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鋼琴的到來,三姍和葉子也開始了家長們口中“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的準備。吳奶奶和周恬爸爸約好了去他家里和鋼琴老師見面,聽說是市里鋼琴考級的考官老師。從幼兒園把雙胞胎接上,李爺爺本想先順路去拿訂好的牛奶。但吳奶奶著急,顧不得李爺爺,拉著雙胞胎就往周恬家的院子走,好像耽誤了一分鐘就會被落下似的。
“是去見老師,又不是去搶老師。”李爺爺望著吳奶奶急匆匆的背影搖搖頭,獨自走去拿牛奶的院子。
周恬爸爸對周恬的管教很嚴,基本不許她去別的小朋友家玩。答應周恬在規定的時間去院子里和小伙伴玩一會兒,已經是周恬爸爸最大的讓步了。同樣的,周爸爸也沒有邀請過小朋友們來家里。三姍和葉子是第一次來,看到墻上掛的都是周恬的畫,從蠟筆到素描,每幅畫下面工整的標注著日期。墻上還有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書桌上擺的是毛筆字帖。整個房子里看不到一個娃娃,也沒有什么玩具。三姍和葉子都很好奇,到處打量著周恬的家。
周恬的媽媽長相溫柔,臉上總是帶著笑意。雙胞胎一進門,周恬媽媽就幫她們換上拖鞋。待她們坐好,周恬媽媽又端來果盤和水,讓她們在沙發上稍等一下,周恬還在上鋼琴課。
吳奶奶聽到關著房門的房間里傳來鋼琴的聲音還有周爸爸的聲音,好奇的問道“怎么周立鑫也在里面?”
周恬媽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不太懂樂理,又舍不得恬恬這么辛苦。他爸爸就親自監督,每次都要和恬恬一起上課,這樣也好監督她練琴。”
“真是個好爸爸。”吳奶奶羨慕道。她腦海中閃過家務都不太會做的兒子,忙的見不到人的兒媳婦,還有對什么都一副云淡風輕的李爺爺。吳奶奶自顧自的嘆了口氣,這一家子,也只有她對孫女的教育格外上心,以后監督孩子彈琴的重任怕是要落在自己肩上了。
三姍和葉子正分著周恬媽媽剝好的橘子,被屋里周爸爸突然的責罵聲和周恬的哭泣聲嚇了一跳。
“練了多少遍曲子還背不下來?心就沒用在練琴上”周爸爸的聲音洪亮,客廳里聽的一清二楚。緊接著傳來“啪啪”幾聲,而后是周恬撕心裂肺的哭聲。
“奶奶,我要上廁所”三姍拉著葉子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廁所在廚房旁邊,看見了嗎,白色的那個門。上臺階要小心一點。”周恬媽媽溫柔的給雙胞胎指著廁所的方向,眼睛卻擔心的望著關起來的房門。
“自己去就行了,拉著葉子干什么。”吳奶奶伸手要把葉子拽回來。三姍快她一步拉著妹妹跑進了廁所,把門插上。
“我不想上廁所。。。”葉子不解地看著三姍。
“我也不想。大恬爸爸好嚇人。“三姍又檢查了一遍門閂,確保兩個人是安全的。
”大恬真可憐。“葉子趴在廁所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她突然轉過頭問,”爸爸不會也這樣對我們吧?“
三姍心里也沒底。她們一起看過一個電視節目,說是一種漂亮的花會吸引蟲子來,然后突然合攏把它們吞噬。那架漂亮的鋼琴怕是個怪物吧,把大人變成了可怕的樣子。
”姍姍,葉子,趕緊出來見老師。“吳奶奶敲著廁所門催促著。
等到三姍和葉子被奶奶領到臥室的時候,一個五十多歲國字臉的女人坐在琴凳上。她長得一臉嚴肅,一雙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后面盯著她們。
”快叫韓老師。“吳奶奶忙不迭的把僵在門口的雙胞胎推了進去。
”韓老師好。。。“三姍和葉子緊張的拉著手。老師不都是應該像幼兒園里的那樣年輕漂亮又溫柔的嗎,眼前的這個老師怎么看著這么嚇人。
”兩個都學?“韓老師挑了挑眉。
”對,都學都學。“吳奶奶趕忙應道。
韓老師一把拉過三姍和葉子拉著的手,硬是分開來,上下左右反復擺弄翻看著。
”嗯,這小手以后能長得修長,手指跨度也不錯,是彈鋼琴的料。“韓老師露出了笑容,可鏡片后面的眼神卻仍是嚴肅的。
三姍扭頭看到角落里筆直站在爸爸旁邊的周恬。她哭的眼睛都腫了,正努力忍著啜泣,不敢發出聲音。三姍沖她做了個鬼臉,想逗她開心。
”你叫什么?“
“李三姍。”被韓老師一驚,三姍緊張的回答道。
“這個孩子注意力不集中,貪玩兒。以后學琴得嚴加監督,要不然白學。”韓老師邊說邊用食指指著三姍,嚇得她往后躲了一步。
“你叫什么?”韓老師又轉向葉子。
“李。。。李葉子。”葉子攥緊了姐姐的手。
“李葉子,你眼神都飄去哪了?一點沒有對待鋼琴的認真。您一個人監督兩個孩子,是不是有點困難。”韓老師看著已經被說紅了臉的吳奶奶。
