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睜眼,安夏不是被工作的鬧鈴吵醒,就是被它的貓撒嬌叫醒,迷迷糊糊打開手機一看,才六點多。屏幕上顯示一條微信消息,安夏下意識地以為是他的消息,解鎖一看,是媽媽的消息,告訴她爺爺病了,讓她回家看望。
安夏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簡單的洗漱,換好衣服,拿上車鑰匙匆忙出門。
從陵川到洛城,開車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卻勾起了安夏很多很多的回憶。
安夏原本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里長大,父親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母親是名優秀的舞者,從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寵著,過著讓很多人羨慕的生活。八歲那年,父母瞞著她離婚,媽媽總是說,爸爸工作忙沒有時間回家,安夏隱隱地有種預感,爸爸不會再回來了。她深刻地記得父親最后離家時的背影,十年之間再也沒有回來過,也很少關心她的生活,直到十八歲那一年,她才知道父親在外面早就組織了新的家庭,還有個五歲的兒子,瞞了她這么多年。
上了大學以后,安夏也很少回家,節假日多半都是外出學習或者和朋友一起去旅游。直到大學畢業去了陵川,和喬歆予合租了個公寓,開始了獨立生活。
雖然父母離婚,但是爺爺奶奶十分疼愛她,時時刻刻牽掛著她,想來離上次回家看望他們從年前國慶到過完年二月份已經小半年了,安夏心里局促不安,車速也加快了些。
車在爺爺奶奶家庭院前的小空地上停下,安夏連忙下車,推門而入,庭院里滿是前來看望爺爺的親朋好友,一見到久未回家的安夏就是一陣寒暄,安夏頓時社恐。
“安夏回來了!天這么冷,穿得這么少凍壞了可怎么辦?”奶奶一見到安夏,滿臉欣喜地迎上來握住安夏的手,聽到身后一群親戚你一言我一語的刷著存在感,奶奶忙拉著安夏招呼,“怎么不叫人啊?”
安夏懶得理這群半生不熟的人,忙問:“爺爺呢?爺爺怎么樣了?”
“爺爺在樓上休息。”奶奶說完,安夏直接走進屋內,上了樓,把一群七嘴八舌的親戚晾在了外面。
“爺爺!”安夏敲了敲房門,推門進去,爺爺躺在床上休息,氣色看上去不錯,顯不出病態,安夏皺著眉,擔憂道,“爺爺,您身體好點了嗎?”
爺爺望著安夏,滿臉慈祥的笑著:“爺爺沒病,爺爺年紀大了,就是想你了,看見安夏啊,什么都好了。”
安夏心里慚愧,內疚道:“爺爺,您要保重身體,我以后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好。”爺爺笑著,關心道,“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不好?缺什么、少什么、受什么委屈都要和家里說。”
安夏點點頭,寬慰道:“放心吧爺爺,我好著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安夏再一次經歷了小時候被一群親戚追著問成績的久違感,她想默默低頭吃飯誰也不搭理都不能如愿。
“安夏,你還記得我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安夏望著對面這個從出生以后就沒見過都不知道叫什么的親戚,尷尬一笑:“瞧您這話說的,當然不記得了。”
“安夏,畢業有一年了吧?在外面做什么工作?有男朋友了嗎?”安夏瞥了一眼斜對面的一位大嬸,冷著臉回道:“無業游民,主要靠跟親戚借錢過日子。”
輪到對面的大嬸尷尬一笑:“這孩子,真會開玩笑。”
這位大嬸的女兒,看起來和安夏差不多年紀,故作訝異道:“你都單身這么多年了,不會還沒有男朋友吧?”
安夏瞥了她一眼,回擊道:“你也上學這么多年了,不會還沒考上清華吧?”
“怎么說話呢?”一旁從小就不太來往的表姐,突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我給你介紹一個小伙子,今年三十了還沒女朋友,家里條件可好了,尤其是對女孩特別好。”
安夏冷聲反問:“你怎么知道?你跟他談過?”
