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錢思邈的車停在貧民窟樓下的時候,司離早早就帶著趙小麗從樓上下來了,在路口等了一會兒了。
倒不是為別的,主要是他們很快就要搬離這里,算是在周圍稍微轉了轉。
從這兒住了一段時間,司離基本上沒有怎么了了解過這個地方。
上清市最貧窮的地方,這里有最刁蠻的人類,最霸道的強買強賣,有最兇狠的醉漢。
也有最富有煙火氣息的市井。
等錢思邈來的時候,這兩個人手里買了些小吃,趙小麗吃的滿嘴都是,司離給她遞了張紙。
“現在吃這么多,一會兒該吃不下飯了。”
錢思邈把車停了下來,而后為趙小麗拉開了門。
“謝謝。”
兩人坐在后排,董玲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司離,晚上你們想吃什么?”
她正在從手機上挑選著餐廳,但當錢思邈上車之后,沒收了她的手機。
司離知道這一趟的目的地恐怕會是玄武特遣隊,但這一次她并沒有反抗,因此那里也有自己想要用到的東西——
IB079。
那個玩意兒能夠把支離破碎的自己修好,肯定也能將趙小麗治好。
“司離,我帶你去吃點兒家常菜,可以嗎?”
“好啊,都聽組長安排。”
錢思邈的車開得不算穩,他總是一腳油門一腳剎車,等到玄武特遣隊所在的學校附近時,趙小麗感覺自己快要吐了,先從車上下來。
司離跟著她沿著小路走過去,趙小麗感覺有些不對勁,拽了拽她的衣擺:
“司離,這個男人我感覺不太對勁。說是去吃飯,這兒哪里像是有餐館的樣子?”
“沒事,咱們這次來,除了吃飯,還要看看你的病。”
“我的病?”
等司離跨過大門口,操場上幾個特戰兵穿著稀松平常正在打籃球,遠遠看上去和普通學校沒有什么區別。
而錢思邈站在學校食堂入口的花壇前點了根煙,朝著兩人招了招手:
“這邊。”
一臉不解,她站在假山前揶揄了句:
“錢隊,您這兒吃飯的地兒挺特別的啊。”
司離雖然在玄武特遣隊一分隊效力,但是很少在地上建筑中活動,因為地上建筑主要是用來偽裝,她也沒有業務需要和那里的人接觸。
這是第一次來到學校食堂。
一樓是普通的大廳,擺滿了一桌四椅的配套設施,最北邊是一排窗口,但這個時候也是冷冷清清,只有保潔阿姨在里面打掃。
二樓則是幾間包廂,錢思邈帶著他們直接來到了最里面的一間,推開門的時候,簡譽已經在里面坐著的了。
身后是錢思邈,司離和趙小麗被夾在中間,倒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大的旋轉餐桌上已經擺了些涼菜,簡譽坐在上座,十指交叉抵著額頭,等聽到門被推開時才緩緩抬起頭,沖著司離招了招手。
司離司離拉著趙小麗坐在了距離他最遠的位置,錢思邈好像是怕這兩個人隨時會跑掉一樣,拉著司離挪窩:
“你往上坐。”
就這樣,司離被強行安排坐在了簡譽旁邊,趙小麗坐在司離身邊,錢思邈將兩個人一夾,誰都別想跑。
可實際上,當司離坐下之后,先不淡定的簡譽。
女孩兒剛一落座,他的渾身就涌上了一股惡寒。
抵擋不住的寒意弄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與之前司離因為憤怒或者種種原因爆發出S+的能量而讓他避險的感覺都不同。
緩緩轉頭望向司離,而司離正在看菜單,感受到簡譽的目光時一撇頭,才注意到男人的手在微微顫抖。
“怎么了?”
簡譽沒有說話,移開目光不知道該望向什么地方——
太奇怪了。
能量檢測器的示數都是正常的,但這個女人卻這么不正常!
還是說,不正常的那個人是自己?
正說著,董玲從外面趕來,手里五杯奶茶,簡譽拒絕之后將手里的這杯推給了司離。
后者把菜單交給董玲,琢磨著怎么將話題扯到IB079的身上:
“簡先生,又見面了。”
聽了這話,簡譽總感覺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兒,他盯著桌子上的菜,手里拿著筷子卻遲遲沒有行動。
“又見面了,或許白天有一些誤會,我提一杯,就當是賠不是了。”
司離看著男人給兩人的空酒杯里添了些酒,他們一碰杯,都仰頭一飲而盡。
喉嚨火燒火燎的,司離自從離開黑工地之后就沒有喝過酒了。
黑工地上冬天比較寒冷,她經常會睡前喝點兒二鍋頭取取暖,酒量本身不差。
只是好久不喝,稍微一嘗了點兒,臉就紅了起來,腦袋也暈暈乎乎的。
錢思邈將一杯水放在餐桌上轉到了司離面前,等女孩兒端起來之后問:
“司離,從安瀾離開之后你打算怎么辦?要回到江城嗎?”
