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醫院門口停下,醫護人員已經準備好擔架床等候多時了,立刻把安夏送進急救室。
一路上,沈燁一直握著她的手,寬慰她:“安夏,你別害怕,不會有事的……”
安夏的意識已經痛到模糊,用僅存的意念哀求他:“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不會的……你不會失去這個孩子的,你和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沈燁連忙拉住急救室門口的醫生,命令道,“醫生!你快救救她!”
醫生上前查看了一下,搖頭嘆惜道:“病人子宮受損,失血過多,現在情況十分危急,要想保住她的命,必須盡快做手術。”說完,讓一旁的護士把手術同意書遞給沈燁,“這是同意書,請家屬簽字。”
“你說什么?”沈燁頓時怔住,“那我的孩子呢……”
醫生急道:“現在這個情況只能保住一個,已經不能再耽擱了!你不想她有事的話,就趕緊簽字吧!”
“不要……”安夏艱難地伸出手,努力抓住他的衣角,想要做最后的爭取,“沈燁,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我不能放棄他……”
情急之下,沈燁只能做出選擇,他握著安夏的手,滿臉的內疚:“安夏,你聽我說,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不……”安夏哀求道,“為了這個孩子,我的命可以不要,我真的不能失去他……”
醫生催促道:“別再耽誤時間了,盡快做決定吧!”
“對不起……我只能選擇你……”沈燁咬牙說出這句話,兩顆晶瑩的淚滴落在安夏的手上,他接過同意書,簽字的手不停地顫抖,安夏艱難地想去抓他的手,一直哀求他,“不要……這是你的孩子……你不能放棄他……”
“安夏,我只要你……”沈燁最后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看著她被推進手術室,在門關上的一瞬間,他的心痛到了極點。
沈燁緩緩走向手術室門邊,靠著墻,任由身體無力的滑落蹲在地上,巨大的悲痛幾乎席卷了他,他就像個犯錯的孩子,害怕、無助、恐慌。閉上眼,淚珠大顆的掉在地上,眼眸止不住的顫抖。
站在一旁的陳聿和李天看在眼里,心里是說不出的內疚和酸楚,可他二人誰都不敢上前安慰。
這時,高寧跑過來,看到沈燁的白襯衫上沾滿了血,驚慌道:“沈燁!發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渾身都是血呢?你別嚇我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夏……”他哽咽了許久,才用顫抖的聲音說出口,“我和安夏的孩子沒了……”
“怎么會……”高寧一瞬間瞳孔都放大了,顯然在她意料之外,可緩過神后第一反應居然是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氣,接著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你別難過了,我相信安夏不會有事的,孩子……”她頓了頓,寬慰道,“沒關系,你還有糖糖啊!”
沈燁猛然抬眸,眼神冰冷得可怕:“你走……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沈燁,你別這樣……”高寧的語氣帶著幾分顫抖,緩緩后退了一步。
沈燁低吼:“你走!”
“好……”高寧被他的神情嚇到了,不敢再多言,“我知道你現在情緒很不好,你不想看到我,我走。”
她掉頭跑回糖糖的病房門口,坐在長椅上,想到今天剛對安夏說了希望沈燁只有糖糖這一個孩子這種話,沒想到,她一時氣話竟真的應驗了,這讓她后知后覺的感到一陣害怕:“對不起,我沒想過會這樣,我真的沒想到……”
糖糖從病房里走出來,問道:“媽媽,你怎么哭了?”
高寧抬頭,擦了擦眼淚,舒緩了一下情緒說:“媽媽沒事,糖糖乖,你先進去。”
“爸爸怎么還沒來看我啊?”糖糖習慣了每晚有爸爸的睡前故事陪伴,沈燁今晚沒來,讓她有些不習慣。
“爸爸他……”高寧頓了頓,告訴她實話,“是這樣的,漂亮阿姨出了點意外,爸爸過去陪她了,今天不能來了。”
“漂亮阿姨怎么了?”糖糖眨著大眼睛問。
“漂亮阿姨的孩子沒了。”高寧拉著她的手,溫柔的說,“糖糖,阿姨最喜歡你了,等她的身體好點了以后,你去看看她好嗎?”
糖糖連連點頭:“好,那糖糖以后就多陪著她。”
“糖糖真乖。”高寧摸了摸她的臉,陪她進去睡覺。
凌晨,安夏從夢魘中驚醒,流著眼淚大叫著:“暖暖!”
沈燁一直守在床邊,叫她醒了,立刻湊上前握住她的手:“安夏你醒了?還有哪里不舒服?還疼嗎?”
喬歆予聽到消息之后趕來也一直等到現在,急道:“安夏,你嚇死我了知道嗎?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安夏怔怔地看著他們,病房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安夏的心也漸漸冷卻,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你們說話啊?沈燁,孩子還在,是不是?”