“不困難,她們爺爺,爸爸媽媽都很重視她們學琴。您放心,沒有問題。”吳奶奶生怕老師不愿意教三姍和葉子。
“好,那一周一次,一次一個半小時,每天至少練琴兩個小時。費用周爸爸跟您說了吧?費用月初預付。”
“沒問題,您看,這周哪天有空,咱們盡早開始。”吳奶奶高興的不行,身子也湊近了些。
“這周不行,下周吧。約在周恬后面。”韓老師說完又和周爸爸說了幾句。
周恬趁著爸爸和老師講話,偷偷招呼著三姍和葉子進了自己的小臥室。周恬從枕套里掏出兩把玻璃球塞進三姍和葉子的褲兜里,叮囑他們不要讓爸爸看到,先幫她保管。
“你哪來這么多。。。”三姍驚訝的叫出了聲,被葉子和周恬迅速捂住了嘴巴。另一間屋子里的大人們忙著說話,沒有在意。
“我從楠楠她們那兒贏的,他們輸的可慘了。“周恬沾沾自喜的小聲說道。
這時吳奶奶的聲音傳來,”對,得打,不打不成才。“
”你們慘了。“周恬故意加重語氣,望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又繼續說。”韓老師可兇了。我彈錯一個音,她就在課上說我爸爸,害得我一上課就被我爸打。”
“說你爸爸?”三姍追問著。
“對,這個老師可壞了。她不打我,她讓我爸爸打我。罵他不負責任,說他的錢,都扔進大海里了。”周恬說著做出了一個撒錢的動作。
鋼琴是不是怪物三姍和葉子不知道,但韓老師,一定是怪物的化身。
從這一天開始,李家每周都上演著追逐跑,每天都是躲避戰。韓老師每次上課都帶著一把小尺子,雖然從來不曾打在她們手上,但冰涼的觸感碰到她們的皮膚,總會讓她們渾身起雞皮疙瘩。讀樂譜的時候,那把尺子就用來指音符。那把尺子好像提拉著她們的心,每動一下就心驚肉跳。
上課是一種折磨,下課之后還要面對長時間枯燥的練琴。為了逃避練琴,姐妹倆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一到彈琴時間,她們準要去上廁所。李爺爺每次都打趣她們是“懶驢上磨”。最初是被吳奶奶追著滿屋子跑,從窗臺上,床上拉下來一頓打。后來她們也習慣了,假裝哭兩下就算了。李爺爺又笑她們是“干打雷,不下雨。”
比起妹妹,三姍逃避練琴還要更甚。只要外面有一點響動,她便立即從琴凳上跳起來,一路小跑下樓。賣豆腐腦的來了,她從家里拿了小鍋就去打豆腐腦。一邊跑一邊喊著要爺爺奶奶把錢扔下樓。磨菜刀的來了,她也搶著拿著家里的菜刀往樓下跑。樓道里哪怕有一點響動,她都要跑下樓說是要去接爸爸媽媽下班。但大多數時候,接的都是別人家的爸爸媽媽。吳奶奶氣的不行,也不好在外人面前發作。總是忍著怒氣把三姍揪回來,關起門來打屁股。三姍嘴巴甜,每次都大聲求饒,給吳奶奶說好話。李爺爺則在一旁評論她是“識時務者為俊杰。”
對于李爺爺看戲一樣的態度,吳奶奶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每次和李爺爺理論,總是反被勸不要逼孫女們學鋼琴,勸她別氣壞了身子。李爺爺還打趣說那琴凳子燙屁股,孫女們坐不住。吳奶奶也放棄了拉李爺爺幫忙,她只能等著兒子回來抱怨兩句。
劉燕子因為常常出差,在家里的時間比較少。但只要她在家,總是會陪著雙胞胎練琴。她自學了五線譜,偶爾可以指導一下女兒。在媽媽面前,雙胞胎沒辦法偷懶,也糊弄不過。但媽媽監督的時間總是有限的,忍一忍也就過了。
余樹也討厭這架鋼琴。以前他可以在余爺爺來找李爺爺的時候和雙胞胎一起玩,現在每次都只能見到其中一個,還要看著另一個被吳奶奶追著打。吳奶奶也有了兩幅面孔,對著三姍和葉子總是很猙獰,但對著自己又笑盈盈的夸自己算數和圍棋學的好。但外公從來沒有逼自己學這些,更沒有因此被外公打罵過。
但也因為鋼琴的出現,余樹多了和姐妹倆分開獨處的時間。他教葉子下五子棋,兩個人靜靜的坐在那里,可以一聲不吭的玩一個多小時。他們偶爾會爬上大屋的窗臺,從窗口看著行人和車,猜測著車里的人以及他們的家庭。他們最常想象的是車子里坐著自己的媽媽,帶著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來接他們。別人看起來無聊單調的事情,他們可以玩上半天,并樂在其中。
換成和三姍獨處的時候,三姍可不喜歡在家聽妹妹彈那耳朵都要聽出繭子的曲子。她逮著機會就把余樹帶出去,去涂家門口的墻壁,從化物所欄桿的縫隙里穿進去。他們抓蟲子,挖地,追逐跑,總是摔破了哪里或者渾身臟兮兮的才回去。兩個人還會拿著吳奶奶兌好的肥皂水打鬧著吹泡泡。三姍拉著余樹看那些泡泡里的彩虹,小小的泡泡里,映著五彩繽紛的世界。
大家都在慢慢的長大,但在他們眼里,幼兒園好像是永遠讀不完的。或者,小孩子們根本來不及想,也不在乎,未來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