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一記耳光順著我的臉無情地甩下,嘴角透出些許咸咸的味道,頭,微微有些暈眩,臉也隱隱地疼,身子不禁踉蹌了幾步。郭絡羅滿臉怒容,手一揚,又是一巴掌要揮下,卻被胤祥扣住了手。“你這是在做什么?!八嫂是不是太過分了!”
“十三弟,這是敝府的家事,請十三弟不要插手。”郭絡羅恨恨地收回手,定定地看著我,“這一巴掌,是為他打的!”
“你都聽見了......”我喃喃。
“像你這種女人,有什么資格擁有他的愛!”
“他輸了,不是輸給他胤禛,而是輸在了你手上!把他推向萬劫不復的人,是你!”
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是一種絕望的恨。是的,她該恨!
“墨瞳,你怎么樣?”胤祥看著我受傷的臉,很是擔心,“痛不痛?她打得也太狠了。你若不攔我,說不定我已經......”
“才說你長大了,怎么又沉不住氣了。”我無所謂地笑笑,“還嫌事情不夠大么。其實這一巴掌,我一點也不委屈。”
“你還在護著她,墨瞳,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她老是這么撒潑......”胤祥有些氣急。
“是我欠了她,也欠了胤禩,她打我,應該的。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生氣!”我搖搖頭。郭絡羅是驕橫了些,但是至少她是一心護著胤禩,不像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傷害他。
“墨瞳,酒我替你拿就是了,你回房吧。這個樣子,怎么見人。”胤祥嘆道,小心地拿過帕子拭去我嘴角的血痕,“都腫起來了,一時半會兒的也遮不了啊。”
“我無緣無故地消失,連個招呼都不打,不妥吧。”況且胤禛還在那里,我不能給他落下把柄,“總不能讓人家說八王爺的福晉不懂禮數啊——你就說我不小心摔了一交,回房梳洗一下就來。”
“隨你。”胤祥拗不過我,“臉上冷敷一下......應該會好一點。”
你呀......夜色里,胤祥輕聲嘆息。
看著銅鏡中的人兒,我有些恍惚,盡管用冷水敷過,也加重了臉上的脂粉,但,那淡紅的掌印還是那么清晰,臉頰也微微有點腫。
這一巴掌,她是卯足了勁打的。
的確,她是該恨!
我拔下了左邊的那支珠釵,把長長的劉海又重新放了下來。對著鏡子,努力地做了一個笑臉,站起身來,向那燈火闌珊處,緩步而去。那門里的光,讓我覺得眩目。
“皇上,墨瞳失禮了。”我沖他福了福,頭稍稍地低了一下。
“剛才還說你來著。”胤禛點點頭,并沒有特別在意,“沒傷到就好,否則,朕的罪過就大了。你想,若不是朕不請自來,你也不會摔這一下了。”
“皇上言重了。我和福晉還有夫君喜還來不及,又怎么會覺得麻煩呢。再說,是我一時大意了,怕衣衫不整,冒犯了天顏,所以時間久了些,皇上不要怪罪才好。”
“福晉?”咀嚼著這個詞,胤禛笑了,“倒是有趣——坐下吧,菜涼了,這葡萄酒你也嘗嘗。”
“是,皇上。”我應著,坐了下來。幸好我坐在他的左邊,所以他基本只能看到我的右半臉,只是,胤禩卻怔了一下,目光,深沉而自責。
“你可算是來了,剛才十三弟拿酒進來,我們還以為你是怎么了,爺更是緊張得坐立不安的。以后走路可小心些個,萬一栽了跟頭,這痛還得往自己肚里咽,你說是不是,妹妹?”郭絡羅這話說響不響,可在座的幾個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胤禩和胤祥的臉色明顯不好看,可郭絡羅卻是理也不理,眼光充滿了挑釁。
我沖他倆使了個顏色,自己則賠笑道:“福晉說的是,墨瞳記下了。”
“記下就好,我是一直腸子,不會說話,若是哪里說的不妥,你可別怪我才好。”
“四哥,賤內讓您笑話了。”胤禩尷尬地看了看胤禛。胤禛卻一笑而過:“弟妹是率真可愛。有妻如此,八弟好福氣才是。”
胤禩應了應,然后大家又各自吃起東西來,一時間,竟很是安靜。偶爾,會有灼熱的目光在我周圍逡巡......
“恭送皇上。”他走的時候,我跪倒在人群里,頭埋得低低的。他有沒有注意到我,我不清楚,只是今天又看到胤祥的笑,讓我的心,暖暖的。
胤祥說:不要這么苦著自己,我不想看見四哥誤會你,即使沒有了愛,也不該有恨。于你,太不公平了。
我搖頭:若你還是我的知己,就守著這個秘密吧。現在的我,只想好好地守著胤禩,不要看見他難過,不要看見他受傷,若是胤禛知道了,他會把我從他身邊搶走的。
而我,永遠抵擋不了他的柔情,一旦醉了,就出不來了......
