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前夕,醫院門前矗立了大大的圣誕樹,站在住院部走廊的玻璃窗前,楊帆看著圣誕樹發呆,吳雨走近,站在他身邊。
“您有圣誕愿望嗎?”楊帆問吳雨。
吳雨沒有回答,他不習慣和任何人談心事。
“我希望可以平靜的離開,不要有任何人為了我做任何傷害他們自己的事情。”楊帆說的很平靜。
吳雨平靜的看著他,但眼神里有疑惑。
“我從未埋怨過我的父母,這世上沒有任何愛和給予是必須的,我沒有權利要求他們必須愛我、對我好、為我付出,我無權道德綁架,這點我早就想的很明白,所以我從不會因為他們怎么對我而難過,也不害怕死亡。”楊帆繼續說。
吳雨認真的看著楊帆,對于父母他有著和楊帆一樣的缺失,唯一幸運的是,他的父母一直是值得他驕傲的,他們雖然不能給予他生活上的關懷但確一直給予著他信念上的力量。
“我最害怕的反而是那些給了我愛的人會因為我受到傷害。我甚至會擔心如果我的年紀拖過18歲,可以手術、需要移植,我不能接受那些愛我的人為我做出的犧牲,我的生命可以承擔任何的不幸、但承擔不起那么痛的給予……如果真的可以許圣誕愿望,您能不能答應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讓我平靜的離開……”楊帆看著吳雨的眼神里有懇求。
吳雨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更成熟、更幸運的14歲大男孩,他的所有想法他都感同身受。如果那個湖底他有權選擇,他絕不愿意做留下的那個,童年的缺失讓他不夠幸福的長大,但真的讓他痛苦的、確是,他沒能力給予他愛著的蘑菇頭女孩他想給予的愛,卻被迫接受了太多……
“你不會有事。”吳雨平靜的說,然后離開。
他決定了不讓姚媽媽簽字、在沒有家屬簽字的情況下盡快給楊帆手術。
他愿意為了楊帆和姚琳、為了他們可能的幸福承擔任何結果,他只是一直不善于和任何人表達他的感情,但他確有著比大多數人更細膩和豐富的感情。
醫院晨會。
“楊帆的手術方案確定了嗎?”林主任問。
“食道超聲結果已經確定不具備封堵的可行性,需要開胸修補、同時做三尖瓣修復。”吳雨回答。
“開胸修復會需要體外循環、合并肺高壓,術后恢復會非常困難,術后患者如何度過肺動脈高壓和心臟手術雙重打擊下帶來的循環變化,患者可能會需要在重癥監護室度過一段很漫長的時間,而在這個階段里、感染、并發癥什么都可能發生。就楊帆那不負責任的父母,出錢的時候他們不出現,要我們賠錢的時候一定就都出來了!”林主任憤慨的說。
“家屬目前什么態度?”張副院長問。
“家屬同意手術。”吳雨很平靜的回答。
楊帆的手術確定在圣誕節,最近吳雨會盡量多抽時間陪小晶晶,盡量早回家、跟她一起吃飯、給她講睡前故事。
對于楊帆的手術和術后恢復他心里也有擔心,他最不希望的是他做的決定會影響和傷害到小晶晶……
“王子,為什么房子的門上還有一個小門啊?”小晶晶指著繪本上,主人給狗狗留的活動小門問吳雨。
“為了方便小狗進出,這樣的話即使門關了,小狗也能在他想的任何時間進出房間……”吳雨不加思索的回答,然后馬上像是想到了什么。
“對呀,修補時在修補處預留開口、加補片,就像小狗狗進出的活動門,如果左心壓力高可以沖開補片、如果右心壓力高補片可以自然關上,這樣心臟壓力就不會驟然改變,可以避免心臟驟停帶來的腦及其他臟器損傷,小晶晶你太厲害了,你的小狗門一定可以幫到楊帆!”吳雨興奮的站起來,高高的抱起小晶晶。
“我的小狗門幫到楊帆了嗎?真的嗎?我幫到楊帆了嗎?他會沒事對嗎?”小晶晶興奮的問。
“是的,是的!”吳雨帶著激動的笑容肯定的回答。
印象中,小晶晶好像從未看到過吳雨這么興奮的樣子,她慶幸自己可以想到預留開口、加補片的手術方案,還能不被懷疑的讓他想到。
手術定在圣誕節這天,這個日子是高尚強烈要求的,他說他給楊帆準備了圣誕禮物,想他收到了再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吳雨走進手術室。
“今天的手術沒有患者家屬簽字,手術無論是否順利術后都可能出現醫患糾紛,這點我必須提前跟大家說清楚,手術室是主刀醫生負責制,因為今天這臺手術會發生的一切后果都由我一個人承擔,但是,如果各位想要退出,我完全理解。”吳雨鄭重的對團隊助手說。
“我們是團隊,有什么事一起承擔”。麻醉師李小剛說。
“楊帆這孩子跟我兒子一樣大……”手術護士唐燦說、然后背過身去。
“吳主任,張院長找您!”住院醫生張揚走進手術室然后說。
“通知病房送楊帆過來,做術前準備,我馬上回來。”吳雨堅定的說,然后走出手術室。
“像楊帆這種術中、術后都可能存在極高風險的手術,在沒有家屬簽字的情況下進行,你這是在拿自己的職業生涯賭博,更何況我們都知道,楊帆的父母做事沒有底線,對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狠心成這樣,有利可圖他們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張副院長的語速很快、態度特別嚴肅。
張副院長是吳雨的導師,這些年吳雨是他的學生也是他的孩子。
“老師,我還記得當年您帶領我們宣讀的誓詞: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他父母做事情是否有底線我不想知道,我知道我現在可以救他,如果為了保全自己、保護自己的職業生涯,任由他病情發展到我們都無能為力的程度,我對不起自己身上這件衣服,對不起醫生這個稱呼!”吳雨堅定的說。
“那樣的話、我不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還有什么意義,我們24、48小時的工作,我們一臺手術幾小時、十幾小時的站,做的絕不只是一份工作,我還記得您當年說過,如果沒有崇高的信仰,醫生就是這世上付出和回報最不成正比的工作!”吳雨說完轉身要走。
“你只管做手術,你的手術有醫院簽字,有什么問題我負責。”張院長說,然后摘下他的眼鏡,側身、擺手示意吳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