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沈燁和安夏牽著手在這條林蔭小路上散步,經過一家婚紗店門口,吸引了安夏的目光,她停下腳步,定睛看著櫥窗里面的一件婚紗,沈燁側首望去,察覺了她的目光,從她身后攬住她。
“你想過結婚嗎?”安夏的目光停留在婚紗上一刻未曾離開,突然開口發問。
沈燁沉思片刻,認真回答:“遇見你之前,沒想過,遇見你之后,不敢想。”
安夏轉過身,面對著他,問道:“你還是有很重的心理負擔嗎?”
沈燁點頭,低眉道:“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清楚,我害怕陪不了你多久,我知道在你生日這天說這樣的話會讓你很難受,可我若不說,萬一我……”他猶豫,“你會更難受。”
“我明白。”安夏的目光隨之黯淡下來。
沈燁繼續道:“所以買給你的那套房子,我不會過去住,我不想留下我生活過的痕跡,我怕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觸景生情。”
安夏面無神色,只點了點頭,心里的話,說不出口:你永遠都在為我好,然后單方面的做主,有沒有問過我想要什么?其實你所顧慮的,我根本不在乎。
見安夏的神情有些難過了,沈燁揚起嘴角,含笑道:“我只想你快樂,我能給你的,也許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但卻是我能力范圍內的所有。”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
“你說。”
安夏抿了抿唇,想了一下說:“其實遇見你之前,我也沒有想過結婚,因為家庭原因,我是個極度恐婚的人。這世界上沒有完全合適的兩個人,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妥協,你想想看,兩個人要有怎樣的感情才能在同一個空間里生活幾十年呢?婚姻也不一定是一輩子的,婚姻什么都保證不了。”她停頓,長舒了一口氣,灑脫道,“我生性不愛拘束,愛自由,我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被人麻煩,你也可以認為我是自私。”
他的神情忽然凝固了:“你不是自私,你是害怕被傷害。”
“但如果那個人是你,那么我愿意。”安夏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說,“只要是你,我什么都不怕。”
“傻瓜!”沈燁笑著,溫柔地將她一把摟入懷中。
安夏靠在他懷里,心里默念著:其實我的生日愿望,是嫁給你。我不想結婚,我只想嫁給你。
她最后看了一眼櫥窗里那件婚紗和旁邊那雙搭配它的水晶鞋,然后拉著他走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安夏輾轉反側,回想起他說的話,他送給她一套房子,將自己名下的財產都給她,卻不愿意和她結婚。他給了她一切他認為最好的,可就是給不了她真正想要的。
安夏翻身,望著他熟睡的臉,徹夜未眠。
第二天,安夏為昨天放了喬歆予鴿子的事向她賠罪,帶她去看自己的新房子。
“進來吧!”安夏推開大門,一陣清風撲面而來。
“哇!這個房子也太大了吧!”喬歆予走進來,環顧著四周,滿心歡喜的叫著,“這裝修風格也長在了我的審美上!這個落地窗我也喜歡!”
安夏邀請道:“喜歡那要不要搬過來住啊?”
喬歆予愣住,用調侃的方式回絕:“你們的婚房,我住進來合適嗎?”
“誰跟你說這是我們的婚房?”安夏一臉“你想多了”的表情,“這是沈燁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的就是你的,隨時歡迎你來住。”
“真的?”喬歆予受寵若驚,湊到安夏面前嬉皮笑臉的說,“那我以后可就靠我姐妹包養我了。”
“那必須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喬歆予嘴上說著,還是回絕了,“我可沒那么不識趣,過來當你們的電燈泡。”
“我們不住這。”安夏轉過身,走到身后的沙發上坐下。
“為什么啊?”喬歆予詫異,連忙追上去問。
安夏望著落地窗外的林蔭路,神情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因為他說……不想在這里留下他生活過的痕跡,怕將來我觸景生情。”她長嘆了一聲,無奈地笑著,“其實無論他有沒有在這里生活過,這是他送給我的,本身就有他的痕跡。”
喬歆予完全可以理解:“對于你而言,自從他送你這棟房子開始,就賦予了他存在的痕跡,所以啊,他顧慮的太多了。”
“是啊!”安夏垂眸,突然感到腹部一陣隱隱的痛,她用手捂著,微微皺著眉。
“怎么了安夏?”喬歆予察覺,驚道。
“我肚子有點疼……”安夏靠在沙發上,試圖緩解。
“喝點水。”喬歆予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給她倒了杯溫水,看著她喝下,還不忘數落她,“你是不是生理期又受涼了?讓你少吃冰淇淋,你就是不聽。”
安夏不經意說了句:“我生理期都遲了好久了。”
“你不會是……”喬歆予突然愣神。
“想多了。”安夏瞥了她一眼,猜到她想說什么了,“我這個身體情況,懷孕是不可能的。”
喬歆予不以為然:“兩年前就是個意外,你因車禍導致子宮出血,醫生只說你以后懷孕的概率很低,又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沒有放在心上。”安夏完全不在意,“在等兩天吧,再不然你就陪我去醫院看看。”
喬歆予連連搖頭:“這么大的事,怎么能讓我陪啊?應該他陪你去醫院啊!”
