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碧湖,安夏走到和沈燁初見時他坐的那條長椅上,望著路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受著靜謐如霧的夜色。
湖對面的高樓里萬家燈火,安夏低頭自嘲,竟沒有屬于她的一盞燈。
吹著晚風,靜坐了一夜,忽略掉一整晚的電話和消息,直到天大亮了,安夏才打開手機,第一個點開了喬歆予的語音:“安夏你在哪?你一夜沒回家,我都急死了!沈燁昨晚來找過你,我知道你還是沒有辦法面對他,怕他找你才連家都不敢回。但你至少給我回個電話,不要讓我著急啊!”
安夏面無神色,平靜的在會話框里打出一行字,發送:別擔心,我很安全,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想做什么,她只想暫時逃離和他有關的一切。
“辭職?”陳聿看到安夏一臉堅定的向他遞交了辭職報告,大驚道,“安夏,這是為什么?”
安夏的神情淡漠如水:“對不起主管,我可能沒有辦法再繼續工作了,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也很舍不得大家,但是……”
“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你突然要辭職?”陳聿一時間難以接受,“你再好好想想。”
“我想得很清楚。”安夏經過一晚上的考慮,堅定了決心,“我最近狀態很不好,總是遲到早退請假,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干脆辭職算了。和盛夏的合作我也沒有辦法再繼續了,換一個比我更適合的模特吧,違約金我照付,請主管同意我的辭職申請。”
話已至此,陳聿不好再挽留,可也不想就這么草率的放棄她,思慮再三,勸道:“這樣吧安夏,我同意你停薪留職,你在好好考慮一下,你想調整多久我就給你多久的時間,可以嗎?”
“謝謝主管。”安夏微揚起嘴角,故作輕松的語氣,“但真的不用了。”
安夏走出辦公室,陳聿趕緊給沈燁打去了個電話,沈燁頓時驚詫:“辭職?她去你那辭職了?”
陳聿如實告知:“我沒有同意,給她休了長假。”
“好,我知道了。”沈燁的聲音平靜下來,拜托道,“如果她再有消息,請你第一時間和我聯系。”
“好的。”陳聿應答。
走出公司以后,安夏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到了機場,一直想去旅行,可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擱淺著,現在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不如隨性一點,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給我一張最快可以飛的機票,去哪都可以。”
“最快只有去上海的。”
上海?安夏猶豫了一下,那也是一個她不愿意去的城市,可是畢竟陵川……
“那就去上海。”
大約是晚上八點,安夏到達了上海機場,她沒有去爸爸那里,也沒有和上海的任何一個朋友聯系,隨便定了個酒店住下。
一個人在房間里喝酒,從前不喜歡喝酒,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就是喜歡這種微醺的感覺,喝醉了,便不會再難受了。
手機的屏幕上出現了喬歆予的來電顯示,安夏緩了緩情緒,平靜的按下了接通鍵。
電話那頭傳來了喬歆予焦急的聲音:“安夏,你現在在哪里啊?”
“我在上海。”安夏的聲音聽上去還算平靜。
“你怎么去上海了?”喬歆予故作停頓了一下,猶豫著問,“在你爸爸那里嗎?”
“沒有,住的酒店。”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住酒店,安不安全呀?”喬歆予不放心,連忙說,“我看看有沒有明天一早的飛機,我過去找你吧?沈總特意放我假,這幾天我不用去上班了。”
“不用了。”安夏吸了吸鼻子,努力壓制著情緒,“我一個人好好想想,你好好工作,別擔心我。”
喬歆予擔心道:“那你要多跟我聯系,別讓我找不到你。”
“好,我知道了。”掛斷了電話,沈燁的電話打進來,她遲遲沒有接,把手機放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他的專屬來電鈴聲,笑著,流著淚。
從前都是秒回他的消息,從來舍不得耽誤一秒,可現在……
來電顯示被自動掛斷以后,屏幕上出現了他的消息:安夏,你在哪里?我真的很想你。
她看見了,卻沒有點開消息,下一秒,他的來電顯示繼續在屏幕上閃爍著。
響了很久,安夏才接通。
“安夏,你終于接電話了,你昨晚去過暗夜,見過謝則,歆予說你一晚上沒有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陳聿說你今天去辭職,我發瘋一樣的找你,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聽到他的聲音,她努力控制著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哽咽著說:“你別擔心,我現在很安全,我只是想逃避一下,可不可以不要找我?”
沈燁隔著電話也能感受到她崩潰的情緒,連忙解釋:“我和高寧已經過去了,她突然回來,我真的不知道。”
可她介意的不是這個,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我相信你,我知道,這都不是你的錯。”
沈燁一直追問:“那你為什么要逃離我?”
