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后的活動室里，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晚新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轉(zhuǎn)著筆，目光落在攤開的筆記本上——上面零散寫著幾個關(guān)于辯題的關(guān)鍵詞，筆尖卻遲遲沒再落下。

顧沐安正對著電腦整理資料，蘇念瓷在一旁圈畫案例，兩人時不時低聲討論幾句。顧星晨坐在林晚新對面，視線總不自覺往她那邊飄，見她半天沒動筆，索性敲了敲桌子：“先從第一場辯題開始吧？‘精神病該不該被污名化’，咱們先定個大致立場。”

蘇念瓷立刻接話：“按抽簽規(guī)則，咱們可能是正方，也可能是反方。不如先兩邊都列些論點？”她翻開筆記本，上面已經(jīng)寫了幾行字，“比如正方可以從‘污名化加劇社會排斥’‘影響患者康復(fù)’這些角度說……”

顧沐安點頭附和：“反方的話，或許會涉及‘部分行為引發(fā)的合理警惕’？不過這個點容易踩雷。”

林晚新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污名化的核心是偏見，不是警惕。”她抬眼看向三人，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合理的防范是基于事實，而污名化是預(yù)設(shè)罪名——這是兩回事。”

顧星晨心頭微動，見她終于主動加入討論，連忙順著話頭：“對，比如……”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梳理著邏輯，夕陽漸漸沉下去，活動室里的光線越來越暗。顧星晨起身開燈時，瞥見林晚新筆記本上的字跡——有幾處筆畫格外用力，在紙頁上留下了淺淺的凹痕。

“差不多了，”顧沐安合上電腦，“明天帶些更具體的案例過來再細(xì)化。”

蘇念瓷收拾著東西，目光掃過林晚新，輕聲道：“晚新，你要是覺得累，下次討論可以晚到會兒。”

林晚新?lián)u搖頭，把筆記本合上：“不用。”

離開活動室時，顧星晨刻意放慢腳步跟在林晚新身后。走到樓下，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過來，他忽然從包里拿出件薄外套遞過去：“晚上涼。”

林晚新沒接，卻也沒直接拒絕，只是往前走了兩步：“我讓李管家在門口等了。”

顧星晨望著她的背影，忽然開口：“2022年辯論會那次，你和我對陣，結(jié)辯時你說過‘偏見是比疾病更可怕的枷鎖’。”

林晚新的腳步頓了頓。

他快步追上去，語氣認(rèn)真：“所以我知道你不會退。但如果辯論時聽到刺耳的話，別往心里去。”

林晚新側(cè)頭看他，路燈的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點細(xì)碎的亮：“顧星晨，你好像很怕我出事。”

少年耳尖微微發(fā)燙，別開視線：“……畢竟是隊友。”

林晚新沒再追問，只是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轉(zhuǎn)身走向校門口的車。坐進(jìn)車?yán)飼r，她摸了摸口袋，那里還揣著顧星晨給的薄荷糖，糖紙被指尖捏得有些皺了。

她皺了皺眉——向來喜歡收集沒有褶皺的糖紙。

可就在這時，顧星晨又追了上來，幾步跑到車邊，微喘著氣說：“林晚新，能載我一程嗎？我司機(jī)臨時有事沒來，放心，跟你一路，去顧園。”

林晚新抬眼看向前排駕駛座的李清歡，尾音輕輕挑起，帶著點探究的意味：“哦？”

李清歡從后視鏡里看了眼自家大小姐，又瞥了眼車外的少年，恭敬地回：“回大小姐，顧園確實與咱們順路，拐個彎就到。”

林晚新沒接話，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往旁邊挪了挪，給副駕騰出位置。顧星晨眼睛瞬間亮了，拉開門坐進(jìn)來，帆布包往腿上一擱，唇角彎著笑：“謝了啊，林大小姐。”

坐在車上的顧星晨時不時側(cè)頭看她，手指在包上輕輕敲著，像是在琢磨什么話。

林晚新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煩，眉梢微蹙：“有正事就說，別磨磨蹭蹭的。”

顧星晨手一頓，撓了撓后腦勺，語氣帶著點不確定：“那個……林晚新，我們算是朋友吧？”

林晚新轉(zhuǎn)過頭，用一種近乎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反問：“你覺得呢？”視線掃過他還在不停撓頭的動作，眉峰又蹙了蹙，心里默默補(bǔ)了句：還撓，更傻了。

顧星晨被她那眼神看得脖子一縮，手僵在半空，訕訕地放了下來，指尖在帆布包上蹭來蹭去：“我覺得……算吧？”

他聲音壓得低，像怕驚擾了什么，偷瞄著林晚新的臉色，見她沒立刻反駁，又鼓起點勇氣補(bǔ)充：“你看啊，我們一起備過賽，一起應(yīng)付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總不能算點頭之交吧？”