安夏的臉上仍是一副憂傷之態:“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他的顧慮比我還多。”
喬歆予輕撫著她的肩,寬慰道:“你好好想想,還是要告訴他的,也許是件好事。”
晚上回到家,安夏躺在床上,心里反復糾結了很久,抬眸望向一旁靠在床邊看書的沈燁,緩緩開口:“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你說。”沈燁把書放下,靠近了她一點。
“我……”安夏看著他這么盯著自己,有點說不出口了,“也沒什么。”說完,她轉過去睡了,隱隱的腹痛,捂著肚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肚子疼啊?”沈燁察覺到了,躺下來從她身后摟著她,想起個事,“你這個月生理期怎么遲了那么久?”
“我生理期一直不準,正常的,只是最近……”安夏欲言又止,“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天早上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沈燁把胳膊伸過去讓她枕著,另一只手摟著她,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他靠近她耳邊,輕聲安慰,“別緊張,懷孕了也沒事,有我在呢。”
他這句話,仿佛一股暖流緩緩流進了安夏的心底,頓時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我不緊張,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害怕。”安夏轉過身,面朝著他,抬眸望著他的眼睛問,“那如果我真的懷孕了呢?”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我們就結婚。”
安夏愣神:“你不是不想結婚嗎?”
“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想。”沈燁沉聲道,“但如果有了孩子,那就不一樣了,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和孩子,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你真的想好了嗎?”安夏望著他,滿眼都是期待。
“我想好了。”他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和孩子永遠都是我的責任。”
有他這句話,安夏心里踏實多了,她摸著腹部,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有個孩子。
“睡吧!明早還要去醫院呢!”沈燁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哄她入睡。
天一亮,沈燁立刻打電話給他的助理過來幫他開車,一路上他都在注意安夏的情緒,握著她的手,明顯感覺到她手心出汗了。
“怎么這么緊張啊?”沈燁溫柔地望著她。
安夏面色凝重,說著:“我從小最害怕去醫院了,不管看什么病,都要抽血,我特別怕疼。”
“不怕。”沈燁柔聲安慰,“這次有我在,抽血一點都不疼的。”
到了醫院,掛號問診之后,醫生讓她先去抽血,安夏拿著抽血單皺著眉抱怨道:“一來醫院就免不了抽血。”
坐在護士面前,安夏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了,護士拉過她的手,微笑道:“放松點,別緊張。”
針頭即將插入安夏皮膚的那一刻,沈燁在她身后輕輕捂住她的眼睛:“別看。”安夏扭過臉看向他,沈燁俏皮道,“你看看我,我這個顏值足夠吸引你的注意力吧?”
安夏不禁笑出了聲,血已經抽完了,護士溫柔地叮囑她:棉簽要按五分鐘。”
“我來!”沈燁輕輕拉過她的胳膊,幫她按著棉簽。
安夏后知后覺道:“好像不疼……”
沈燁含笑道:“我就說一點都不疼吧?”
望著他爽朗的笑顏,安夏竟忍不住落淚了,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來醫院的,早就已經習慣了,現在有一個人陪在她身邊,像哄小孩一樣溫柔耐心的哄著她,她反而比以前更脆弱了。
“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抽血真的一點都不疼。”
“那你怎么還哭了?”沈燁伸手抹去她的眼淚。
“以前來醫院都是自己一個人,再疼我都沒有哭過,就連兩年前出了點車禍,腳踝骨折了都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院,我以為我很堅強。可是自從有了你以后,我被你保護的太好了,經受不住一點疼,我好像又變回了最開始那個脆弱的我。”
沈燁眉眼含笑,溫柔道:“傻瓜,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裝堅強,你就是一個需要我保護的小孩子,脆弱才是真實的。”
抽完血,在醫院的走廊里等通知,安夏注意到其他女孩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整層樓只有沈燁一個男孩子,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24號,安夏!”
“到我們了。”沈燁站起身,安夏說:“你在外面等我吧。”
一轉身,一個迎面跑過來的小女孩撞到了她身上,沈燁連忙上前扶住:“小心!”他緊張道,“沒事吧?”