“我只是不敢面對,我以為我可以接受你的過去,可我看見她的時候,好像這一切并沒有過去。”安夏接著酒勁,情緒一下子控制不住了,“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遇見你,就好像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于到家了的感覺。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我害怕再一次被人丟下……”
“我不會的。”沈燁向她承諾,“只要我活著一天,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的。”
“沈燁,對不起……”安夏還是無法面對,“原諒我的脆弱……”
“安夏!安夏!”沈燁焦急的叫著,可她還是掛斷了電話。
安夏有些眩暈,趴在了桌上,手機被酒杯碰掉在地上,他所有的消息,她全都視而不見,把所有的情緒調成了靜音模式。
大約是凌晨兩點多,安夏幾乎喝得意識模糊了,沈燁的電話再次響起,她還是沒有接,下一秒,她房間的門鈴聲響起。
安夏跌跌撞撞的去開門,他站在房門口,她突然愣神:“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回答簡潔明了:“我問了歆予,她告訴我你在上海,我連夜開車過來的,歆予說你沒去你爸爸那,一個人在外面住酒店,我就找過來了。”
安夏抬眸,問道:“上海那么多酒店,你怎么會知道我在哪?”
“這家酒店是上次我來上海出差的時候住過的。”沈燁非常確定一點,“你就算想要逃離我,可還是會忍不住去尋找和我有關的一切。”
這一刻,她感動的情緒徹底失控,上前一把抱住他,崩潰大哭:“我好想你……”
“我更想你……”他低沉且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帶你回家。”
就好像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于到家了的感覺,這句“帶你回家”讓她又一次感動了。
“答應我,以后不要再逃跑了好不好?”沈燁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從眼前消失了一樣,“你不是說過,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們都要一起面對的嗎?那你怎么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呢?”
“對不起……”安夏淚目,她曾經說過的話,他都記得,可她怎么忘了呢?
“我怎么忘了,我愛你勝過愛自己,我怎么舍得丟下你逃開呢?我以后都不會了……”她的手漸漸松開沈燁,任由身體慢慢往下滑落。
“安夏!”沈燁在她要暈倒的一瞬間扶住了她,將她抱到床上。
安夏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他低下頭,任由她抱著,聽著她在耳邊低語:“沈燁……我以后都不會再逃離你了,你對我不要再有心理負擔了,也不要再躲開我了,好不好……”他凝視著她,深邃的眼眸中盡是難以言說的溫柔,安夏借著酒勁,吻了上去,他那顆冰封般的心慢慢被融化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安夏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俊朗的側顏,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睡臉,揚起嘴角,輕道:“以后,你屬于我了。”
沈燁閉著眼睛,抿唇一笑,溫柔道:“我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
此刻她的心里不再有一點芥蒂。
“我們回家吧!”沈燁睜開眼睛,摸了摸她的臉,笑說,“安安自己在家一定很想你。”安夏輕輕點了點頭。
開車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冰淇淋店的時候,安夏叫著:“我要吃冰淇淋!”
“好。”沈燁將車緩緩停在路邊,“我下去給你買。”
“我跟你一起。”安夏跟著下車,指著店門口那個冰淇淋模型說,“我要吃那個型號的!”
沈燁笑著打趣道:“這你得去醫院門口吃了,我先給你掛個號。”說著走進店里,側首問道,“要吃哪個?”
“抹茶味的吧!”安夏指著其中一個冰淇淋筒說,“我要那個超大的!”
沈燁滿足她的要求,她開心的像個孩子,坐在車上吃了一路冰淇淋。
沈燁一邊開車,一邊側首觀察她,像對待孩子般寵溺地看著她,叮囑道:“少吃點,太涼了,你身體不好。”
安夏回懟道:“你不是給我掛號了嗎?一會直接給我就近送醫院。”
沈燁笑道:“我怕一會上高速了,卡在半路上。”
“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安夏說笑了一陣,神情突然又認真了起來,望著他說,“沈燁,謝謝你!”
“怎么突然這么正經啊?”沈燁有點不習慣。
安夏認真的說:“我小時候很喜歡吃冰淇淋,但是身體很脆弱,一吃涼的就容易感冒拉肚子,我媽就不給我吃了。可是只有你,會慣著我。”
“我就喜歡慣著你。”沈燁叮囑道,“不過,我可以給你吃,但不允許你吃完。”
安夏乖乖點頭:“好的,領導,小的知道了。”
沉默了一會,安夏突發感慨:“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人終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其一生?很多人只知道上半句,其實它的下半句是,也會因一景一物解開終身困惑。我終其一生都想去彌補童年的缺失,卻突然發現,你在不經意間修補了我小時候的遺憾,謝謝你成為了我的圓夢人。”
沈燁聽了,感動之余還是忍不住玩笑道:“不愧是混文壇的啊?吃個冰淇淋還要發表演說。”
安夏佯裝不悅,推了他一下:“我認真跟你說話呢!你又跟我貧!”