“這孩子……”奶奶在一旁尷尬地給一桌親戚賠著笑臉。
“這孩子這么不聽勸呢?”安夏的姑姑已經逐漸失去了耐心,好言相勸,“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怪不得你這么閑呢!”安夏冷哼一聲,低下頭繼續吃飯。
“都是親戚,我們又不會害你。”
“我更不會害我自己。”
“不談戀愛,不結婚,你沒有孩子以后怎么辦?”
安夏一臉無所謂:“我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你怎么這么能頂嘴?”表姐急了,翻了個白眼道,“我就是給你一個建議。”
安夏扔下筷子,臉色陰沉,咬牙道:“我也給你一個建議,沒事別老給別人建議,顯著你了?建議我?可真是自己跟自己拜把子,你算老幾啊?”說完,不顧所有人的閑話,憤然離席。
安夏從小最討厭的就是逢年過節跟一群半生不熟甚至不知道叫什么的七大姑八大姨坐在一桌不尷不尬的吃飯,他們只會打著關心你的旗號實則是見不得你過得比他們好,尤其是父母離婚以后,她更討厭這些吃飽了撐得多管閑事來別人家看熱鬧的人。
走上二樓一把推開她房間的門,憤怒一關,將樓下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這時,媽媽電話響起,安夏接通就是一頓抱怨:“媽,我是真不愿意回家,一群人跟查戶口似的,問這問那的,我做什么工作,有沒有男朋友,他們知道了對他們有什么意義?一個個瞧給他們閑的!”
聽完安夏的抱怨,電話那頭傳來了媽媽語重心長的話:“家里人也是關心你嘛,安夏啊,你已經畢業在外面工作了,確實也該談個男朋友了。”
“要男朋友有什么用啊?”安夏自顧自地說著,“談了就一定能結婚嗎?不一定吧?結婚就一定能過一輩子嗎?也不一定吧?結婚不一定比我現在過得好?那我為什么要委屈自己讓別人開心啊?我只活一次,我要讓自己開心。”
“好好好,你總是有理。”媽媽無奈,只好順著她,“你自己開心就好。”
掛斷電話之后,安夏看到他發來一條微信消息:你今天沒去拍攝?生病了嗎?
安夏這才想起早上回來的時候只匆忙和主管請了假,還沒來得及和他說,忙回:家里有事請假兩天。
他秒回:要緊事嗎?
安夏回:沒事,已經處理好了,我明天就回去。
然后看到他簡單回了一個“嗯”字,安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關上了手機。
小時候最喜歡待在爺爺奶奶家了,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且感覺度日如年,也許這就是成長吧!
第二天陪爺爺奶奶吃完午飯,安夏返程回去,一路上手機微信的聲音一直在響,安夏在開車沒有及時看,總覺得應該不會是他的消息。
到家把車停好,安夏走上樓打開手機,頓感意外,他發了幾條很長的語音,安夏還以為他出什么事了,緊張地點開一條一條的仔細去聽,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怒火,和她講起昨天他原本是想去看她拍攝的,結果她請假沒來,看到蘇悅被一個廣告商騷擾,他看不慣上前解圍。說好聽點叫解圍,說直接一點是幫她出頭吧?安夏心里這樣想著,走進了家門。
“回來了?”喬歆予坐在客廳看電視,安夏應了一聲就走進了房間。
她坐在窗臺上,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語音消息,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了,猶豫著不知道該回什么,他既然為別人生氣發火,那么告訴她做什么?
安夏雖然心里這樣想著,可還是想把這個天聊下去,先發一句禮貌的話試探一下他的情緒:抱歉啊!我剛才在開車回來的路上,沒及時回你信息。
沒想到隔了這么久回他信息,他還是秒回,他的語音聽上去還沒消氣:“你們公司模特接廣告,是自愿的,還是公司安排的?”