“安夏,你冷靜一點……”沈燁試圖安撫她。
“你告訴我,孩子還在,是不是啊?”安夏激動的抓著他的手,見他神色凝重,望著她時滿臉的心疼和內疚,一下子心沉到了谷底,“我不是在做夢,都怪我,都怪我沒有保護好她,都怪我!”
沈燁心疼的一把抱緊她,試圖安撫她失控的情緒:“安夏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這就是我的錯!”安夏閉上眼睛,崩潰大哭,“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是我沒用,是我留不住她。”
“不,這是我的錯。”看到安夏這樣,沈燁更加自責了,“是我不夠細心,是我沒有察覺,是我沒有照顧好你,都怪我……”
“是我沒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流下一抹淚痕,柔弱得讓人心痛。
沈燁把她抱得更緊了些,感受到她那單薄的肩膀在他懷里不停抽搐顫抖著,一顆顆滾燙的淚滴進了他心里。此刻他的心揪成了一團,聲音低沉沙啞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閉著眼,靠在他懷里,心痛到喘不上來氣,心里一直默念著:不會了,這輩子,不會再有了……
入夜,見安夏情緒平穩了些,已經閉上眼睛熟睡了,沈燁趴在她的床邊,感到一陣身心俱疲,很快便睡著了。安夏緩緩睜開眼睛,輕手輕腳的下床,走出病房。
她無處可去,漫無目的的走到了樓梯間,坐在臺階上,默默地流眼淚。
樓梯間的門被推開,高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安夏,你……”
“你怎么來了?”安夏回身,看到她很意外。
“我都聽說了。”高寧走下幾層臺階,在她身旁坐下,看到她這副憔悴到幾乎要破碎的樣子,心里一陣內疚,“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安夏嗤笑了一聲,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淚,自嘲道:“如你所愿了,沈燁只有糖糖這一個孩子了,你滿意了?”
“我那是一時氣話,我真的沒這么想……”高寧為她之前說的話感到后悔不已,皺著眉陷入了極度的內疚中。
“你怎么想不重要了。”安夏長舒了一口氣,語氣故作輕松道,“我的孩子沒了,以后我只會更加疼愛糖糖,你可以放心了吧?”
高寧急著解釋:“我承認,我是有私心,可我沒有想過傷害你,傷害你的孩子,這是個意外。”
“重要嗎?”安夏的神情異常淡然,“反正已經這樣了。”
“好,如果你真的認為我該為此負一點責任的話,那么我退出,以后糖糖和沈燁就拜托你照顧了。”高寧說完,起身走了上去。
安夏溢在眼眶里的淚再次滑落下來。
沈燁醒了以后看到床上的安夏不見了,跑出去尋找,在醫院的走廊里碰到高寧,連忙上前問:“高寧!你看到安夏了嗎?”
“她在那邊。”高寧指了一下,沈燁順著找過去。
推開樓梯間的門,走下臺階,從她背后扶起她,溫柔道:“地上涼,快起來,我們回病房好不好?”
安夏不肯起來,靠在他懷里,輕道:“我想坐一會。”
“好,我陪你。”沈燁順勢在她身邊坐下,攬住她的肩。
安夏不停地自責:“對不起,是我沒用,沒有保護好和你的孩子,你會不會怪我?”
“我怎么會怪你呢?”沈燁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柔聲說,“我就算要怪你,也絕不是怪你沒保護好孩子,而且怪你沒有照顧好自己啊!你不要自責,其實更內疚的是我,如果我早點知道,我絕不會同意你給糖糖輸血,絕不會讓你堅持工作,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你別這么說,糖糖也是你的孩子啊!我怎么可能見死不救呢?”安夏想想還是很后怕,“你知道嗎?我給糖糖輸血那天,護士告訴我懷孕的消息,我糾結過,掙扎過,我害怕會保不住這個孩子,可是人命關天,我沒有辦法猶豫。”
沈燁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只能抱緊她,給她一些安慰,聽她繼續訴說:“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沒有想好要怎么告訴你這件事,你工作那么忙,還要照顧糖糖,每當我看到你夜里守在糖糖病床前還要拼命工作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疼。我本來想等糖糖出院以后,再告訴你的,可是……”
“別說了。”沈燁的眼眶泛紅,強忍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是我的錯,是我不夠細心,沒有多過的照顧你。”
“不,比起失去這個孩子,我更害怕的就是你看向我時內疚的眼神。”安夏回眸,望著他滿是淚花的眼睛,憧憬道,“我有幾個夜里夢到過我們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如果是個女兒,我一定會很寵她,給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要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把她當成小時候的自己來養。如果是個男孩,我要把他培養的像你一樣,聽話懂事,乖巧孝順,那么在未來也會有一個女孩子像我這么幸運,能夠遇見這個和你一樣優秀的男孩。”
她話音剛落,沈燁眼眶里的淚緩緩滑落,久久不能自已。安夏抬手抹去他的眼淚,輕聲說:“你不要難過,不要自責內疚好不好?”
