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順利,心臟搭橋對吳雨本就不是非常困難的手術,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患者的家屬會因為可能的賠償故意阻止醫(yī)護對自己的親人施救……
人性,吳雨早就見識了可能冷漠、自私的極限,像楊帆父母一樣,很多所謂的親人,可以在患者生死存亡的關頭選擇從不出現、有些病患至死也沒能等到自己所謂的親人……
和他們比較、楊帆確實幸運很多,他得到了來自陌生人的關愛,姚琳、姚琳父母、老師、同學、甚至是由衷欣賞他的高尚……
但楊帆的幸運絕不是沒有理由的,是因為在不幸降臨之后他選擇了寬容、選擇了不放棄對人性的信心、選擇了自強不息、選擇了保有愛和被愛的能力……所以他必將引來那些善良的愛……
人性,吳雨也見識過可能令人感動的極限,像張強家屬那樣,寧可砸鍋賣鐵、寧可露宿街頭、寧可負債累累,也絕不放棄自己的家人……
也有病患家屬撕心裂肺的向他請求把自己的心臟換給自己的親人,就是那些美好的人性,支撐了他們這些人在死神面前選擇拼盡全力……
可今天吳雨還是因患者家屬的丑陋、貪婪、殘忍的真面目感到周身充滿了寒意,如果不是高尚赤裸裸的撥開那層對是否適當醫(yī)療不信任的遮羞布,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阻止手術的目的竟是延誤搶救、獲得賠償……
手術結束、吳雨凝視了患者近十秒,若有所思……
“如果我是他,寧可醒不過來……”張揚無奈的低語。
吳雨走出手術室、他的腳步很沉重。
“熱牛奶,小晶晶說、這是你喜歡的牌子,她讓我?guī)Ыo你、讓你暖暖胃!”高尚等在手術室們口,順手遞了紙杯給吳雨。
“小晶晶呢?”吳雨接過紙杯、然后問。
“她今天睡林姥姥家,讓我來看看你、陪你說說話……”高尚回答。
對于小晶晶的聰慧、懂事、善解人意,吳雨是早就習慣了的,但還是每每都會感受到意外的溫暖。
“手術費用家屬拒絕支付、我簽字基金墊付了,之后也會有法律上的文件需要你簽字,你手術的幾個小時,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李建國的情況。”高尚認真的說。
吳雨喝了一口手里的熱牛奶、看向高尚,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像個律師。
“李建國、58歲、終身未婚,李振是他的養(yǎng)子。李振從小不好好學習,找工作、做生意李建國都沒少拿錢。李振結婚,李建國還把自己唯一的住房讓給他們小兩口住。李建國白天在學校后勤工作、晚上在學校打更,不久前甚至在小兩口的要求下把住房過戶給了李振。沒想到,他辛苦為了一輩子的孩子最后竟如此對他……”高尚的語氣里有感嘆。
“楊帆不會。”吳雨忙說。
“這用你說,小爺眼光好著呢!”高尚得意的說,然后特意提醒:“家屬確定在李建國單位拿不到賠償,但據我所知李振在外面欠了很多錢,之后不排除他會來醫(yī)院鬧,你和科里對昨天的情況最好有所準備。”
“嗯!”吳雨點頭,他抬頭看了一下手術室門口的掛表,03:50,天邊的魚肚白已經顯露、日出明顯不遠了。
對于心外醫(yī)生,這樣的時間對吳雨是日常,他見過任何時間的這個城市,繁華的、寧靜的,他用心的感受著這個城市的溫度,溫暖的、冰冷的,他慶幸自己仍堅信這世界值得他的辛苦付出,這世上有著美好的一切,包括他的小晶晶、高尚、楊帆、姚琳、姚琳父母、張強、張強家人、他科里的和他一樣堅信美好的同事們……
李建國的身體恢復的很快,第二天就蘇醒了,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了兩天就轉回普通病房。
醫(yī)護對那天搶救的事情都保持了沉默,對于一個剛從鬼門關走過一圈的善良老人,他們不忍提起。但那天在場的其他病患、家屬還是總有背后議論,尤其在老人完全沒有家人陪護的情況下……
護士長已經私下跟吳雨商量用救助基金為李建國找了醫(yī)院的專業(yè)看護,不得不說、高尚的基金在他們科室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讓他們這些救死扶傷的人少了很多因為錢的無能為力……
但李振把那天搶救的視頻放上了網,當然他做了剪輯、剪掉了高尚揭露他們因為工亡賠償而阻止搶救的那段,他們指控醫(yī)院過度醫(yī)療、而且揪著實習生周曉童雙腿跨在患者身上做心肺復蘇大做文章……
醫(yī)院晨會上、吳雨鄭重的說:“周曉童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在緊急搶救的情況下利用身體的重量能夠以最標準的位置給予患者最有效的心肺復蘇!”
“但那個視頻確實會讓人有不雅的聯想……”林主任說。
“我們憑著良心和人格履行我們的職責,我們治病救人憑著的是良心和人格,不是聯想。”張院長鄭重的說,他的語氣堅定。
“我們憑著良心和人格履行我們的職責。”是張院長作為導師教給吳雨的第一句話,也是他職業(yè)生涯里最為重要的一句話!面對負雜病癥、醫(yī)患關系、家屬質疑,他總會堅定的告訴自己,“我憑著良心和人格履行我的職責,”他確定只要在心里他還可以這樣的告訴自己、他就無愧自己的職業(yè)和自己身上的衣服。
視頻被放上網以后,醫(yī)院里病患家屬間都對那天急診室的情況、搶救過程、周曉童的心肺復蘇私下開始了各種議論,對于這個剛剛大五的實習小女孩、這種人心險惡還是她始料未及的……
視頻上網以后除非必要周曉童總會避免出現在病區(qū),甚至避免出現在辦公室,她害怕任何人的目光,害怕任何人無論出于何種目的的議論,尤其是害怕被陌生人給予過度的關心……她像一只受傷的鴕鳥只想把自己藏起來,無論那種躲藏看上去有多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