眼神細細的打量她。可是此時陳令儀卻有些發慌,求救似的看著陸離,小聲對他說:“剛才有個小姑娘來找我拍照來的。”
“我看見了,那是老王的孫女芊芊,估計過會兒你就又得在微博上炸一回了。”
“她會把照片放到微博上嗎?”陳令儀緊張的問陸離。
“當然會,小姑娘最大的愛好就是追星。”
“那可怎么辦?”
“好事兒啊,讓他們看看我們令儀多光彩照人!”
“可是……我怎么這么緊張啊?”
“緊張什么,你就當這兒演戲呢。”
“可我沒演技啊!”陳令儀雖然這么說著,臉上卻上又掛起了標準的微笑,沖著旁邊正在看她的男人點頭笑了笑。
“我媽可不這么說,她說你演技特好。”陸離笑著低聲說,“反正你學過表演,又是女人,女人天生都會演戲。”
在這之后,陳令儀似乎真的做到了陸離的要求。
而與此同時陳令儀真的如陸離所說的,又在微博上炸了一回:
#陳令儀生圖##童年女神#終于見到童年女神陳令儀本人啦!姐姐本人超美的!人超溫柔!身材超好!皮膚超好!今天好開心呀!
而又過了不一會兒,陸離再次喜提頭條:#舔狗陸離#
不過這會兒除了小孩子,沒人關注微博上發生了什么。
餐開五席,陳令儀被安排坐到了主桌王無極的右手,她一直和王無極嘻嘻哈哈的調笑著,完全不在乎別的賓客的目光;陳令儀的另一邊,則坐著一位知名的考古學家。這位考古學家昨天剛從河南某考古現場回來,今天就被請到了王宅,王無極等著他幫忙斷代一件新收的古董。而這位一直地野地里轉悠的考古學家一下子就被陳令儀迷住了,拉著她一個勁兒的講著文物和古董完全就是兩回事兒,也不管陳令儀到底聽不聽得懂。
不過讓陳令儀沒想到的是,金太太也來參加王無極的家宴了,而且她就坐在王無極的另一側,這讓陳令儀非常緊張。
“我正和無極老講咱們前陣子的事兒,”金太太隔著王無極對陳令儀解釋了一句之后又對王無極說,“我特地請他們去小白子新開的那家餐廳吃飯,主要是去聽那個侍酒師講餐酒搭配,可誰知道,那孩子那天竟然沒去上班。后來我一打聽,是去意大利參加比賽了。這本來就是好事啊,可他們那個經理連說都不說,就說他不在,也不知道怎么當上經理的。”
“我知道那個侍酒師,”王無極點頭,“我內人還請他來府上為客人講過怎么選葡萄酒,她說那個小伙子很專業,之前在澳大利亞專門學的這個。”
“結果那個孩子不在,那個經理就硬給送進來了一個跟鬼似的孩子,這孩子吧長得確實是好看,但是,那個詞兒叫什么來著?歌德……不對,哥特,特別哥特,瘦瘦高高白白凈凈的,可就是不說話,侍酒師怎么能連酒都不講呢?后來小白子跟我說,那孩子是第一天試用,聽說西班牙語講得不錯,只是沒有侍酒師執照。小白子本來準備讓他先熟悉一陣子環境,然后正式入職當個服務員,要是那孩子夠機靈的話,送他去考個侍酒師執照也不是不行。結果那天以后那孩子就再沒露過面,連個招呼都不打,電話也不接。現在的孩子可真沒規矩!令儀,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嗎?就跟誰欠他錢似的,臭著一張臉!”
“他的服務確實不太好。”
陳令儀不知道她的聲音在別人聽來是否正常,反正她自己聽起來覺得很不自然。
“你就是性子太好,說話也太委婉了,”金太太說,“他哪有服務啊?簡直像是要我為他服務一樣!說實在的,要是我像他那樣天天耷拉著臉,我還不如死了好呢!”
陳令儀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么,可是她卻連一句合適的話都想不到,只好聳了聳肩。
“現在這種環境,像他這種性子的孩子要想找個工作的話,可太難了。”金太太說著搖了搖頭。
“遺憾,”王無極說,“歲數還小吧?”
“是啊,估計也就才20多歲吧,興許大學還沒畢業呢,”金太太說,“不過長得是真好看,好久沒見過長得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了,我看他就是去演藝圈發展也沒問題,有公司好好包裝一下的話用不了一年準紅。令儀,你覺得呢?”
“我沒怎么注意。”陳令儀回答,“他們都穿著餐廳的制服,看起來都差不多。”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試用,現在心里倒有點兒過意不去了。估計那天大概是因為我嘀咕了幾句,小白子那兒的那個經理才狐假虎威的嚇唬人家孩子,所以他后來才沒再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了,當時應該加個微信什么的……”
他們就這樣沒完沒了的談論著周凌翔。陳令儀朝旁邊那桌的陸離拋了一個尷尬的眼神,可是陸離并沒有注意到,他正在和王太太愉快的聊著什么。陳令儀明白,陸離不能無時無刻的在她身邊保護她,有些局面她必須自己去應對。
還好,不一會兒桌上的話題換了,不過陳令儀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了。可是這會兒她還是滔滔不絕的與不同的人談著這個、聊著那個,別人笑她也跟著笑,就像明白自己在笑什么一樣。
與此同時,那夜的一幕幕卻又展現在了陳令儀的眼前,就像一場電影。
等到最后,陳令儀終于能從這些人中間脫身的時候,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真是太感謝您了王太太,今天的晚宴真的是太棒了!菜又好吃、客人也有趣,我從來沒像今天這么高興過!”陳令儀興奮的對站在門口送客的王太太說。
王太太雖然現在上了些年紀,但一看年輕時就是位大美人,身著暗色旗袍配珍珠項鏈的她,盡顯雍容華貴、氣質不凡。
她握著陳令儀的手說:“謝謝你能來才對。你真人比電視上還漂亮,看來啊,哪里有你哪里就有歡樂!怪不得小離子這次這么認真,以往他是從來不會按要求著裝的,誰拿他都沒辦法,我本來以為今天他又會穿得跟個修車的似的呢,沒想到這次他倒是規規矩矩的。今天無極也很高興,他這個老頭兒就喜歡漂亮女孩兒。還有我家芊芊,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謝謝您和無極老對我的照顧,還有芊芊,我也很喜歡她。”
“這是應該的。聽說你快要離開這兒了,是嗎?”
陳令儀聽王太太的語氣,想來她說的是趙滌非的事情。也許金太太嘴上說著讓賓客別外傳,她自己則已經把這件事傳得天下皆知了。
“或許吧。”陳令儀微笑著回答。
“唔,我和你說,之前那些新聞我根本就不相信,今天見到你我就更不信了!小離子那個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人是張揚了一些,但有些事兒他是絕對不可能做的,他性子不壞。我自認為自己最會看人,我剛才好好的看了你的面相,你不但人漂亮,而且性子也好,體貼又溫柔,你會幸福的。”
老太太說著又捏了捏陳令儀的手。
陳令儀感覺自己的淚水要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了。于是她趕快低頭擁抱了老太太一下,然后轉身快步朝陸離的車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