“好……”他哽咽著,努力舒緩著情緒說,“我們回病房吧,地上冷。”
沈燁抱起安夏,把她送回病房,幫她蓋好被子,轉移話題道:“今天多虧了陳聿和李天陪我們一起來醫院,歆予知道消息以后也立馬趕過來了,謝則也吵著要來看你,我怕打擾你休息,就沒讓他來添亂。還有厲景言,他很自責,覺得歸根結底他要負一部分責任。”
安夏點頭示意:“他們的好意我心領了,等我身體好些了,再好好的去謝謝他們。”
“現在什么都別想了,好好睡一覺,養好身體最要緊。”沈燁幫她掖了掖被角,看著她睡著。
醫院里的夜寂靜得可怕,又冷又漫長。
沈燁悄悄走出病房,去看一眼糖糖。
“你怎么過來了?”高寧問,“安夏那邊不是走不開嗎?”
他低聲道:“安夏睡了,我過來看看糖糖。”
“那你陪她一會,我出去倒點熱水。”高寧拿著水壺出去。
糖糖仿佛聽到了沈燁的聲音,于是睜開了眼睛,沈燁湊過去問:“糖糖,你怎么醒了?”
“我擔心漂亮阿姨,所以睡不安穩。”糖糖皺著眉,滿臉的擔憂,“爸爸,漂亮阿姨怎么樣了?”
沈燁看著糖糖,心里稍稍有了一點慰藉:“有糖糖的惦記,漂亮阿姨一定會快一點好起來的。”
“媽媽說,漂亮阿姨的孩子沒有了。”糖糖有些難過,自責的問,“爸爸,是不是因為漂亮阿姨給糖糖輸血,所以她和爸爸的孩子才會沒了的?”
“不是的。”沈燁不許她這么想,耐心的告訴她,“這是個意外,不是因為糖糖,你不要自責,你還是個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
糖糖聽了,心里還是很難過:“可是昨天漂亮阿姨給糖糖輸完血,媽媽說她臉色很難看,再然后漂亮阿姨就出事了。”
“糖糖,你說什么?”沈燁驚詫,細問道,“昨天?你確定嗎?”
“對啊,就是昨天。”糖糖點了點頭,確定的告訴他,“爸爸你走了以后,漂亮阿姨來醫院看我,然后和媽媽吵架了,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就跑出去了,結果不小心摔下了樓梯,流了好多血,是漂亮阿姨給我輸的血。”說著,還把受傷的腿伸出來給他看,“爸爸,你看,這就是我昨天摔的。”
“她在去拍攝前,又給你輸了一次血?”沈燁突然怔住,接著是不斷的自責,“難怪我來醫院接她的時候,她的臉色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我怎么能讓她這樣還去工作呢?我真是……”
高寧推門進來,沈燁站起身迎上去,著急的質問:“高寧,糖糖說安夏昨天給她輸過血?還說你們吵架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沒有跟我說?”
高寧頓時驚慌失措,解釋道:“昨天事發突然,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但是我事先真的不知道安夏懷孕了,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爸爸……”糖糖叫了他一聲,“你別怪媽媽,是糖糖不好。”
沈燁一瞬間又冷靜了下來,坐在糖糖床邊,柔聲道:“爸爸不怪糖糖,也不怪媽媽,爸爸只怪自己,所以糖糖不要自責好不好?”
“那我明天可以去看看漂亮阿姨嗎?”糖糖歪著腦袋問。
“當然可以了,阿姨看見糖糖,一定會很開心。”沈燁幫她把被子往上蓋了些,哄道,“好了,糖糖快睡吧!”
糖糖睡了以后,他走出病房,高寧跟出去,還是想鄭重地和他說聲抱歉:“沈燁,對不起……”
“算了,這件事是個意外,我不怪任何人,你也別往心里去。”沈燁嘆息了一聲,叮囑道,“照顧好糖糖,我先走了。”
天色蒙蒙亮了,安夏再次在夢魘中流著淚醒來,看到沈燁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滿臉都是疲憊之色,她小心翼翼的伸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臉。
她走病房,來到新生兒護理的病房外,看著里面那些剛出生的可愛的孩子,一時忍不住,眼淚又掉了下來。
沈燁驚醒,叫了一聲:“安夏!”抬頭一看,她不見了,趕緊起身出去找。
遠遠地,看到她在玻璃窗外望著里面的孩子流眼淚,沈燁立刻跑過去:“安夏!你怎么在這啊?”
安夏靠在他懷里,脆弱的情緒再次失控:“我知道,我不該這樣的,我也不想讓你跟著我一起難過,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懂,我都懂,你怎么會不難受呢?”沈燁擦掉她的眼淚,看到她這個樣子,揪心的疼,“可是你這么難受,懲罰的不是你自己,你懲罰的是我啊!”
“對不起……”安夏原本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難過的模樣,所以才跑出來消耗一下自己的情緒,可在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沒忍住。
“好了,我們回去吧,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自己的身體,知道嗎?”沈燁拉著她的手,走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