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懂得回憶的動物,寂寞只是因為失去。
很快就過年了,宋琬還是決定回趟老家,去看看爸爸媽媽和奶奶,給他們上上墳。
宋琬的老家在西北的一個小縣城,過年的氣氛很熱鬧,家家張燈結彩。
老家的房子久無人住,年老失修。自從奶奶去世后,她只回來過一次,這次整整收拾了兩天,貼上對聯,房子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只是已物是人非。
坐在空蕩的房子里,她還能隱約聽見奶奶的聲音。
年三十,舅舅來了,說這里的房子可能會征收,等征收款下來宋琬可以在工作的地方付房子的首付,如果不夠舅舅可以想辦法。這些年,舅舅幫了她不少,舅舅和舅媽是丁克,那個年代很多人不理解。由于沒有孩子,舅舅和舅媽對宋琬一直很好。舅舅的鬢角已泛白,看手機時瞇著眼,帶著老花鏡,小時候她渴望長大,可長大的代價是失去最親的人。
爸爸媽媽的模樣宋琬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奶奶的面孔卻一直在她的心里。每年掃墓都是舅舅來,這里還算干凈。宋琬記得奶奶干枯的手心像個寶庫,總能變出好吃的,直到她長成大姑娘,奶奶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什么東西都給她留著。記憶中媽媽和奶奶都是愛干凈的人,家里總是一塵不染。
西北的冬天除了寒冷,還有刺骨的風。
去超市買東西時,宋琬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高中同學—陸勵,那個像風一樣的少年,充滿了她的整個高中。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小怪獸,越來越漂亮了呀。聽說你在S市當老師。”陸勵伸出一只手撓了撓精神的寸頭,185cm的個子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顯眼。
“主要是胖了。”和高中比起來,宋琬確實胖了不少。
高中那會,陸勵就招很多女生喜歡,人長得很精神,籃球打得很好,性格大大咧咧的,和誰都能說上一兩句。
他們是同班同學,又是鄰居,那時候宋琬很瘦,扎著高高的馬尾,顯得有些營養不良,也許是覺得宋琬可憐,陸媽媽做了好吃的總會讓陸勵送一碗給她和奶奶。
小怪獸,我媽讓我給你的。他給她起的外號,說她干瘦如柴跟個外星人似的。
他早上會等她一起上學,下了晚自習一起回家,跟人說這是她妹妹。打游戲、上網吧卻從不帶她,用他的話說,少兒不宜。
情書便是那時候幫他收的,她臉皮薄,不太好意思拒絕那些女生,一封一封的情書塞給他,他從不看,有一次惱怒地對她說,小怪獸你是不是學習學傻了,以后我媽做了好吃的沒你份。果真一個月都沒有吃到陸媽媽做的飯。
后來再有女生讓她幫忙轉交情書,她厚著臉皮果斷拒絕,他便拎著她衛衣的帽巾邊走邊夸她孺子可教。第二天晚上便吃到了陸媽媽做得糖醋排骨。
宋琬至今都記得糖醋排骨的味道,甜甜的,酸酸的。
高考結束后,宋琬如愿上了大學,陸勵差了一點點,二本不愿將就,選擇了復讀。
上大學后,她寫過幾封信給陸勵,后來覺得他高三那么緊張,時間寶貴,不該打擾他,慢慢斷了聯系。
“這幾年怎么樣?”宋琬問。
“挺好的,大學畢業后留在了BJ,最近和同學合開了家外貿公司,剛起步,還行吧。”
“這樣啊。”本該有很多話,此時宋琬找不到話題。
“陸媽媽還好吧。”
“我媽她呀,挺好的,天天帶著我爸去跳廣場舞。我爸一大老爺們,硬是給她逼得文舞雙全。”他一如既往地健談。
“陸勵,怎么不接電話呀,找了你好久。”一位貌美女子走了過來,挽著陸勵的胳膊,一臉狐疑地看著宋琬,“這位是?”
“哦,我的高中同學,宋琬。”
“你好,我是陸勵的女朋友,叫我婷婷吧。”女子忙說。
“你好,婷婷。”
女子挽著陸勵的手更緊了。
“那個,宋琬,我們一會要去看電影,下次聊啊。”
“好呀,再見。”
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宋琬忽然想起沒有留個電話,頓感失落。
抬頭,遠遠看見陸勵又快步回來了,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宋琬,“這是我的電話,等會把你的電話發給我,加個微信。”說完習慣性地抬起右手,半空中又縮了回去,告別后匆匆離去了。
看著這張名片,這個人是宋琬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小怪獸,你吃了那么多頓飯,以后怎么感謝我。等以后你工作了,我就到你家蹭飯,來,簽字。”那時陸勵真的寫了一張欠條,讓宋琬簽字畫押,威脅說如果不簽字以后沒有糖醋排骨吃。
陸勵:
由于你長期給我送飯,我深感歉意,現無以回報,為表達謝意,我保證等工作后請你天天去我家無限量蹭飯。
保證人:
宋琬還想繼續吃糖醋排骨,在保證人處簽了字,用紅墨水按了手印。
畢竟是年少時的惡作劇。
宋琬一直沒有聯系陸勵,再想起他時,總會順帶想起那個叫婷婷的女孩。
……
在舅舅家過完大年初二,她準備回去,雖然舅舅舅媽很熱情,自己已經工作了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臨走時舅舅給宋琬塞了一個過年紅包,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們還把自己當作孩子。
坐在回S市的火車上,一路從戈壁到綠洲,到炊煙裊裊,煙雨蒙蒙。
自從回來后,顧琛并未主動找過她。也許他只把自己當作朋友吧,或者是吐露煩惱的樹洞。
可縱使這樣,有那么一刻,她還是動了心。他如春日里的微風,不疾不徐地吹過她的臉龐,撩起她的長發,那些記憶在風里飄蕩,看不見摸不著,卻在她心里蕩起了漣漪。
生活如舊,過完年沒多久就開學了。
筱筱這學期很乖巧,和同學之間的關系也有改善,可能是臨近分別才會覺得有千種萬種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