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離跌跌撞撞地來到宿舍,可還沒進去,就被工頭給抓了個正著。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工頭一把薅住了司離的頭發,使勁兒一拽,直接將人給拽倒在地,司離還以為自己的頭皮都被撕下來了,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
眼淚噙在眼眶中,她抬起頭看著工頭,后者朝著她身上啐了口濃痰,眼神里全是歧視和侮辱:
“媽的,老子的美夢都被你給攪了!”
本來司離還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當她看到工頭的房間里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時好像明白了。
那女人也是黑工地里的,她的父親是個泥瓦工,人們叫他“趙黑子”,有人來檢查就冒充安全員,看上去瘦瘦小小,皮膚黝黑,滿臉都是溝壑一樣的皺紋,但實際上他也只有四十歲。
女人頭發凌亂地跑到黑暗中,一個小小的人影立刻抱住了她將她護在身后,司離認得出這是那位父親的身影,佝僂著背,看起來像是個問號。
趙黑子眼神不善地看著工頭,心有余悸。
但他哪里能打得過工頭?這些人都是被工頭從村子里騙出來到外地打工,身份證一沒收,他們跑都沒地方跑,和進了監獄倒是沒什么兩樣。
工頭挑釁地看著趙黑子,而后粗暴地拉著司離的胳膊,二話不說就扇了個巴掌,似乎是在給趙黑子彰顯自己的權勢。
這巴掌打在司離的臉上,但卻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我問你鬼叫什么呢!”
朝著司離又罵了一句,工頭又是一巴掌:
“說話!”
指頭像是海參一樣的熊掌將司離的鼻血都打出來了,女孩兒趴在地上,咳了兩聲,吐出了來一粒牙,嘴巴里全是血。
司離沒有出聲,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自從出獄以來,她在服刑期間掙到的勞動報酬、“表揚”兌換和發放的路費,加起來左不過二百五十元,從這兒去最近的鎮子光是車票就要二百塊,到時候五十還不一定有老鄉愿意讓她住宿。
從孤兒院長大的她在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這點兒錢在江城不出一個月就被花光了,但沒有一個地方敢要殺人犯當員工。
最后,還是她在路邊啃方便面的時候遇到了趙黑子,趙黑子帶她來到了黑工地。
趙黑子說,那是個吃人的地方,但只要干活就有錢,里面有很多有案底的人。
司離算是“明知山有虎,非要上明知山”的人了。
等工頭打累了才停手,他一把揪住司離的脖頸問了句:
“我的鞋子呢?”
這時,司離才想起來剛才被嚇了一跳,皮鞋掉進了水里。
“后院的水里……全是血,鞋子掉到……掉到河里了。”
司離說話的時候結結巴巴,鼻腔里的血倒流到口中,她咳嗽了一下,噴了工頭一臉。
“操!臭婊子!”
工頭一把將司離推倒,踢了兩腳之后看了一眼趙黑子:
“你,去看看我的鞋在哪兒?”
趙黑子靜靜地盯著工頭兩秒之后一瘸一拐朝著河邊走去,看著他走路都費勁兒的樣子,工頭有點兒等不住,將司離從地上拽起來:
“給老子找去!”
晚上的鄉間小路很不好走,泥濘不說,路上連個燈都沒有,等兩個人來到河邊的時候,司離還心有余悸,有些不敢往前走。
倒是工頭將她一把推倒在河邊,大聲質問:
“鞋子呢!”
他的聲音驚起了林中的飛鳥,一時間皎潔的月光也被成群的鳥給遮蔽住了,世界瞬間黑了下來,有些陰森恐怖。
“他媽的,什么鬼東西?”
鳥在河上盤旋,一開始只有幾十只,后來幾百只、幾千只,等將天空都遮蔽成黑色的時候,鳥至少有上萬只。
鳥啼像是孩子的悲鳴在山谷間回蕩,重重疊疊的聲音讓人不得不捂住耳朵,工頭有些站不穩,他扶著身邊的樹罵了句:
“操……”
司離倒在河邊,她惴惴不安地看了河水一眼,清澈見底,甚至連底下的沉睡的游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河水之中,也映照出她冰冷的面容。
齊耳的短發,面龐清秀但瘦削,美麗且冰冷,像是個一具會呼吸的行尸走肉,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呆滯。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游魚和倒影都變成了一團濃的化不開的血塊,水底浮現出了一具冒著寒氣的尸體。
是她!
“啊——”
司離驚叫一聲,瞪大了眼睛,可這一次她沒有逃跑,而是將手伸到水中想要將閨蜜拉出來,但這個時候,盤旋在空中的群鳥突然開始嘶吼,而后狂風驟雨般從天上落了下來!
司離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躲在了一堆臟衣服中,“噼里啪啦”的一陣后,她顫顫巍巍地從衣服里爬出來,身上沾滿了惡臭。
“呸!呸!”
她將嘴里的沙子吐出來,此時天空中還是那輪白玉盤,但地面上全都是鳥的尸體。
“工……”
她正要求工頭快回去的時候,一扭頭就發現工頭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不動彈,雙目、耳朵、嘴里都被鳥兒的喙貫穿,鳥的尸體直勾勾地挺立在他的臉上,渾身上下都布滿了洞口,像是一棵斑駁的大樹。
嚇得都忘記了尖叫,司離感覺胃里一陣一陣地翻出酸味兒讓她想要嘔吐,都不等她反應,工頭突然轉了過來,眼睛里插著的兩個烏黑的鳥兒尸體像是凸出來的眼球直勾勾盯著她。
“不……不要過來……”
司離后退了一步,但工頭步步緊逼,等她感受到腳后跟傳來涼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踩到了河水之中。
“嗚啊——”
工頭口中插著的鳥兒明明已經死了,卻在這個時候發出一聲悲鳴,而后他就朝著司離沖了過來!
“滾滾滾滾啊!”
司離從腳邊撿起了一塊石頭,還沒來得及反擊,一個人擋在了她的身前,手中拿著干草叉,把工頭像是稻草人一樣給插住了。
“黑……黑叔……”
趙黑子瘦小的身體拿著個干草叉將工頭的身體貫穿,他的女兒踉踉蹌蹌從遠處跑來,雖然驚魂未定,但看著這個人渣總算是惡有惡報,倒也沒有很害怕——
畢竟黑工地上的人,家底都不干凈。
趙黑子是個搶劫犯,因為家里被鄰居小孩兒點火給燒了,鄰居不愿意賠償,他就把鄰居家給搶了,結果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司離大口大口穿著粗氣,看著面前留下來的一灘血,她想到了四年前。
那個時候,地上也是一灘血。
可自己完全沒有要處理尸體的意思。
畢竟,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都想好了和閨蜜告別之后投河自盡,卻不想警探比死神先來了一步。
“黑叔,怎么辦?”
司離聲音有些沙啞,她的喉嚨里還有血腥味兒。
“埋了。”
趙黑子說了這兩個字之后朝著工頭走過去,剛將手放在他的肩頭固定,準備把叉子拔出來時,脖子突然被工頭抓住,而后,工頭將自己耳朵里的死鳥拔出來,像是拿著螺絲刀一樣一下一下深深地戳進了趙黑子的眼睛!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