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攬心幼時極為跳脫，今日上房揭瓦，明日捉雞逗狗，時常鬧得全府上下雞犬不寧。穆父見不得夫人因此心力交瘁，于是半哄半騙威逼利誘小攬心去拜師學藝，將他送到了一來山上，給一個隱世劍客做徒弟，而凌夷則是那劍客的大弟子。

初來乍到的穆攬心尚有些頑劣心性，因此并不服這從天而降的師兄。他總嚷嚷著要做老大，但揮耍的木劍還未碰到凌夷時便被砍作幾塊茬子。穆攬心審瞠目結舌，丟掉了手里的劍柄，心里并不服氣，暗暗想著日后學好武功，一定要和師兄比較一番。

心里有了個目標，學藝時吃的苦似乎都成了無足輕重的事。有時穆攬心剛從師父那學兩招就借著請教的名義找凌夷胡鬧，卻又不許師兄揍他。凌夷自覺是不與小孩計較的大俠，便也懶得搭理這些小打小鬧。

兩人從小打架，師父看在眼里卻一點不攔著，旁的徒弟問起，只老神在在，笑道：“兩小兔崽子，讓他們鬧去吧。”不曾想，就是這么個玩笑心態，日后竟讓兩人先后孤身直入那匪窩，揚言要為民除害行俠仗義，若不是師父帶人及時趕到，那屠刀便要砍下倆小孩的頭。

經此一事，穆攬心與凌夷雖受了好一番罰，卻也結下了情誼。后來穆家生意越做越大，大兒子也到了讀書的年紀，穆父大手一揮，決定搬去上京。走的那天是個大好的晴天，凌夷站在師父身旁，看著穆攬心紅著眼磕了幾個頭，師父喝了兩口酒，擺了擺手把小徒弟叫過來，遞給他一把嶄新的小劍，便走出房間，給兩兄弟留了告別的空間。

兩個小孩都繃著臉，不知道怎么面對這煽情的時刻。凌夷盯了半天那把小劍，憋出來幾個字：“你不要忘了練功。本來就打不過我，要是忘了就更打不過了。”“胡說，明明就是我讓著你。”穆攬心和凌夷就誰更厲害這件事拌了好一會嘴，最后不知是誰先笑了出來，兩人鬧作一團，沖散了若有若無的尷尬之感。

到了離開的時辰，穆攬心一臉正經地囑托凌夷一定要經常寫信，一定不要忘了他。“我會記得的。”凌夷莊重承諾，穆攬心卻有點不放心，一定要拉完鉤才肯依依不舍離開。

從那以后，穆攬心再也沒見過凌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每月與凌夷的書信來往成了他最期待的事情。只是不知怎的，后來信件逐年減少，直到幾年前杳無音訊。穆攬心不知一來山發生了什么變故，彼時他被關在家里跟著兄長一起讀書，直到大哥繼承了家業，穆攬心才被允許出門遠游。

如今再見到故人，穆攬心很是激動，他沒想凌夷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只是走近凌夷給了他一拳，開始算賬：“你已經好幾年沒給我寫信了，你食言了知不知道？你去哪了？為什么這幾年憑空消失了？”“我知道。我給你賠罪。”“你打算怎么補償？”凌夷想了想，又把刀往地上一杵，從袖里掏出一個錦囊來，放到穆攬心手里。穆攬心扯開一個口子，發現里面竟是一只肉蟲，雪白肥胖，又摻著幾個芝麻大小的黑點。他疑惑地看向凌夷，卻發現此人已經把方才抓的蟲塞裝了蟲簍正要往懷里塞。

凌夷不慌不忙解釋道：“這是花面蛺，現在還小，你多喂它點毒蟲子，等到日后長大了，就可以……”“可以什么？”穆攬心看著漸漸沉默的凌夷，不禁追問道。“可以保你榮華富貴，前程錦繡，功力大增，打敗天下無敵手。”“……”“我在開玩笑，不好笑嗎？”“算了。那這麟羽你要怎么處置，給我？”“不，我要帶回去復命。”“復命？你當官了？”凌夷無奈嘆氣，“怎么可能，只是在接一接懸賞過日子罷了。”“你說這么正經，還以為你發達了。”“呵呵，要真是如此，我就不會四處奔波了。”凌夷又陪著穆攬心聊了一會，就告辭了。

穆攬心看著凌夷離開的方向，收起了笑，他隱隱覺得凌夷似乎有問題，但又念著二人已十年未見，不得不感慨物是人非，曾經無話不說的兄弟如今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不過再怎么說，故人相逢也是快事一件，多年未見對面還拿自己當朋友已經很好了，穆攬心如此安慰自己，慢慢在林子間走著。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正睡著一只幼蟲。

穆攬心揣著蟲走了許久，放著花面蛺的地方越來越燙。突然，他聽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喚他。他猛地從怔愣的狀態醒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體有些僵硬。一個小姑娘抓著他的胳膊，眉頭緊鎖，看到他清醒這才呼地松了口氣，在穆攬心旁邊坐下。穆攬心身體有些發麻，只得繼續躺在地上，側頭看那姑娘。

“你可算醒了。”“你是誰？我這是……怎么了？”“我？他們都叫我小蕓，至于你怎么了……”小蕓伸手在他肩上擦了擦，隨后攤開手給穆攬心看手指上的閃粉，“這是麟羽身上的蟲粉，聞久了會出現幻覺。”穆攬心想到被吃掉的鬼頭精，還有突然現身的凌夷，心里疑惑更甚。

“你父母呢？這么晚了，他們不會擔心你？”“我的爹娘……他們在很遠的地方。”穆攬心閉上了嘴，有些懊惱。小蕓見狀，笑著補了一句：“他們呀都健在，只是我出門貪玩忘了怎么回去罷了。”“反正我也沒有事做，不如送你回家吧。”“真的嗎？那你可真是天大的大好人！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穆攬心。攬月思無盡，心隨云卷舒。”“咦惹，好肉麻。你爹娘一定是讀書人。”小蕓抱著自己，搓了搓手臂。穆攬心恢復了些力氣，起身活動了下手腳。

“走，我帶你出去。”

“哎，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