林晚新看著他那副緊張得像等待宣判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人抓不住。她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語氣里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戲謔：“哦，這么卑微呀。”

顧星晨一愣，撓頭的動作停在半空，沒明白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只傻傻地看著她。

林晚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狐貍眼尾輕輕上挑，帶著點捉弄人的狡黠：“那就……勉為其難地算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星晨像是被按了啟動鍵，眼睛“唰”地亮了起來，剛才那點不確定一掃而空，嘴角咧得老大，差點沒控制住笑意：“真的？”

他那副喜形于色的樣子，活像只得到了骨頭的大型犬。林晚新立刻斂起那點外露的情緒，恢復(fù)了慣常的冷淡，別過頭看向窗外：“看你可憐。”

語氣硬邦邦的，卻沒再否認(rèn)。顧星晨心里跟炸開了煙花似的，嘴上卻識趣地沒再追問，只是坐在旁邊，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壓不下去。車廂里安靜下來，可他覺得連空調(diào)的風(fēng)聲都帶著甜味。

林晚新望著窗外飛逝的霓虹，指尖在膝蓋上輕輕點著，耳廓悄悄漫上一層薄紅——逗弄這傻子，好像也沒那么無趣。不過我魔都的第一個朋友，是他好像也還不錯。

正望著夜景的她，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轉(zhuǎn)過頭，眼底漾著幾分難得的好奇，看向顧星晨：“顧星晨，顧沐安都姓顧，你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

顧星晨被這突如其來的提問逗笑了。看她眼里閃著好奇的光，平日里的高冷淡了許多，反倒透著幾分鮮活的可愛。他挑了挑眉，語氣輕松：“她是我遠(yuǎn)房表妹，說起來，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

“哦，是嗎。”林晚新淡淡應(yīng)了一聲，眼底的好奇淡了些，又轉(zhuǎn)回頭看向窗外，只是垂在膝上的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原來如此。

顧星晨看著她轉(zhuǎn)回去的背影，那點剛剛褪去的好奇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只留下個安靜的輪廓。他忽然覺得有趣，故意湊近了些，聲音壓低了點：“怎么，突然關(guān)心這個？”

林晚新肩膀幾不可察地僵了下，指尖在膝蓋上的點動停了半秒，才慢悠悠轉(zhuǎn)回頭，眼神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顧星晨拖長了調(diào)子，嘴角噙著笑，“我還以為……你擔(dān)心我們是別的關(guān)系呢。”

“神經(jīng)病。”林晚新皺了皺眉，轉(zhuǎn)回去的動作快得像在掩飾什么，耳根的紅卻比剛才更明顯了些。

顧星晨看著她緊繃的側(cè)臉，低低地笑出了聲。車?yán)锏目照{(diào)風(fēng)帶著涼意，卻吹不散這瞬間悄悄漫開的、帶著點甜意的僵持。他沒再追問，只是心里跟明鏡似的——這丫頭，剛才那點好奇里，說不定藏著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在意呢。

車拐進(jìn)顧園巷口時，顧星晨解開安全帶，從包里摸出幾袋薄荷糖遞過去。這次的糖紙綴著細(xì)碎銀閃，在車?yán)锏奈⒐庀螺p輕晃著，他語氣帶著點不自然的隨意：“謝你載我，這個……順手買的。”

林晚新眼皮沒抬，只伸出兩根指尖，在糖袋邊緣輕輕捏了一下，沒接，也沒推開。顧星晨立刻心領(lǐng)神會，把糖輕輕擱在她腿邊的空位上，推開車門時又回頭叮囑：“明天上學(xué)別遲到。”

關(guān)門前的一瞬，他瞥見林晚新正低頭拆開其中一包糖，指尖捏出那顆裹著銀閃糖紙的薄荷糖，利落塞進(jìn)嘴里。清冽的甜味漫開時，她順手將空糖紙疊了疊，塞進(jìn)校服口袋里，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遍。

顧星晨心頭一跳，沒忍住勾了勾唇角，輕輕帶上了車門。

車重新啟動后，林晚新含著糖，舌尖抵著那顆冰涼的薄荷糖轉(zhuǎn)了轉(zhuǎn)。她摸出剩下的幾包糖，對著窗外的路燈晃了晃，銀閃在她眼底碎成星星點點。

“幼稚。”她忽然嗤笑一聲，隨手將糖塞進(jìn)校服口袋，指尖卻在口袋里勾住那片剛?cè)M(jìn)的空糖紙，反復(fù)摩挲著邊緣的細(xì)閃，皺了又展。

“傻子。”含著糖的聲音有點發(fā)悶，輕得幾乎要融進(jìn)車窗外的晚風(fēng)里，耳根卻悄悄漫上一層淺淡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