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么靜靜地睡著，柔順的發絲整齊地散在背上，鮮紅的血液有如一朵妖艷的紅蓮，絢然而放，而她的臉，卻蒼白地近乎透明。
若她不是冰涼冰涼，我會以為她真的只是睡著了，總有一天她還會醒，還會對著我甜美地笑，還會象往常一樣輕輕地喚我：墨瞳，墨瞳……
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我驀的發現，我的指也冰涼冰涼，沒有一絲溫度，苓雨，你為什么要笑，為什么……
你是在感慨嗎？你最愛的男人竟然這般無情，可為什么你還要笑地那么恬靜，那么滿足，那么的……幸福……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根本不會為你駐足，你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啊，傻瓜！
“墨瞳——”我冷冷地注視著那雙手，就是它，毀了苓雨。
“放開！”我的聲音忍不住顫抖，“別讓我說第二次！”
“墨瞳，你聽我……”
“我不想看見你，請你離開。”我閉上眼，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情，把淚水吞下，“滾，滾出去！”
“墨瞳，你怎么這么跟八哥說話！”胤禎的聲音泛者怒氣。
“難道我說錯了嗎？”我冷笑著回過頭，“對一個沒有心的人，我為什么要客氣？！”
“墨瞳！”他用力地晃著我的肩，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我的名字，“你冷靜點，你醒一醒，好不好？”
“是嗎？”我凄然一笑，“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威脅到了你，你是不是也會用刀，就這樣……”我抓過他的手將它按向我的胸膛，“毫不留情，恩？”
“我們出去說。”胤禩遠遠地看了眼胤禛，強拉我出了門。我拼命地甩，想甩開他的手，可他握得死緊，即使被我的指甲抓出了血痕，也牢牢不放。
“你說話太不小心了。”沒有怒氣，他只是平靜地跟我說著話。
“對一個殺人兇手，我為什么要客氣。”
“你冷靜一點，人的確不是我殺的。”胤禩的聲音放柔了，拽著我的手也松了開去。
“是啊。”我贊同地點頭，“人怎么會是你殺的呢，堂堂八阿哥要取一個人的性命，有的是人愿意代勞。”
“啪！”才說完，我的臉便被狠狠挨了一記，火辣辣地疼，疼得我有些麻木。他竟然打了我，那個說要呵護我一輩子的男人竟然打了我，真是諷刺。
他看著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有些木然，臉上，閃過一死震驚與痛苦：“我......痛嗎？”
“不勞你費心。比其那一刀，這一巴掌算是輕的了。”我的臉上滿是嘲諷。
“你真的認為是我嗎？你為什么不肯信我一次？為什么……”他無力地垂下手，大笑起來，那么苦澀，那么無奈。
“虛偽！”我憤恨地看他，“若不是你，那還有誰？你知不知道，她就要出宮了，她根本對你毫無威脅，就算有，她一個弱女子，她能改變什么？”
“她真是瞎了眼，愛上了你。而我，也瞎了，竟然相信你這種口是心非的騙子。”
“胤禩。”我“嘩啦”扯斷手上的珠鏈，頓時，七彩的琉璃落了一地，“從今以后，我與你，一刀兩斷！”轉身的時候，我是那么決然，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但是，在拐角，他失神黯淡的身影，還是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走回屋子的，此刻的我，就像一個失了魂魄的瓷娃娃，再也受不起任何打擊。
“人呢？”我焦急地用目光翻遍了整個屋子，卻什么也沒找到，苓雨，你在哪里，在哪里……
“抬走了，剛剛。”胤禛淡淡的聲音響起，“畢竟不吉，也不合規矩——但我會叫人厚葬她。”
“你……”他嘆了一聲，輕輕地把摟進懷里，“若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靠著他堅實的胸膛，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淚，宣泄而下。我哭得很痛快，原來，他的懷也可以讓人如此心安。“謝謝。”我緩緩地從口中吐出這兩個字，“我……”
“什么都別說，把自己收拾好，知道嗎？”
我點頭，我不知道，除了胤祉，還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如此依賴。然而，他們又有些許不同，胤祉是溫柔的，而他的懷，卻是強勢的……
那幾日，我瘋狂地灌著酒，一杯又一杯，我只想把自己灌醉，醉了，就什么也不用去想，醉了，就沒有悲傷，沒有眼淚。可是，我卻醉不了。躺在床上，睜著眼，然后再天亮……
