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會說法語嗎？”晚飯的時候，三姍抓著雞腿，嘴上手上油乎乎的一片。

“媽媽不會說法語，Sunny想學法語嗎？”劉燕子用紙擦了擦三姍臉蛋上的油漬。

“媽媽，余樹老是哭，也不和我們講話，他是不是不會說。。。”

“我們的話。”旁邊的葉子幫腔道。

“余樹會說中文，他可能是想媽媽了。”李爺爺頓了頓，“你們要好好照顧余樹，你們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在身邊，余樹只有外公。”

“哎，要說老余也是不容易，能力那么強的一個人，脾氣太倔，要不然肯定是走仕途的料兒。老伴去世這么久了，女兒現在又這樣，還拖個外孫。”吳奶奶搖搖頭。

李爺爺悶不作聲的端著碗，沒有搭話。

”媽媽，“葉子探著身子去夠劉燕子的手，”你能不能借給余樹當幾天媽媽？“

”對，爸爸，你也借給余樹，還有爺爺奶奶！“三姍想要用她油乎乎小手去抓奶奶的手。劉燕子趕忙用紙巾抓住她伸過去的手，擦了又擦。

”好，好，媽媽明天就去給余樹當媽媽了。“劉燕子打趣道。

”我不要！“三姍兩只手緊緊抓著媽媽，頭也靠了過來。”把爸爸還有爺爺奶奶借給余樹，媽媽不給。“

劉燕子被逗笑了，三姍總是知道怎么討媽媽歡心。劉燕子雖然沒能去成美國，但升職做了業務部的經理。這一陣子更忙了，和孩子共處的時間也少了很多，她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小沒良心的。“吳奶奶笑著搖搖頭。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感嘆道”你說小晴多糊涂，也不搞清楚人家有沒有家庭，就生孩子了。“

“你都是聽誰說的。”李爺爺皺著眉。

那次在幼兒園門口重逢之后，李爺爺和余爺爺約在家里聊了一整個下午。

余爺爺是十五年前調回束城的，在化物所下面的能源公司。余爺爺的愛人張佩怡曾經是個嬌小姐，由于出身不好，也沒能去上理想的大學。余爺爺被調去呂州之后，那邊風沙大，氣候不好。本就體弱多病的張佩怡，后來又患了胃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從診斷到離開半年的時間都不到，給余爺爺和女兒小晴都是不小的打擊。母親的去世讓女兒小晴更加責怪余爺爺，父女關系一直不太好。后面因為余爺爺工作的一個項目出了問題，余爺爺被追責，降職去了束城化物所所管理的能源公司。

小晴考上了媽媽沒能去的大學，本是很高興的事情，卻和來交換的法國教授發生了關系。教授半年后就回了法國，他有家庭，還有三個孩子。小晴自己把孩子生了下來，實在沒辦法養，才通知了余爺爺。余爺爺沒辦法，提前辦了退休，去照顧了女兒幾年。后來那個教授給小晴辦了去法國讀書的手續，小晴跟余爺爺說是去外地出差，再聯系他的時候，人已經到了法國。余爺爺又生氣又覺得丟人，不得已，只能把余樹帶回了束城。

“哎呦，哪有不透風的墻？老余以前的單位同事就住二號院。”吳奶奶的回答打斷了李爺爺的思緒。

“閑的，嚼別人舌根子。”李爺爺沒有特指誰，吳奶奶卻聽了進去。

“吃飽了，吃飽了。”吳奶奶把碗里剩的幾口飯扒進嘴里，起身的時候，氣不過的說：”要我說，你和你那個朋友余逢才，一個樣。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清高的很，吃虧的還是自己。“

吳奶奶說話的時候李忠國和劉燕子都屏住了氣。他們都清楚，這話算是扎在了李爺爺的痛處。李爺爺也是因為得罪了領導，被調去做了沒有實權的文職。

”沒完沒了了！自己的女兒連個電話都不打給你，還不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李爺爺突然站了起來，放下碗筷，徑直走出了客廳。

被戳中了吳奶奶，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劉燕子趕忙把三姍抱去了洗手池邊，讓她給奶奶送毛巾。吳奶奶接過毛巾，捂著臉哭著。李忠國則給李爺爺的碗里夾了些菜，送去了里屋。夫妻倆帶著孩子走之前，老兩口都還在賭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葉子抱著她的小白兔，三姍則睜著眼睛若有所思著。

“葉子，爺爺是不是讓我們和余樹做朋友？”

“爺爺要我們保護余樹。”葉子輕輕的說。

第二天上幼兒園的時候，葉子和三姍給余樹帶了媽媽準備好的小零食和糖果。余樹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和她們講話，零食也不肯要。他只喜歡跟著幼兒園的胡老師。在余樹的眼里，胡老師的長頭發和媽媽一樣好看，身上也有一股媽媽洗好的衣服味道。他樂此不疲地做著胡老師的小尾巴。

事情發生的時候正是胡老師去食堂給大家拿水果的時候，等她再回來，教室已經亂成一片。

李爺爺，余爺爺，張爺爺，莫依依的媽媽，謝墨飛的媽媽，還有周恬的爸爸都被請來了幼兒園。

謝墨飛的額角貼著創可貼，余樹的胳膊上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胡老師旁邊，剩下的幾個心虛的靠著墻壁站成了一排。

“我真是第一次見到幼兒園的小孩兒打群架。”胡老師瞪了一眼站成一排低著頭的幾個人。

“媽媽，余樹打我！”謝墨飛哭著撲向媽媽。謝墨飛的媽媽之前是全職媽媽，最近才剛開始恢復工作。看到兒子被欺負，心里又氣又自責。

“你告訴媽媽，是余樹給你臉抓破的嗎？”謝墨飛媽媽蹲在地上，給兒子擦著臉上的眼淚，和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不是，是她！”謝墨飛一指，幾個大人都意外的看向了周恬。

