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一年,聽媽媽說姨外公有點不對勁,姨外公會突然下樓對著一樓的打麻將的人叫囂。
高三下學期。
臨近高考了,沒過幾天,囡囡下晚自習回家,見爸媽,姨外婆,弟,還有一班親戚在1樓門口站著,神情很緊張,門有一條小縫,里面傳來姨外公的吼聲,具體說什么聽不太清楚。一見我,媽媽圍上來:“囡囡,姨外公不正常了,不讓我們進去。你和弟弟先上去,我們跟在后面,看行不行。”
爸媽附在門口,和姨外公溝通了老久,說什么“小孩們明天要上課,您老人家先讓他們進去睡覺。”姨外公同意了,爸媽把門敞開,催促囡囡和弟弟走在前面,緊緊跟在后面。
姨外公坐在二層的樓梯口,把著樓梯通道,一見到囡囡就說:“哪個敢欺負囡囡你!哪個敢!我找他去。”后面,囡囡回想姨外公一系列癥狀,肝病造成精神有點異狀,臆想有人傷害他或者囡囡或者姨外婆,保護欲上升說出了那番話。
囡囡和弟弟繞過姨外公身邊的時候,大人一把抓住姨外公,連夜送到了醫院。
后面連續幾天,舅舅半夜大力敲一樓的門找爸媽商量事情,離高考只有幾天的囡囡精神緊張的不得了,加上這個事情,很害怕很恐懼,晚上睡覺即使是夏天身體還是發寒。
姨外公先是查了病,那是一定確診的。后來精神問題,送到了精神病院。
囡囡高考了,理科綜合感覺一團糟。估分填志愿,囡囡選的帝都。
囡囡考完去看了一次姨外公,手上扎著針,蹲在床邊,姨外婆叫囡囡喊姨外公一聲。
囡囡不知道說什么,加上高考學習的壓力,半天沒憋出話。
最后還是不行,醫院說好不了了。姨外婆自作主張出院了,叫外婆,就是姨外婆的姐姐,張羅了大姨,爸媽,幺姨,舅舅吃了個團圓飯,讓親人的氣氛讓病人心安一點。過了幾天,姨外公又離家出走了,不知道走了什么山路,說回來的時候一身全是泥。姨外婆決定拉著姨外公回到了出生的村子。
休息了兩個月,囡囡也沒想著去村里看姨外公。
囡囡考上了。
姨外婆照看了幾年的養女,療麗姐,叫上她媽媽拉著囡囡去村里看姨外公。囡囡拿著入學通知書,想給姨外公看看。
見到姨外公的時候,囡囡就只是被嚇了一大跳,他躺在地上被褥上,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半,瘦的皮包骨了,也是,肝病肯定是治不好的。
囡囡剛從高考的高壓下回過神,沒有放松下來,幾乎也沒有什么感情和表情,對一切都很漠然。姨外公說要水,姨外婆給囡囡一碗水,囡囡給水的時候鄭重的對著姨外公說:“我考上大學了。”并展示了下通知書。姨外公意識還在,好像很欣慰,但是衣裳不整的不好意思,讓姨外婆把他移到內屋去。
休息了會,療麗姐說走吧。走到內屋,療麗姐說“我們走了啊。”輪到囡囡,囡囡還是蒙著腦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姨外公說什么呢,搖搖手打個招呼吧。囡囡很木然的站在門口,沖著內屋的躺著的姨外公擠出一點笑容,搖搖手。姨外公怔了一下,眼神很失望,可能覺得囡囡沒有過去抱抱他?或者囡囡太冷漠,是將死之人被所有人拋棄的悲傷?姨外公背過身去,不再看孩子們,沖囡囡擺擺手,意思是“你們走吧!”囡囡內心被沖擊了一下,但還是沒有什么大感覺,腳隨著療麗姐上車離開了村子。
第二天中午,囡囡在一樓小賣部看鋪子,媽媽好像去確定一個事情,叫囡囡臨時守一下,回來了就說“姨外公死了。”囡囡一下子愣住了,心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但是也沒哭,就后悔昨晚就不應該離開,和姨外公一起度過他最后的時光。
后面,囡囡工作了回想,4歲左右因為看電影做噩夢,有一個黑影用匕首刺中了姨外公,囡囡醒來,心痛哭的不得了,姨外公被壞人殺死了,被壞人殺死了,小臉滿是淚水。姨外公被吵醒了看著囡囡特樂。
長大了,反而,感情沒那么厚重了,高考前奏就是做題機器啊!
接下來是葬禮,囡囡和爸回到村子,療麗姐媽媽也趕回去了。姨外公一族的親戚早早設好了追悼場地。隨著姨外婆跪下叩頭,哭聲此起彼伏,囡囡還是沒有什么悲痛的感覺,挺麻木,念頭飄忽忽的“外公是覺得人間不好,所以才走了的,另一個世界應該更好吧。”
大人在忙,囡囡自顧自的呆著,腦中卻突然泛起成長中受氣的記憶,囡囡覺得氣不過,我考上帝都的大學了,多么尊貴榮耀,看我到時衣錦還鄉,讓你們一個個的都對我俯首稱臣。想到以后的陽光大道,囡囡狂喜起來,在姨外公的遺像前哈哈大笑起來。姨外婆驚愕的看著囡囡。
第二天一大早下葬,看著最后一捧土蓋上,囡囡明白“姨外公不會回來了!”
囡囡回到縣城,來到已經拆除的電影院。
轉秋了,秋風凄涼。
一位五十左右的叔叔茫然的站在院前,瞪著院樓,大聲說:“電影院也要拆了啊?!”不舍,迷惘,失落,悲涼,被生活重擊的他好像在追憶以前的年輕時光。
當年“歌舞場”如今卻為“斷壁殘垣”,似在夢中,又仿佛一瞬間。
離開這里,開始新生活,囡囡對自己說。
囡囡離開縣城,去帝都求學去了。
幾年后,姨外婆也過世了,活到了8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