又是一個新年，但是對于我，這些喧囂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幾個月以來，我都沒有開心地笑過了，二十五歲，她還那么年輕。
胤禩，除了必要的接觸，我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偶爾遇見我，他也遠遠地避開了。今天，他笑著不停地和人敬酒，一杯一杯地喝，眸子，是灰暗的。
“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我輕輕嘆息，苓雨，你竟然……記得很久以前我問她，會不會為了所愛的人付出一切？那時她笑了，很決絕，她是那么堅定地告訴我，哪怕是生命，她也在所不惜。我笑她的傻，我笑她為了一個不可能的男人誤了自己。是的，我不懂她，原來柔弱也可以化作剛強。清晰地記得，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我們偷偷地用刀子在御花園的連理樹上小心翼翼地刻上他們的名字，我看到，你輕撫著那兩個字，甜美地笑。“胤禩”，我不知道她練了多少次才能那么工整地記下這兩個字，我也知道，它必定那么深刻地刻在她的腦海里，這輩子，然后，下輩子。我笑她的癡：人哪有下輩子。她卻認真地看著我：不，一定有，等下輩子，我要成為他的新娘，一個配的上他的女子……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我淡淡地沖他開口。其實我知道，早就知道，盡管他不見我，但是總是默默跟在我身后，就這樣看著，看著我遠去的背影。
“我這就走。”他轉過身，“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
“我有東西給你。”我把手上的紙遞過去，“我想，苓雨會希望我把它給你。”
“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他輕輕地念著，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溫柔，但又很快黯了下去，“我記得她不識字。”
“你當然不知道她為了寫這些字，耗費了多少精力。”一遍一遍，那么專注，那么快樂，這樣的笑容，即使是我，她都很吝嗇。
“那天是我太沖動了，我道歉。”
“呵呵，何必道歉呢？像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他笑得很自嘲。
“苓雨她，很喜歡你。為了你，她真的連命也不要了......”
“她，你是說她……”胤禩楞住了，眼睛里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對，為了你。”我笑了，“也許對于你們，她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但是有些東西，卻是你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擁有和給予的。”一心一意的愛，舍棄所有的愛，說來動聽，但做起來卻難于登天。她是多么溫婉的女子，她還有親人，但是，為了他，她全都拋下了，竟然選擇了如此剛烈的方式，那把刀刺進自己胸膛的時候，她沒有顫抖嗎，沒有猶豫嗎？若是換了我，一定做不到。
“苓雨，就讓她過去吧，我不怪你。”我提他把披風的帶子系了系好，“以后不用再躲著我了，晚上涼，不好。”
“你不怪我了，是不是？”眸子里熄滅的燈仿佛又亮了起來，“墨……”手，卻在我退開一步的時候僵住了，他笑，“為什么，你不是原諒我了嗎？……我，我哪里又錯了嗎？”
“沒有。”我淡淡地背過身，“原則上，我不怪你，但是道義上，我依然無法原諒。畢竟，她是因你而死。”
“可并非是我殺的她。”
“你敢說你從來沒起過殺心嗎？你敢說若不是因為我，你會放過她嗎？即使你知道她愛你。”
“我……”
“如果那天你不是那么的……”我頓了頓，“如果你安慰過她，如果你表示過你不會介懷，哪怕只是騙騙她，也許……”也許，一切又都不同了，她不會死，而我們，也不會......
“胤禩，我們之間，就像那串琉璃，斷了散了，即使它重新接回去，也不一樣了，你知不知道？”
“晚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走吧，別酒傷身。”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他落寞的聲音止住了我的步伐。我頓了頓，又繼續前行：“如果你認為是，那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