這她怎么會知道?要問也應該去問陳聿吧?安夏在心里嘀咕著,接著打字回他:雖然是公司安排,但也要看個人意愿,如果她不愿意接,可以不接,畢竟誰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
誰知道他接下來一句語音更生氣了:“陳聿現在是越來越不負責任了?什么垃圾廣告商都合作,自己公司模特的安全都不考慮了?”
他一個甲方,也不是我們公司的內部人員,好像也沒有權利管我們公司的事吧?他發這么大的脾氣,是因為蘇悅受了委屈?安夏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她接著他的話,回了一句關心的話:蘇悅沒事吧?
他秒回:她沒事,如果不是讓我遇到,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安夏寬慰他: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而且她也沒事,那你就別生氣了吧!
過了幾分鐘,他又發來一條語音,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我沒有什么好生氣的,我只是覺得她不應該遭遇這些,舉手之勞的幫助而已。”
安夏對于他的解釋,也稍稍寬慰了些,還沒等她回消息,陳聿突然打來了電話:“安夏,你回來了嗎?”
安夏忙回答:“我剛回來,有事嗎?”
“是這樣的。”陳聿簡潔明了的敘述道,“昨天你請假,發生了一點不愉快的事,晚上蘇悅請沈總吃飯,邀我作陪,畢竟事情發生在公司,我也有責任,這件事多多少少和你也有些關聯,所以,晚上你也一起,”
安夏連忙應聲:“好,時間地點,你發給我,我會準時到。”
掛了電話,就收到了陳聿發來的定位,時間是晚上六點半。
安夏看了下時間,還有些時間,她化了個淡妝,挑了一件杏色連衣裙,搭配了一件白色短款外套,整體看起來溫柔婉約。
六點準時出發,路上堵車,導致晚了十來分鐘,安夏望著他尷尬一笑,賠禮道:“抱歉啊!堵車遲到了。”
沈燁微揚起嘴角,一副溫文爾雅之態,輕道:“無妨,坐吧。”他側首,示意安夏坐在他右邊的位置,安夏坐下來的時候,目光瞄到了坐在他左邊的蘇悅,她對著安夏嫵媚一笑,沒有作聲。
坐在對面的陳聿往安夏這邊挪了一個位置,湊過身來,小聲提醒道:“下次堵車,記得早點出門,沈總是個非常遵守時間觀念的人,不太喜歡別人遲到。”
安夏抱歉地點了點頭,一旁的沈燁聽到了陳聿的聲音,隨和道:“我沒有那么多規矩,簡單吃個飯而已,不必在意這些。”說完,他側首看向安夏,輕聲問,“你家里的事處理好了?”
“嗯。”安夏應聲,對于他的關心,她感到一陣欣喜。
接下來的整頓飯,陳聿一直在為自己昨天的失職一個勁地向他道歉,蘇悅也全程陪著笑臉百般討好,說盡了好話,安夏安安靜靜地低下頭自顧自地吃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明明這件小事已經過去了,他也不生氣不在意了,真搞不明白陳聿和蘇悅搞得這么隆重說著假里假氣的客套話有什么意義?更何況,昨天安夏不在場,明明跟她沒有關系,偏偏讓她夾在中間不尷不尬的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安夏實在有點坐不住了,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尷尬的局面。
走到洗手間,安夏站在洗手臺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腦海里全是蘇悅在他身邊給他加菜倒酒各種迎合的畫面,而陳聿似乎也在揣測他是否喜歡蘇悅,在一旁有意無意的撮合著,安夏心里像是被什么壓著一樣,堵得難受。
“安夏!”這時,蘇悅走進來,看著安夏有些蒼白的面容,溫和地笑著,“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安夏愣了一下神,搖搖頭,木訥道:“沒事……”
蘇悅的神情帶著些許歉意,柔聲道:“抱歉啊!本來昨天的事就跟你沒什么關系,主管還把你叫來作陪,”
安夏在心里冷笑,蘇悅這話里的意思是她今天壓根就不該來,嘲笑她是個多余的角色,打擾了他們。安夏側過臉,低聲道:“沒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說完,她走出洗手間。
飯桌上的沈燁和陳聿酒過三巡,已經有些微醺了,安夏回到他身邊坐下,側首望去,他臉色薄紅,低眸,迷離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安夏輕道:“你還好吧?”
