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一路流著眼淚回到家,取消了下午的拍攝,趴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眼淚仍不停地流。直到天漸漸暗了下來,黑暗填滿了整個空間,安夏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包裹著她一樣,無法喘息。
白天的情緒在黑夜里一觸即發,悲傷無法自抑。
喬歆予下班回來,打開燈,驚叫著:“安夏!你昨晚去哪了?你一夜未歸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都急死了!”她邊說邊走到安夏身邊,看見她滿臉淚痕整個人陷入無盡的崩潰和痛苦中,頓時心慌了,“你怎么哭了?發生什么事了?”
安夏看到她,一把抱住她,哭得更大聲了,所有隱藏在心里的委屈的難過一下子宣泄了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你別嚇我啊?”喬歆予嚇得手足無措,輕輕地拍打著她抽泣的背,試圖安慰,“安夏!你先別哭,慢慢說。”
“我該怎么辦……”安夏哭到泣不成聲,艱難地用哽咽的語氣吐出幾個字。
“什么怎么辦?發生什么事了?”喬歆予幫她擦去眼淚,耐心地等著她緩過來慢慢說。
安夏平靜了些,望著喬歆予,卻猶豫了:“你現在在盛夏上班,這件事我應該告訴你嗎?”
“這跟我在盛夏上班有什么關系啊?是和你男朋友有關嗎?”喬歆予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安慰道,“沒事,你可以跟我說,我現在只以你朋友的身份去聽,而不是盛夏的員工,關于我老板的一切,我都不會在公司透露給任何人,你可以放心了吧?”
安夏這才踏實了些,再次抱住喬歆予,抽泣道:“我和他沒有未來了……”
“什么?”喬歆予頓時瞳孔震驚,驚詫道,“他和你說的嗎?他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沒有未來?難道他對你不是認真的嗎?”
安夏咬著唇,不知道該從哪里告訴她,只哽咽道:“他對我的好都是真的,他那么喜歡我,你覺得他可能因為什么事情而離開我?”
“這……”喬歆予越急腦子越不好使,皺緊眉頭,焦急不已,“這我哪里想得到啊?為什么說你們沒有未來呢?什么意思?你別讓我猜了,你直接告訴我吧!”
安夏長舒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他的時間不多了。”
“啊?”喬歆予遲疑,“怎么會這樣?他什么情況啊?生病嗎?”
“血癌。”安夏吸了吸鼻子,繼續道,“還有兩年時間吧。”
“天哪!”喬歆予整個人頓時愣住了,久久沒有反應,滿臉驚恐之色,“那盛夏集團……”她不敢想,這個后果太可怕了。
安夏握緊她的手,千叮萬囑:“他連家人都沒有說,只告訴我一個人,你一定要保密,絕對絕對不能傳到公司。”
“我知道……”喬歆予怔怔地點了點頭,滿口應承,“這件事如果傳開后果太可怕了,我可承擔不起盛夏集團的命運。”比起集團,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安夏,“那你現在該怎么辦啊?”
“無論我們將來結局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他走到最后。”安夏從昨晚到現在想了很多很多,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一想到他身體都這樣了,還那么辛苦工作,就滿是心疼,“只是我現在很擔心他,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工作上,身體這么不好,還要喝酒應酬,他不是為了自己掙錢,他是不想對不起他公司那些跟著他這么多年的員工,他把他們當朋友,為他的朋友付出了很多很多。”
喬歆予聽了也不禁感慨:“這么重情重義的人,就連我這個外人聽了都有點心疼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是啊,他為我考慮了很多很多。”安夏現在全都想明白了,“我現在終于明白當我們公司的人猜測議論我們的關系的時候,他為什么沒有當眾公開了,他不止是怕我身陷流言,而是怕將來他如果不在了,落在那些見不得我好的人眼里,會成為別人的笑柄,那樣的話我才真的是待不下去了。”
“他能為你考慮得那么長遠,看來他真的很喜歡你。”喬歆予看著她哭紅的雙眼,心疼道,“你也很喜歡很喜歡他……”
“我只是不能接受,我不敢想以后沒有他的日子,我一天看不到他的消息一分一秒對我來說都很難熬,要是未來沒有他,我該怎么熬得過去呢?”安夏說完,眼淚再次決堤,如泉涌般流了下來,“我只要想到這些,心就好疼好疼。”
“那就多陪陪他,珍惜他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安夏自然明白,這一晚,她望著窗外,又一夜沒睡,心還是疼到無法呼吸。
曾經,也有大部分的時間,她總是盯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可卻沒有人知道她看的不是風景。
天朦朧的亮了,到了早上八點多,手機響了一聲,安夏以為是他的消息,打開一看是厲景言發來的:安夏,你今天的拍攝怎么沒有來?是出什么事了嗎?
