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
汗水粘著發梢臉頰流下。凌洛黎停下來，緩了緩兩口氣，用手把浸濕眼睛的汗水擦掉。
這草食龍的大腿把子可真重啊。
凌洛黎拖著粗大的草食龍后腿，沿著山路小道回到了調查團二層甲板。
作為滅盡龍時，他覺得這份素材只有小不溜秋的一點，現在比起來有接近他整個人那么大。
估摸著肯定有六七十斤。要不是龍人族的身體素質更好，他也得到了一些怪獵世界食物的滋養，現在肯定拿不起來。
這是在干嘛？這么多人。
凌洛黎將手中的素材放下，靠著欄桿向調查團的一樓甲板望去，地上到處都堆滿了物資。
物資交換處和任務板的人流量比剛來時多了好多，可以明顯感覺到，調查團變得更加繁榮了。
這才幾天沒見，調查團駐地的規模又進行了擴建，流動的人群中多了很多資深獵人。
凌洛黎將草食龍大腿拖上鐵索甲板，扶靠著二樓電梯，向著三樓的武器與山貓亭趕去。
先把物資交了，拖著這么大東西，行動不方便，而且聚餐點也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
凌洛黎拖拉著草食龍后腿，路過廚師長艾露貓身邊時揚頭向它示意。
“我先到后廚去一趟。”
廚師長正在閉著獨眼假寐，聽到話后睜開眼稍微看了看凌洛黎拿著的素材，隨后無奈的搖了搖頭，閉上眼繼續休息。
它本來就沒指望凌洛黎能帶回什么好東西，只是順從著大團長的心意，照顧龍人族走失的小輩，尋找食材的差事可有可無。
比起做貓飯這種平淡的日子，廚師長更懷念從前和大團長并肩作戰的時光，假寐的時間也總在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在與滅盡龍的戰斗中折斷了狩獵的武器…
也不完全是狩獵失敗的原因，它的年紀也大了，耐力已經跟不上了。
廚師長收回了思緒，并用目光吩咐一只艾露貓去廚房看著。它擔心凌洛黎在后廚找不到地方，或者不小心掉進了大鍋里熬成龍人湯。
“喵嗚。”
黑白相間的花斑艾露貓放下湯勺，跳動著跑向后廚。
“喵（放在那邊就好喵）”
艾露貓指向食材堆積的地方，那里堆疊了許多肉類食材，還掛著幾條很大的魚。
凌洛黎將草食龍腿穩穩放好，蓋上遮布和冰塊，完成了食材的交付。隨后，他搓動起雙手，滿懷期待的看著花斑艾露貓。
“那個，有沒有任務報酬。”
“喵喵（我問問廚師長喵）。”
沒讓凌洛黎久等，花斑艾露貓抱著一袋叮鈴哐啷響的金幣跑了過來。
“喵（這是廚師長給你的獎勵喵）。”
一共5000z。
凌洛黎數了數袋子里的錢，這是他來到調查團后的第一份金幣收入。
原本凌洛黎在物資管理處的任務板上看過價格，兌換龍腿的收入大概就幾百金，廚師長出手真是大方。
“謝啦，下次有東西還找你交。”
“來三份貓飯，要魚肉、雞肉和龍后腿肉的。”
凌洛黎將裝錢的袋子收到衣兜里，隨后掏出三張高級餐券，期待的挑了個位置坐下。
不知好歹。廚師長有些厭煩地咧起牙齒，若不是大團長的特意吩咐，它不會給那么多報酬。
艾露貓兇狠的盯了一眼凌洛黎，隨后拔出大劍，向后廚走去。
取好食材后，廚師長特意走到凌洛黎身前的石灶臺開始烹飪。切肉的時候視線都還在凌洛黎身上，仿佛已經在思考怎么把他當做食材了。
“喵（好了）。”低吼般嘶啞的叫聲，仍然能聽懂其中的含義，艾露貓語有點神奇。
三份高級餐券拼湊的貓飯將兩張桌子塞滿，要是把所有的盤子堆疊在一起，估計比凌洛黎整個人都高。
但是食物看起來很多是眼睛要考慮的問題，凌洛黎的胃并不這么覺得。
一口一個魚頭，又像刮刀一般將草食龍腿上的肉剔干凈，剩下一根光潔的骨頭。
烹飪過的食物外溢出香菇汁和肉汁，熟食燙口爽快，比起野外生吃的那些好太多了，火和調味料都是這個世上偉大的發明。
海鮮燴飯，一盤直接倒進嘴里；炙烤野豬排骨，統統咬碎。
看到凌洛黎兇猛的吃相，旁邊的獵人通通放下了手中的食物，震驚的看著兩桌食物消失。
不對勁，這可是兩桌子的食物吶，你是恐暴龍？
眾人圍觀的動靜吸引了更遠處餐桌的目光，包括一名正在昏昏沉沉喝酒的太刀俠，波風。
……
波風將手中的酒壺顛倒過來，用力的倒了倒，這一瓶又見底了。
他舉手示意再來一瓶，可摸了摸口袋似乎已經沒有金錢來支付。
“喵（別再喝了喵）”
波風的伙伴艾露貓搖晃著他的手臂，帶有懇求的勸說他不要再喝了。
波風自從上次狩獵之后便一蹶不振，整天在山貓亭買醉，再也沒有接受過怪物獵人的委托。