他聞聲抬眸,抿了抿唇,用低沉的聲音淡淡的回道:“我沒事。”
說話間,蘇悅也從洗手間出來了,陳聿見狀,叮囑道:“蘇悅,一會你和安夏送沈總回家。”
蘇悅忙接話:“我送就好,安夏今天也累了,不如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還是一起吧!”安夏忽然站起身,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我開車過來的,可以送你們。”
沈燁聞聲站起來,示意安夏:“那走吧!”
安夏欣然跟了上去。
走出門,安夏把車開到他們面前,沈燁抬眸看了她一眼,微笑著拉開后座的門,頓時酒勁上來了,他閉目靠在車窗邊休息。
等蘇悅買完單走出來,順勢拉開了另一邊后座的門,陳聿站在車旁,囑咐安夏:“你們照顧好沈總,注意安全,我就先走了。”
“好,你也注意安全。”安夏應聲,側首望向后排,問道,“你知道他家住哪嗎?”
“我把定位發你。”蘇悅把地址發過去,安夏打開,驚道:“朗月華府?”她心下一喜,離她住的地方挺近。
她小心翼翼地開著車,余光瞄到后視鏡里,蘇悅借著酒勁靠在他的肩上,這個畫面不經意間刺痛了安夏,總控制不住的走神,她試圖不去想,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車停在朗月華府門前,安夏頓了頓,輕聲叫著:“到了。”
感知到自己到家了,沈燁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蘇悅看在他肩上睡著了,頓時瞳孔收縮,如大夢初醒般,如玉無暇的臉上浮現出了復雜的神色,但終歸于平靜,紳士地推開她下了車。
蘇悅見他到了,也忙跟著下車,他側身回望,禮貌地微笑著:“我到家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謝謝你們!”
“早點休息。”安夏透過車窗望著他,叮囑道。
“你也是。”沈燁垂眸,聲音溫和,“到家發個消息。”
“好。”安夏應聲,看著他轉過身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
蘇悅站在車旁,望著他走進去的方向,又回望了一眼車里的安夏,不只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她聽:“他從不讓女孩送他回家,這么多年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最多也只肯讓我送呢!”
安夏收拾剛才那副溫柔的面孔,冷笑道:“你不是說他閱女無數,是個花花公子嗎?你怎么不說他經常帶女孩回家呢?”見蘇悅一臉不高興,想反駁卻又語塞的表情,安夏突然嗤笑了一聲,“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蘇悅別過臉,冷道:“不用了。”
“晚安。”安夏關上車窗,揚長而去,把她一個人丟在了路邊。
安夏回到家后,想起他叮囑的話,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安全到家。
本以為他喝多了應該已經睡了,沒想到他秒回:好。
你不是喝多了嗎?還沒睡?安夏心下好奇,又發了一條。
他繼續秒回:我喝酒有數,從沒喝多過。
那你……安夏不知道怎么接。
他回:裝的。
接著,他又發了一條:謝謝你送我回家。
安夏也秒回:你不也送過我回家嗎?
他沒有再回,安夏換了睡衣,準備卸妝睡覺了,突然微信消息響了一聲:其實今天這頓飯……是因為能見到你,我才去的。
安夏頓時感到心跳加快了,不知所措地呆愣著,沒有回答。
他接著又發了一條:晚安。
她抱著手機的雙手微微顫抖,心跳不受控制,泛起一陣陣甜,久久未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