安夏回復:身體不舒服,抱歉,明天我會補回來。
剛發出去,對方就秒回了:沒事,你身體最重要,你先好好休息,工作不急。
謝謝理解。
安夏發完,才放下手機睡了一覺。
就這樣度日如年的熬到了第二天下午,安夏在家里待著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忍不住不去想他,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化了很久的妝,才勉強遮住紅腫的眼睛,希望不被人看出來。
今天她穿了一件純黑色的吊帶長裙,如瀑布般的長發散落下來,為她原本清純的外表增添了幾分成熟優雅。
李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套衣服,你想拍什么風格?”
“情緒一點的吧。”安夏面無表情,頓了頓說,“符合我現在的心情。”
“你怎么了?”李天看著今天沒有任何表情的她,感覺哪里怪怪的。
安夏低眸,避開他的問題:“沒事,工作吧。”
整個拍攝的過程,她沒有任何表情,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敢去想他,她害怕一想他,下一秒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清楚的記得,和盛夏合作以后,拍攝的第一套衣服也是黑色純欲風,和身上穿的這一件相差無幾。想到這里,她那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猶如出水芙蓉般清麗,那淚珠仿佛流連她的眼眶,遲遲不肯落下。
“完美收工!”李天拿著相機向她走過來,贊不絕口,“安夏,你今天這組照片破碎感真是絕了,你看看!”
安夏掃了一眼,仍面無神色,只敷衍了一句:“真好看。”
“你看要是沒什么問題的話,我就把樣片發給厲總了。”
安夏輕應:“嗯。”
“搞定!”李天發完,轉過身看向安夏,還是覺得她今天怪怪的,“哎,安夏……你怎么了?你好像哭了?發生什么事了啊?你今天來的時候我就感覺你狀態不對。”
“我沒事。”安夏勉強撐起一個蒼白的笑容,“就是情緒有點壓抑,你不用管我,我自愈一會就好了。”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厲景言:樣片我看了,特別好。
安夏一時情緒上頭,沒有回。
她現在窗邊,看向對面的那棟樓,目光呆滯,眼神里并沒有那棟樓。
突然,手機又響了一聲,是沈燁的消息:你在上班?
安夏秒回:嗯,剛忙完。
他沒有再回,安夏發呆很久,這兩天心里積攢了很多很多話想和他說,不知不覺就打了很長一段小作文發給他:你知道我為什么每天那么準時,那么認真的上班嗎?因為我有抑郁癥,夜深人靜的時候很難受,我不想一個人。平時在家跟我室友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上班的時候見了同事都是笑容滿面的,可是只要我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就會忍不住掉眼淚,尤其是知道你生病這個事以后,我每天都掉眼淚,又不能讓別人知道,壓力全給自己了。
大約過了兩分鐘,他回復了一些安慰她:傻丫頭,這沒有什么好難過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看開一些。
還沒等安夏回復,他又發了一句:你怎么沒有告訴過我,你有抑郁癥呢?什么時候的事啊?