上次調查任務中，他遇見了未知的棘刺怪物，也差點死在了怪物手中，但恐懼不是阻止它狩獵的主要原因，主要是自責。
他沒能避開棘茶龍的核爆攻擊，也沒有保護好那個孩子。
見切失敗后，波風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完全憑借毅力吊著一口氣，他在瀕死之際，模糊間聽到孩子的話：
“抱歉…”
波風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那顆秘藥，被塞進了他的嘴里。
孩子沒有聽他的話逃回調查團，而是獨自引走了怪物，違反了承諾。
傷勢被秘藥穩定后，波風強忍毒火灼燒的疼痛順著足跡搜尋。
一開始能看見人的腳印和龍的爪痕，然后是一些破碎的衣服材料，再后面就只能看見龍的爪痕了。
那種毫無防御力的防具材料他不會認錯，消失足跡的人也不可能和龍種一起存活。
很顯然，少年被怪物撕碎了。
回到調查團后，鐵匠利用棘刺素材，幫波風修好了斷裂的太刀，還將武器的品級進行了質的提升。
盡管不完整，棘刺龍種的素材也有不亞于雌火龍的毒威力。
當鐵匠將飛龍刀【薔薇改】遞到波風手里時，波風的狩獵心態卻還沒能像斷裂的太刀那樣浴火重生。
波風從鐵匠鋪離開時，背上沒有了他形影不離的太刀，手里拿著售賣武器獲得的兩萬金酒錢。
終日買醉到現在，錢已經花光，人也差不多喪失了斗志。也許他當時就該死在怪物的手中，戰斗至死也比這樣腐爛下去好啊。
“喵（振作起來喵）”
艾露貓用爪子輕輕抓撓著太刀俠的手臂，盡管波風狩獵時基本上沒有帶它，嫌棄他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但它能感受到太刀俠對它的情感。
“你走吧，莫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波風平靜的說道，仿佛已經看透了生死。見艾露貓沒有行動，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別人的桌上，撿著剩下的酒續杯。
“喵…”
艾露貓看著太刀俠的背影，心里十分難過。每次出發狩獵的時候，波風的背影都是那樣自信勇敢，而現在只剩下了頹廢。
醉飲之間，波風察覺到周圍有些熱鬧，不過熱鬧應該與他無關，他半睜開眼睛，朝著眾人圍觀的地方看去。
只一眼，瞬間讓他的瞳孔增大，酒也醒了不少。
這個身影是如此的相似，難道說那個少年還活著？
波風站起身來，忐忑的向著圍觀中心走去，他沒有親眼見到少年的死亡，也許對方足夠幸運，同樣死里逃生…
“你…”
波風將手按在凌洛黎的肩膀上，將其從胡吃海喝的進程中打斷。
凌洛黎抹干凈嘴上的油，轉頭看向背后的人臉，在短暫的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這酒鬼是誰？不對，再看看，在雜亂的頭發和胡須之下，這張臉凌洛黎好像見過。
不僅見過，凌洛黎還給太刀俠立了碑，太刀俠被吐息炸成了焦炭，已經被小棘宣判了死刑。
“嘶，你…”
本想說你不是似了嗎，但覺得這樣很不禮貌，凌洛黎止住了嘴。
“像，很像，但你不是他。”
波風仔細觀察著凌洛黎的面容，這一刻，他醉酒后的看破會心率重新回到了正值。
盡管凌洛黎和他見過的那個人面容很像，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但明顯不是一個物種。
凌洛黎臉頰下方和裸露的手臂上有著細碎的鱗片，衣服背后微微鼓起，白色的韌尾由于不知所措而輕輕扭動。
龍人族，不是純種獵人。
“我認錯了，你和我見過的某個人很像。”
波風的心情逐漸冷落下去，轉身準備離開。
“不，沒有，我見過你，你叫，呃。”
凌洛黎搜索記憶，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太刀俠叫什么，只知道對方是個好人，他們之間沒有過名字的交流。凌洛黎一時間有些著急：
“就是那一天，你遇見了我的朋友，他下手沒有輕重，然后差點…哇噫！”
突發的疼痛感讓凌洛黎的尾巴尖都蹬直了，這屬于當面說壞話，他感受到了小棘的生氣情緒。
【不要什么都說，吃飽了就笨】