天,漸漸暗了下去,直到夕陽落盡,夜色如墨。
胤禩,還是沒有回來,我問遍了府里的人,都說沒一個見著他的。
“梅子,你打發人去馬爾齊哈、常明兩位大人府里看看,爺人在不在,哦,還有裕親王府上,找著了趕緊告訴我。”以前他辦完差,總是會先來我這里,即使有事,也會知會我一聲,可今天卻是音訓全無,再加上是這種非常時期,能不急人么。
“哦。”梅子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馬上退出去了。她大概覺得我小題大做了吧又或者是思君情切。我苦笑了一下,她又怎么能明白朝堂上的紛爭呢?
前些天,胤禎回來了,卻又走了,去了遵化守陵,他的家人雅圖、護衛孫泰、蘇伯等永遠枷示,他是他的親弟弟,卻也毫不留情。
聽說,走的那一天,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大笑了三聲,悲哀而凄涼。
一只鷹,就這樣被生生地扼殺了,被他的哥哥剪去了翅膀。沒有了翅膀,可還能飛翔?
“小姐。”梅子輕輕地喚了我一聲。以為是有消息了,我“騰”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人呢?”
“沒......”梅子大概是沒見過我急噪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我,給小姐拿飯菜來的。”
“沒有啊。”我又頹然窩回了貴妃椅,“行了,你放著吧,我一會兒吃。”
“小姐,你就別擔心了,姑爺一定是事忙,脫不開身了。你先吃飯好不好。若是姑爺回來看你還沒吃東西,一定心疼死了。”梅子一邊說,一邊把食盒打開來,“喏,有你最愛吃的蝦仁,雞丁......來,吃一口,啊——”
“你這是干什么。”我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還要你喂啊。”
“誰讓你不吃。”梅子說的理所當然。
“好了好了,就別催了,我吃還不行啊。”我寬寬她的心,吞下了一大口飯,“你先出去把,吃完了叫你。”
“若是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來報告,所以,你就好好吃,別東想西想。”梅子十足一副教訓人的樣子。
“好好好。”我應著,“姑奶奶,真服了你了。”
門“吱呀”關上了,那拿著筷子的手一動不動地楞住了,現在即使有龍肉,我也吃不出香啊。
這些日子,我總有不好的預感。問他吧,總說沒事,要不就是叉開話題。
現在的他,也成了孤臣。
“福晉,福晉。”凌總管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連禮都顧不上行,就被我一把拽住了:“怎么樣,可有消息了?”
“裕親王說,爺一直在太廟呢。”
“太廟,在太廟做什么?!”
“聽說,聽說......”他大口大口喘著氣。
“聽說什么,你能不能說得順當些,想把我急死啊。”
“太廟端門前新造的更衣帳房,皇上說有油氣。哎——福晉,你這是去哪兒啊?!”
九月的夜色是寧靜而美麗的,漫天的星辰,淡雅的月光。可我,卻一絲欣賞的心情也無。遠遠地站在門邊,我看到院里黑壓壓跪著不少人,最前面的那個,是他。
守衛告訴我說,他們已經跪了一天了,有些年紀大點的就直接暈倒被抬了出去。
油氣薰蒸?!新造的自然會有油氣。這不過是他的借口吧,責難他的借口。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了,說什么就是什么。
月影下,胤禩的身子筆直筆直,清冷而孤獨。沒有一絲抱怨,沒有一絲不滿,我知道,他有那一身的驕傲,即使是跪著,也不會讓人瞧不起。
風,漸漸大了,秋意蕭瑟,我微微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而他的發,亦飛揚。
這天,他跪了一夜,而我,在外頭,站了一夜。
東方的天慢慢地露出了魚白,朝陽生氣盎然地跳出地平線,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我遠遠地看到了那一抹明黃的鸞駕,尊貴無比。
他來了,走到我跟前。一樣的眉,一樣的臉,一樣的只屬于他的氣息,那個夢里的人啊,終于又站到了我跟前。可是,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你怎么在這里?”
“叩見皇上。”我跪了下來,神情木然。
“晚上風涼。”他忽然這樣說道,“起來吧——高無庸,去宣旨。”
我順從地站起來,立在一邊,頭低著,沒有看他。
“你在怪朕么?”
“不敢。”我搖頭。
“不敢?你還有什么不敢的。”這句話,像是嘆息,像是自嘲,“為什么要騙我?”驚訝地抬頭,卻對上了那雙心痛的眸子,“十五年了,你整整瞞了我十五年,你還要瞞多久呢......”
他剛剛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皇上的意思,我聽不太懂。”他看我的目光沒了冷漠,他是知道了什么?胤祥告訴了他什么?可是,我依舊選擇了逃避。
“墨瞳?”胤禩見到我,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和驚訝,看到一邊的胤禛,他斂了神色,恭聲行禮:“臣給皇上請安。”
“免了,弟妹倒是等你多時了。”胤禛擺擺手,緩步離去,華蓋下的身影卻勾勒出孑然孤獨的色調。
“你怎么來了?氣色這么差,又不聽話到處亂跑了。”胤禩嗔怪地看著我,手,被他緊緊握在掌心,頓時,一股暖意涌遍全身。
“來接你回家啊。”我歪著頭對他笑。
胤禩,我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