自從我父母離婚以后。
安夏發完這句,沉默了很久,這是一種無法無人訴說的絕望。那段日子有多難熬只有她自己知道,沒有人會在意她受了多少委屈,只會在她情緒爆發的時候,指責她不懂事。
有些話曾經藏在心底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今卻向他毫無保留:人人都想要真誠與偏愛,可這世間到處都是虛偽與新鮮感。所以我變得不愛說話,不想理人,看透了人心的冷漠。
他看完,不禁感慨:你小小年紀經歷這些,真的很不容易。
得到他的安慰,安夏一瞬間更委屈了:是啊,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心理素質稍微差點,可能就墮落了。很多人因為原生家庭遭逢變故而就此沉淪,在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也想過頹廢一陣子,可是我沒有,我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不管我的家庭變成什么樣子,我骨子里的家教不允許我這么做。
片刻,他回復:不被世俗定義,慶幸自由,野蠻生長,你自己便是月亮。
安夏看到這句話,心里像匯入了一股暖流,可還是忍不住掉下了委屈的眼淚:可是我明明很善良啊,做什么事情都為別人考慮,從沒有虧欠過誰,寧愿自己吃虧,也不愿虧欠別人,可是世界好像從未善待過我。
他回道:世界如何對你那是它的事,我永遠偏愛你,在我這里,我就是人間美好。
安夏得到了他的肯定,心里安慰了許多。
他又發來一句:想多了只會內耗自己,建議有事直接發瘋。
安夏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有道理。
豁然開朗,變得樂觀起來:我曾經想過逃離這個虛偽的世界,可現在愿意為了你,試著去愛這個世界。
他回道:你愛這個世界,我只愛你。
安夏又一次感動,流下了兩行眼淚,悲喜交加的情緒,復雜難明。
她原本是一個活在黑暗里的人,他的出現就像照進她生命里的一縷陽光,她拼命地想抓住那道光,可他卻在黑暗中逐漸失去了光芒。曾經不相信真心,因為他相信了,在為他付出了真心之后,又要被迫接受他時日無多的事實,上天對她真的很殘忍。
下班后,安夏剛走出電梯,遠遠地看見厲景言站在公司門口等她:“安夏!”
“厲總?”安夏這才想起來似乎沒回他消息,“抱歉啊,我剛才在忙,忘回消息了。”
“沒關系。”厲景言挑眉一笑,“我專程過來接你下班。”
“啊?”安夏驚詫,“為什么要接我下班?”
“上次不是說要請你吃飯嗎?”厲景言一副期待已久的神情。
安夏情緒不穩定,不想被他察覺,婉拒道:“實在抱歉,厲總,我今天狀態不佳,想先回去休息了。”
“沒關系。”厲景言笑著說,“那我就送你回去好了,飯可以改天再約。”
安夏強顏歡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來都來了,順路送你,你不用這么見外。”厲景言說著欲上前拉她。
安夏后退了兩步,避開他,神情嚴肅了幾分:“厲總,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我希望除了合作以外我們不要有其他的交集。還有,這里是公司門口,人來人往看見難免傳八卦,像你這樣身份的人自然是無所謂,我可經不起閑言碎語的困擾。”
“對不起啊,我沒想過這些……”厲景言滿臉歉意,“給你帶來了困擾,很抱歉。”他頓了頓又說,“可我覺得你不是一個在意這些的人。”
安夏抬眼望去,冷笑道:“厲總很了解我嗎?”
“我聽說你剛和盛夏集團合作的時候,你們公司傳過你和沈燁……”厲景言沒有再說下去。
安夏的神情異常平靜:“都傳到厲總那去了?”
厲景言抬眸笑說“所以,我就以為你不在意。”
“傳我和沈燁的謠言?那我有必要澄清一下。”安夏頓了頓,看著他道,“那不是謠言。”說完,與他擦肩而過。
厲景言站在門口,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愣神片刻,自顧自地念著:“不是謠言?她和沈燁真的是……”
回到家,安夏跟喬歆予說了這段,喬歆予的反應極其詫異:“你跟厲景言明說了?你就不怕他說出去?”
“有什么好怕的?”安夏一點也不在乎,“本來就是事實,何故不讓別人知道?我以前隱瞞是以為他不愿意讓別人知道,可他這么做是為了保護我,我難道不應該為了他勇敢一點去承認,去接受,去習慣嗎?”
“你這份勇氣我折服了。”喬歆予不免還是有些擔憂,“不過,你和他在一起,會有一條很艱難的路要走,你真的想好了嗎?”
安夏滿是堅定的眼神,看著喬歆予說:“我青春里最勇敢的一次,就是堅定的和他在一起,我已經選擇了,不后悔。”
喬歆予一臉欣慰,轉移話題道:“先不說這些了,明天周末,我休息,你應該也沒有拍攝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你心情不好也該出去走一走。”
“出去走走?”安夏滿臉疑問,“你想去哪?”
“永寧寺怎么樣?”喬歆予提議,“我們去燒香祈福?”
從安夏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似乎深有感觸:“我原本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封建迷信,可現在也不得不信了。也好,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我相信,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