小棘的提醒喚醒了凌洛黎的記憶，他在調查團的人設好像沒那些經歷，差點說漏嘴，好在太刀俠情緒低沉，沒留心他到底講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見過了，不如交個朋友。”
“可以叫我...洛黎，愛好是吃，此外對狩獵很感興趣。”
“對狩獵感興趣？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免得死在怪物的口中。”
波風被戳到了創傷，自責使他性格大變，盡管是出于關心的勸誡，表達出來卻充滿嘲諷味道。
“喵（老大，好陌生喵）。”
莫莫掏空了獵貓裝甲里的金幣，給太刀俠換了一杯無酒精果汁飲品，這是最后的積蓄。
凌洛黎仔細看了看波風的臉，這個滿是消極的邋遢酒鬼，真的和那個愿意為同伴犧牲的太刀俠是同一個人嗎？
可能是小棘出手太重，對波風造成了太大的打擊。
看在對方給予的任務手冊和地圖的份上，凌洛黎決定開導一下太刀俠，他的雞湯素材儲備不少，想必這個世界的人還沒怎么聽過：
“作為朋友，我想說一次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失敗徹底打倒。”
凌洛黎取下自己脖頸上懸掛著的大滴龍之淚，將它遞到太刀俠的面前。
“再強大的怪物也會有弱點，龍之淚就是證明。”
“如果被怪物打敗的話，那就不斷努力，直至戰勝它…”
凌洛黎拿著龍之淚，似乎觸發了精神抖擻，他講得越發起勁，沒有點慚愧的自覺：實際上，這顆龍之淚是他爆出的小珍珠。
“比起窩囊的喝酒，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嗎？”
波風的挑戰者已經觸發，攥著酒杯的手逐漸握緊，他想過報仇，但自己的實力又不夠強大，他害怕拖累同伴。
“斗技場里的香菇豬都會拱人呢，貓貓都看不起你。”
太刀俠的體表升溫，面色也由于酒精和言語的刺激變紅，像一只紅燜大蝦，一股強烈的氣溢散出來。
凌洛黎見識過這股強烈的氣，那是附在太刀表面的紅刃，曾經透過棘茶龍的堅硬甲殼，劃傷了他的手臂，據小棘說，能領悟紅刃的獵人是很少數。
壞了，遇到了言語刺激就會實力暴漲的角色模版，凌洛黎好像有點矯正過度了。
“謝謝。”
波風將獵人公會名片遞給了凌洛黎，他結交了這個朋友。
凌洛黎的雞湯幫他領悟了曾經無法掌握的狩獵技藝，波風跳過了黃刃的練習階段，直接掌握了紅刃。
現在，波風準備去鐵匠鋪贖回那把太刀。
在凌洛黎的雞湯刺激下，太刀俠的狩獵技藝從偶爾開出白刃，跳級到直接掌握了紅刃，足夠發揮飛龍刀【薔薇改】的全力。
實際上，強化太刀的棘茶龍的素材也是凌洛黎留下的，那些是他折斷用來標記領地的棘刺，這是被薅羊毛薅得最慘的一次。
“我會找到怪物的蹤跡，戰勝它。”
“呃，祝你成功。”
凌洛黎訕訕的祝福了一句，有被恩將仇報的預感，這回不知道是交了個朋友，還是交了個宿敵。
凌洛黎看了看公會名片上的獵人信息，波風除了太刀之外，沒有使用過其他武器，應該不屬于那種精英獵人。
所以，可能太刀俠暫時還傷害不了他...
“能先借筆錢嗎？我后面還你。”
波風有些為難的開口，他現在身無分文，只能先借點錢買把用于過渡的太刀，然后做些怪物狩獵的任務把飛龍刀贖回來。
凌洛黎當即下意識的想把裝滿金幣的口袋藏起來，不過，這種手段在擁有看破技能的太刀獵人的眼里顯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感謝，五千金正好。”
波風數了數錢袋子，在凌洛黎心痛的眼神中一把全部拿走，讓后者的眼神從心痛轉為震驚。
不是哥們，你要全部拿走啊？凌洛黎又不是沒去鐵匠鋪看過，最低檔的鐵質武器，最多幾百金就能拿下。
把他的全部積蓄都借走，還要買好刀，不合適吧。
“優質的武器方便狩獵，我很快就能把錢還給你。”
波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正在很急切地趕往鐵匠鋪任務板，不知道是在趕著還錢還是趕著跑路。
凌洛黎盤算著自己的得失，他把身上的素材給了太刀俠，無償做了一次話療，還爆了五千金幣。
這一切只換得了一本狩獵手冊，以及狩獵手冊中夾著的地圖。
“小棘。”
【嗯】
“你是對的，我也不喜歡太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