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慵懶的陽光如金色紗幔,斜斜淌入教室,輕柔地落在林晚新交疊的手臂上。她趴在課桌上,側臉貼著微涼的課本,下頜線如精心雕琢的利刃,利落而堅毅。右手懸在桌沿,指尖夾著的筆桿有節奏地轉動,筆尾橡皮在陽光折射下閃著冷白光點,像夜空中遙遠神秘的寒星。
過了片刻,她烏黑的眼珠往旁輕轉,瞥見顧星晨正低頭在速寫本上沙沙勾勒。林晚新一動不動,只微微偏頭,聲音冷如冬日寒冰:“顧星晨?!鄙灶D,才淡淡補充,“我餓了?!蔽惨羝届o無波,卻透著不容反駁的篤定,像在下達指令。
顧星晨從畫本上抬眼,鉛筆仍搭在紙頁上,留下道淺淡弧線。他望進她古井無波的眼底,笑意漸漫,如春日湖面漣漪,聲音被風揉得輕柔:“逃課?”
林晚新沒說話,直起身帶起一陣微風。指尖隨意勾住書包帶甩到肩上,動作干脆灑脫。末了側頭看他,眉梢微挑,吐出兩字:“走了。”
“嗯?!鳖櫺浅康托Γ缜傧逸p顫。反手合上速寫本塞進抽屜,語氣輕快:“跟上?!?/p>
講臺上,數學老師筆尖陡頓,望著后門消失的身影無奈彎唇,帶著幾分寵溺。他轉回頭敲敲黑板,聲音藏著縱容:“看什么?他們不上課都能考高分,你們能嗎?來,繼續看題?!毙睦锇祰@:這倆孩子,連逃課都這么理直氣壯。
兩人步伐沉穩地站在學校后門高墻下。墻皮斑駁如歲月皺紋,爬滿深綠爬山虎,枝葉像厚實的綠色絨毯。林晚新抬眼掃過墻高,面無表情地將手插進校服口袋。
顧星晨轉頭看她,目光從頭頂滑到肩膀,嘴角勾出促狹笑意:“這么矮,確定能爬?”
林晚新眼皮未抬,指尖在口袋里輕碾,聲音冷淡如靜水下的暗流:“試試就知道。”
顧星晨挑眉,不再逗她。身姿如獵豹般矯健攀上墻頭,蹲在上面望著她,眼里帶點期待。林晚新后退兩步,目光迅速鎖定一塊凸起磚縫。屈膝蓄力如待發之箭,猛地躥起,指尖如鷹爪扣住墻頭。手臂肌肉繃緊如弓弦,借爆發力帶起身體,膝蓋穩穩頂在墻身時,另一只手迅速搭上墻頭,稍一用力便輕盈翻落,落地輕如飄葉。
顧星晨在上面看得真切,眼底笑意愈濃,緊跟著縱身躍下,快步走到她身邊,自然地抬手拍掉她后背草屑。嘴角上揚露出白牙,調侃道:“可以啊林大小姐。不過你不是體弱嗎?這身手可不像?!?/p>
林晚新步伐未停,斜陽將她影子拉得修長,周身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冽。聞言沒回頭,聲音如寒夜冰棱劃過湖面:“你覺得體弱之人能熟練持槍?再者,我身體已好得差不多,只是不宜長時間劇烈運動?!?/p>
她輕車熟路帶他到新雨軒。餐廳古色古香,飛檐斗拱,木質招牌在風中輕晃,檐角風鈴清脆作響。顧星晨站在門口,目光被精美的紅漆柱、雕花窗欞吸引。偏頭看身旁平靜的她:“預約了?”要知道這家餐廳名氣極大,開業至今座無虛席,想來都得提前預約。
林晚新抱胸,淡淡“嗯”了一聲。
兩人走進餐廳,店長目光掃過林晚新身后的顧星晨,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驚訝,轉瞬掩去,恭敬引著往包間走。進了“晚汀閣”,顧星晨徑直落座,懶洋洋地用指尖敲著桌面,掃過雅致的陳設,隨口問:“這包間怎么從沒見過?”