“江城?”
司離思考了一下,她的手指把玩著鬢角垂下的長發,輕輕咬唇——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對江城的記憶太過模糊,模糊到她連說謊都不知道要怎么說。
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懷疑自己高中畢業就去黑工地打工了,但這樣年歲好像又對不上。
緩緩搖頭,司離一邊給趙小麗的盤子里夾菜一邊說:
“不了,這里剛買下來別墅,還沒住兩天。而且江城并沒有什么親人,沒什么印象。”
“對了,還從沒有聽你說過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呢?”
簡譽問話的時候低垂著眼瞼,好像剛才的酒喝得很不舒服,吃飯的時候也懨懨的。
一個好問題,把司離逼上了絕路。
因為她也不知道。
不像是其他的孤兒,她好歹能知道自己是出生被拋棄了,還是父母離婚不要了,還是突然之間出了什么意外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些統統都沒有。
司離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來自孤兒院,叫江城松青縣兒童福利中心,是個私立的。
至于父母長什么樣子,叫什么,一概不知。
黑色的杏仁眼讓映射出簡譽靠在椅子上休息的身影,司離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欲言又止:
“我……他們很早就不要我了。”
“你就沒有想過要去找找他們?江城是個四線城市,找兩個人應該還是很容易的。”
江城這種地方IB都很少出沒,沒有常駐的玄武分隊,簡譽上次為了抓捕幻人去過一次,倒是將常住人口、地理信息摸得透透的。
“不了,既然不想要,就不打擾了。”
司離囫圇了一句就開始吃飯,簡譽意興闌珊地拿著筷子,只是東夾了一筷子,西夾了一筷子,熱菜和涼菜混在碟子里,最后一口吃下。
董玲一臉猙獰地瞇著眼睛,心里揣度著這一口下去到底得是什么味道,正好電話響了,她走了出去。
簡譽又問道:
“對了,你從江城來,我正好有個朋友也在江城讀大學,西華傳媒大學你知道嗎,那里畢業的人好就業嗎?”
簡譽這話一出,董玲下意識看了一眼錢思邈,后者埋頭吃著,倒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但他停止了抖腿,嘬了一口粉靠在椅子上,一邊耍手機一邊靜靜聽著。
“不知道。現在碩士都不好就業,更別說本科了。”
簡譽點了點頭:
“有道理。那你知道西華傳媒大學嗎,那里的文憑硬不硬?”
“不知道,我又沒在那兒上過學。”
司離語氣不善,她還是一樣地討厭簡譽的咄咄逼人,可這次她沒打算慣著他,筷子放在碟子上,她扭頭看著男人:
“怎么,一把年紀,要考在職研究生啊,問這么細致?”
“司離你……”
而這次說話的,是錢思邈。
他沖著司離緩緩搖頭,而看著司離一臉疑惑,在場除了司離,剩下的兩個人全都懂了。
簡譽閉著眼睛,緊咬牙關,他抱著雙臂,手指不安地在胳膊上敲擊著:
“司離,別裝了。你的演技還比不上錢思邈在小姑娘面前裝單身呢。”
“我……裝什么了?”
司離冷笑,但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簡譽這下有了胃口,甚至扒拉了兩口米飯之后笑了出來:
“你叫我簡先生的時候,事情就已經不對了,沒發現嗎?”
“這有什么?錢組長之前……”
“錢思邈根本就不可能這么向你介紹我。”
簡譽說完,錢思邈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拄著頭,另一只手指著司離強調道:
“的確,簡譽是有對外身份的,叫李澤林,一名合格的警察叔叔。如果我給你介紹,是根本不可能提到簡譽這個名字。”
這下,輪到司離陷入被動了。
“而、且。”
簡譽一邊說,一邊用指頭敲著桌子強調:
“西華傳媒大學,你人生的轉折點,你會不記得?”
他像個勝利者迎上女孩兒有些慌亂的眼神,沉了口氣問道:
“司離,你到底忘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