“我認真開車呢,別鬧!”沈燁握住她的手,這時,謝則打來電話。
“你在哪?”
“我在從上海回去的路上。”
“安夏找到了?”
“嗯,找到了,放心吧!”
簡單的對話,就掛斷了,安夏扭過頭,沈燁說道:“謝則打電話來關心你。”
安夏點點頭,沒有作聲,繼續吃著冰淇淋。
“你還在吃啊?”沈燁瞄了一眼,冰淇淋少了一大半,“這么大一桶冰淇淋,你都快吃完了,你真想去醫院啊?”
“你喜歡小孩嗎?”安夏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沈燁愣神,不知道怎么接話。
“喜歡啊!”沈燁不解,“怎么突然問這么個問題啊?”
“你有想過有個孩子嗎?”安夏很認真的望著他,嚴肅地問。
沈燁沉思了片刻,也認真的回答了她:“很久以前想過。”
“很久以前?”安夏不明白,追問道,“那現在不想了嗎?”
沈燁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想這些沒用,只會徒增傷痛而已。”
“如果你可以有呢?”安夏仍追問,“如果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你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可以結婚,有自己的孩子,你想嗎?”
“又說傻瓜了,我當然想啊!怎么會不想呢?”沈燁輕笑著,似乎看開了,“可現實不允許,所以我不敢想。”
安夏明白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隱隱作痛,卻極力掩飾著不讓他察覺。
“怎么了?”沈燁覺得她有點不對勁,“怎么突然問這么奇怪的問題啊?”
“沒什么。”安夏別過臉,眼眶漸漸濕潤了。
車下了高速,安夏突然開口道:“你送我回家吧!”
“你不跟我回家嗎?”沈燁有些失望。
安夏面無神色道:“歆予擔心我一晚上了,我想先回去陪陪她,安安先交給你照顧吧!”
“你不會是……”沈燁頓了頓,“還在生氣吧?”
“沒有。”安夏揚起嘴角,淡然一笑,“我回去住兩天,再去找你。”
“好吧。”沈燁也不強求,“正好這兩天公司事情也多,等我處理完,就去接你回家。”
安夏輕輕點了點頭,垂下眼眸,遮蓋了淡淡的憂傷。
一回到家,喬歆予發瘋般地撲上來大叫著:“安夏!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擔心了你一晚上啊?發生什么事都不能離家出走讓我聯系不到聽到沒有?”
“對不起啊……”安夏知道是自己的問題,“我難受的時候就想一個人靜一靜,真的不是存心要讓你擔心的。”
“還好沈公子把你找回來了。”喬歆予詫異道,“對了,他人呢?你沒有跟他回家嗎?”
安夏一臉討好道:“我這不是為了向你賠罪,特意回來陪你嗎?”
“哎呀,那我可真是感動死了!”喬歆予像個戲精一樣假裝抹了把眼淚。
“嘴上的感動我可不要,有點實際行動。”
“一路上回來一定餓了吧?”喬歆予反過來討好道,“走走走,帶你吃飯去!”
晚飯間,安夏不經意說了句:“你選的這家還可以啊!”
“那當然。”喬歆予沾沾自喜道,“在吃飯這件事情上,我可從沒掉過鏈子。”
“可是我呢?”安夏自我感慨道,“命運的齒輪一點沒轉,人生的鏈子快要掉完了。”
“這又是怎么了?這么泄氣?”喬歆予歪著腦袋觀察著她的情緒。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就是覺得,和沈燁的相處模式怪怪的。”
“怎么說?”
“我也說不上來。”安夏憑感覺說,“就是以前吧,什么事情總是我讓著他,現在好像他什么事情都讓著我。以前呢,一直都是我主動給他發信息,我現在再看我們剛認識時候的聊天記錄,我自己都覺得,我對他真是過度關心了,只要他在忙,沒有時間回我的時候,我都忍不住胡思亂想。現在只要他不發信息,我也不發,總是他頻繁的聯系我,你說奇怪不奇怪?”
“那很好啊,說明他在乎你呀!”喬歆予給她分析目前的局勢,“你看啊,一開始你們在一起,你總覺得他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那是他在別人面前的人設,你又不是他的下屬,你沒必要那么迎合他。相反的,你不那么在乎他的時候,就狠狠地把他拿捏了。記住,你們是平等的戀愛關系,他不是你的上司。你越表現得不那么在乎他,他就越在乎你,這是個千古不變的定律。”
“你什么時候這么懂了啊?”安夏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
“旁觀者清。”喬歆予一語道破,“想明白了,那就吃完飯趕緊收拾東西回去。”
突然之間,她開始對沈燁有了一種新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