林晚新在主位坐下,指尖拂過微涼桌面,語氣平淡如說尋常事:“平時不對外。”
顧星晨敲桌的手指頓了頓,抬眼望她。窗外天光透過雕花窗欞漏進來,在她鬢角投下細碎光影。他忽然笑了:“沒聽說新雨軒是林家的?!?/p>
林晚新正抬手撥耳邊碎發,指尖掠過鬢角光影,聲音輕如落羽:“我的?!?/p>
顧星晨接過侍者遞來的茶水,杯沿碰唇時頓了半秒,目光越過氤氳熱氣落在她身上,語氣帶點不易察覺的笑意:“林大小姐,倒是真會藏。”
她抬眸,眼尾微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聲音清冷淡漠:“彼此彼此。”
顧星晨捏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指節泛著淺淡色澤,語氣里的縱容幾乎漫出來:“還真瞞不過你,不過——”他抬眼望她,眼底浮著淺淡笑意,“也沒想瞞你?!鄙宰魍nD,將茶杯輕輕擱在桌面,瓷杯與木桌相碰發出輕響,“黑客H是我,顧氏的防火墻,也是我讓人黑的。”
林晚新聞言,眼簾微抬,目光平靜地迎上他,聲音沒什么起伏,卻透著了然:“早有預料。”
這時服務員輕步上前,將菜單遞到兩人桌前。林晚新隨手拿起,沒翻看便直接推到顧星晨面前,指尖在桌面輕輕一點,語氣依舊清淡:“我請客,隨便點。”
顧星晨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又落回菜單上,指尖叩了叩紙頁邊緣,笑了笑:“還是你先點吧,我怕點多了,林大小姐心疼錢包?!痹捓飵еc玩笑的意味,卻還是把菜單又推了回去。
林晚新沒再多言,接過菜單勾了幾筆遞回。顧星晨掃見上面的麻辣小龍蝦、干鍋肥腸、辣子雞,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下,抬眼時語氣里的關心藏不?。骸俺赃@些,你身體能受得了嗎?”說著伸手將菜單拉回面前,筆尖在重口菜上一一劃去,換成清燉牛腩、上湯娃娃菜,又把冰美式改成溫熱的桂圓茶,“就這些,溫溫軟軟的,剛好養著身體?!?/p>
林晚新望著菜單上被劃得整整齊齊的痕跡,指尖在桌布的暗紋上碾了碾。窗外的風卷著風鈴響,細碎的聲音漫進包間,倒讓這片刻的沉默顯得不那么緊繃。
“不必?!彼_口時,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卻仍帶著慣有的清冷,“偶爾一次,不礙事?!?/p>
顧星晨握著筆的手沒動,只抬眼看向她。陽光斜斜切過他的眉骨,把眼底的擔憂照得清晰:“身體不是用來‘偶爾’試探的?!彼D了頓,指尖在改好的菜名上輕輕點了點,“你難道還想像以前那樣,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林晚新這回倒是沒有反駁了,只是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將那點微涼的觸感攥在掌心。
他見林晚新沒再反駁,眼底悄悄松了口氣,順勢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又特意添了句:“牛腩多燉半小時,燉到能用勺子抿開的程度?!?/p>
服務員應聲退下,包間里霎時靜了下來。
林晚新望著對面的人,語氣里帶著幾分探究:“我一直想不通?!彼D了頓,目光落在對方臉上,“你明明沒有義務告訴我顧林兩家事情的背后真相,可最后,你還是讓我知道了?!?/p>
顧星晨抬眸迎上她的視線,聲音沉而篤定:“因為你的意愿,就是我的行動準則。”
“而且沒有我的幫助,你也能找到事情的真相,不是嗎?”
包廂里的安靜又漫了上來,直到服務生輕手輕腳地把菜上齊,才被碗筷碰撞的輕響悄悄打散。顧星晨拿起公筷,先給她碗里夾了塊清蒸魚腹,語氣放緩了些:“慢慢吃吧。我跟他們說了,放學不用等我們。吃完我送你回家。”
窗外的暮色漫進包廂時,林晚新望著碗里那塊被細心挑去刺的魚肉,忽然沒了追問的念頭。顧星晨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幫她盛了小半碗湯,瓷勺碰到碗壁的輕響,在漸濃的寂靜里格外清晰。她低頭抿了口湯,暖意從舌尖漫到心口——原來有人把“在意”,藏在了每一個不必言說的細節里。
走到餐廳門口時,晚風卷著桂花香撲過來。顧星晨自然地往她身側靠了靠,替她擋住些風,聲音混在風聲里,溫溫的:“走吧,送你回家?!?/p>
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林晚新走在外側,校服袖口被風掀起一角,顧星晨伸手替她理了理,指尖不經意擦過她手腕,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沒躲,只是側頭看他被路燈照得柔和的側臉,忽然開口:“下次逃課,去吃巷尾的生煎?!?/p>
顧星晨腳步一頓,轉頭時眼里盛著笑意,像落滿了星光:“好啊?!?/p>
影子在地面輕輕晃了晃,又并肩往前走去,步履間的默契,比任何承諾都更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