安夏搖頭,然后俯下身耐心的詢問那個孩子:“小朋友,你沒事吧?撞到沒有?”
小女孩抬頭,對著沈燁,大叫著:“爸爸!你是我爸爸!”
沈燁頓時愣神,尷尬的笑了笑:“小朋友,你認錯人了,你是不是和爸爸媽媽走散了啊?”
“我沒有認錯!”小女孩指著他叫,“我見過爸爸的照片,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你就是我爸爸!”
頓時,安夏的心像無形中被什么攥緊了一樣,疼得喘不過氣來,愣在原地很久沒有反應。
“小朋友,爸爸可不能亂叫。”沈燁笑呵呵的問她,“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低下頭,小聲地回答:“我是和媽媽來的,媽媽走丟了。”
“哪位是安夏?”護士從診斷室里走出來叫著。
“來了!”安夏緩過神,木訥地走了進去。
醫生看著安夏的各項檢查報告,沉默了很久,告訴她:“你沒有懷孕。”
“什么?”安夏詫異。
“你之前是不是發生過意外導致子宮受損?”醫生看了看報告,抬頭問。
安夏如實回答:“我兩年前出過一次車禍,當時有過子宮出血。”
醫生緩緩說道:“你體質不好,本身就不容易懷孕,再加上身體有過創傷,這概率就更低了。”看到安夏失望下來的神情,醫生寬慰道,“不過你也不要灰心,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我先給你開幾副中藥回家調理一下,過陣子再來醫院看看。”
“好,謝謝醫生。”安夏點頭,起身走出去。
只見沈燁一個人在醫院的走廊里站著,那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她走過去問:“那個小女孩呢?”
“讓護士領走了,說是要帶她找媽媽。”他注意到安夏的臉色很不好,連忙問,“怎么樣?醫生怎么說?”
“我沒有懷孕。”安夏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她抬眸,看到他的臉上由焦急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仿佛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沒有半點失望。
她落寞的低下了頭,而他,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拿完藥回家,飯后安夏自己熬好了藥端到飯廳晾著,她望著沈燁在客廳里認真看文件的樣子,他明明那么忙,卻沒有去公司加班,而是把工作帶回家做,就是為了陪著她,可不知道為什么,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反而有著說不上來的難過。
沈燁不經意間抬頭和安夏的目光對視上,這才注意到,她已經把藥熬好了,他起身走過來,抱歉道:“對不起,工作有點多,忘了給你熬藥了。”
“沒事,我自己可以。”安夏的聲音很輕,不夾雜一點情緒。
“這藥聞著就很苦,吃顆糖。”沈燁隨手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喂到她嘴里,注意到她情緒不高,蹲下身,仰望著她問,“怎么了?這么不開心?”
安夏搖搖頭,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就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沈燁心疼的抱住她,知道她是因為什么難過:“從醫院出來,你一句話沒有說,我一路上都有注意你的情緒,我知道你有些失望,可這事急不來,還是隨緣吧!”
“可你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安夏更難過的是他的態度,既然他察覺到了,她便鼓足勇氣把心里的疑慮問出口,“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有個孩子嗎?”
“說實話,我沒有想過。”沈燁沉思,和她說著心里話,“在認識你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活不久的人,我想過很多種自己的結局,唯獨沒有想過會遇見一個我想和她攜手余生的人,和她有一個孩子。我甚至想過,等我這輩子一個人孤單的過完,我會把自己的遺產全部捐給福利院,因為我沒能結婚生子,這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他頓了頓,繼續說,“遇見你之后,我還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和你在一起,就已經是耽誤了你,如果再有個孩子,這會成為你的負擔,我沒有辦法不去想,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該有多辛苦,我舍不得你那么辛苦……”
他越說語氣越哽咽,安夏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泛紅,也忍不住心疼的抱住了他。
“我明白你的顧慮,可如果我們有個孩子的話,這樣就算以后沒有你的日子至少我不會太難熬,我不怕辛苦,我只害怕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個人熬不過去。”安夏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他,“你就當我自私好了,我真的很想有個孩子,不管以后你在與不在,我只要一輩子守著和你的孩子,就夠了。”
聽她這么說,沈燁忽然想通了:“我只是從沒想過有個孩子,但如果有了,也好啊,我會盡力讓自己活的久一點,陪他的時間多一些。”
安夏微微點頭,端起藥碗,一口氣喝完,進房間睡覺去了。
躺在床上,竟不由得想起白天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小女孩,她口口聲聲叫沈燁爸爸,似乎不是一句簡單的認錯人可以解釋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孩子還會和他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