周恬爸爸一把把女兒拽過來就要打，被旁邊的幾個家長攔住了。

“本來是余樹和謝墨飛搶積木，不知道怎么就打起來了。可好，還以為周恬是最乖的一個，誰想到她往謝墨飛臉上就是一腳。”胡老師也難以置信。

“是謝墨飛先咬人的。”見周恬爸爸又要打她，三姍激動的指著謝墨飛。

“是你推我！”謝墨飛也不甘示弱。

“推你的是葉子，傻帽！”

“李三姍！”李爺爺喝住三姍，又轉頭看向葉子，安靜的小孫女居然也會動手。葉子迅速低頭避開了爺爺的目光。

“媽媽！他們欺負我！”謝墨飛又大哭了起來。

“是你先罵人的，我聽見了。”本來被這陣勢嚇出了眼淚的莫依依，此刻也開了口。

“媽媽，莫依依罵我。她罵我是哭吧精！”謝墨飛哭聲更大了。

他話音剛落，三姍和楠楠都笑了起來。

“莫依依，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別人。”莫依依的媽媽也生氣的提高了聲音。

“可你就是這樣說我的。。。”莫依依小聲嘀咕著，把媽媽氣的說不上話。

“楠楠，你干嘛了？”張爺爺看著像在看熱鬧的孫子很是不解。

“爺爺，我沒打架，我就在旁邊喊了兩句。”

“你喊什么了？”

“我喊，打得好！”說完，張扎楠自顧自的樂了起來。每次他爸爸打他的時候，媽媽就會在旁邊這樣說。

“說了半天，你們這么多人欺負我兒子一個。”謝墨飛媽媽站直了身體，臉色鐵青。

“余樹。。。“余爺爺看著一聲不吭的余樹，他臉漲得通紅，正在使出全身的力氣不讓眼淚掉下來。

”余爺爺，真的是謝墨飛先罵人的。“葉子看到余樹的樣子，委屈的解釋。

”他罵余樹是雜種。“莫依依的話音剛落，就被媽媽一個箭步沖上來捂住了嘴。她含糊的發出”是真的“幾個字，嘴被媽媽捂的更緊了。

余樹握著拳頭全身發抖，克制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謝媽媽的表情很是尷尬，她把躲在自己懷里的兒子往外推了兩下，看著兒子的眼睛。”告訴媽媽，她們。。。她們說的是真的嗎？“

謝墨飛撇著嘴不吭聲。

”他說了好幾遍，說余樹爸爸媽媽都不要他，才把他扔給。。。“這一次換成周恬爸爸捂住女兒的嘴了。

余爺爺走到余樹旁邊，摸摸外孫胳膊上的牙印，小心翼翼的問”還疼嗎？“

余樹再也忍不住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問”外公，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余爺爺從兜里掏出手帕，給余樹擦著眼淚。”媽媽是去找爸爸了，等他們安頓好了，就來接余樹了。“

”媽媽為什么還不來接我。。。“余樹哭的喘不上氣，咳嗽了幾聲。

謝媽媽看到余樹的樣子，也紅了眼眶。她抬手打了兩下謝墨飛的屁股，”誰教你說？怎么這樣說別人？“

”媽媽，是雨虹阿姨跟你說的，我聽見了。“謝墨飛抓著媽媽的袖子，怕她再打自己。

謝媽媽的臉一下的紅了起來，抬起來的手也懸在半空中。化物所的圈子還是太小了，余爺爺家里的事情總是有人知道的。知道的人把事情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傳了出去，好像別人的事放在自己心里就癢的不行，非要散播出去不可。謝媽媽沒想到的是，大人之間說起來的這些不堪的話，小孩都學了去。當這些話從單純的小孩兒嘴里說出來，竟是如此刺耳又扎心。

”余叔叔，余樹，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謝媽媽給余爺爺鞠了一躬，又按著兒子也鞠了一躬。

幾個家長也趕緊讓自己的孩子給謝墨飛道歉，幾番掙扎之后，孩子們也一一給謝墨飛道了歉。最后，謝墨飛拉著媽媽的手走到了余樹的面前。

”對不起，余樹。你可以原諒我嗎？“

余樹搖了搖頭。

”那，你也咬我一口。“謝墨飛把小胳膊伸了過去。

”好了，這件事就到這吧，不提了。“余爺爺擺了擺手。

事情解決后，大家各自帶著孩子往外走去。李爺爺從兜里掏出幾塊錢給葉子，”給大家買幾根冰棍吧。“

”爺爺請吃冰棍兒嘍！“三姍高興的招呼著小伙伴。

莫依依掙開媽媽的手，跑去拉著葉子的手，又去拉周恬。三姍則和張扎楠跑在前面，突然，她一個急停，又跑回來拽起了余樹。余樹這次難得的沒拒絕，跟著三姍往前跑。

”看誰先到小賣部！“三姍高喊了一聲，幾個小孩都拼命跑了起來。

“謝墨飛，你也一起來呀！”葉子轉頭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謝墨飛和媽媽。

謝墨飛正要跑過去，被媽媽又拽了回來。謝媽媽從兜里掏出了五塊錢，“再去給大家買點汽水和小面包。”

“好嘞！！”謝墨飛抓緊錢，頭也不回的追了過去。

“誰先到，誰先選！”跑在最前面的張扎楠喊道，大家都奮力向前沖去。剛才還抹著眼淚互相生氣的幾個小孩，此刻卻高興的一起瘋跑著。風把他們的頭發吹了起來，每個人都帶著明媚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