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順順將將入睡,就聽聞侍女來報,太子駕到。李下玉騰地起身,這是做的哪門子噩夢?
“殿下不應該在自己的生辰宴嗎,怎會到妾身這?”
李賢只帶了幾個侍從,應是不想惹人注意。他的背影愈發(fā)落寞,月光照在發(fā)絲,有幾根反射出銀光,可明明一年前他還是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樂事同萬眾,嗟君獨一人。”
“莫愁無知己,夜影與月輪。”
李賢噗嗤一笑,“長姊還能對出來,真想不到。我記得以往節(jié)宴,一到應制環(huán)節(jié),你和二姊、七弟就眼巴巴的瞅著我,等著我?guī)湍銈冏鞅祝锍鋈讘圃妬怼!?/p>
順順不好意思的陪笑。
李賢嘆息一聲,“長姊送的禮物還真特殊。別人都是送奇珍異寶,你就送兩塊匾。”匾上分別寫著‘和光殿’‘掩輝堂’。這正是她剛出舊苑時居所的題名,以時刻警醒自己和光同塵、掩蓋鋒芒。
李賢仰天長笑,笑聲中滿是無奈凄楚,“我,天潢貴胄,國之儲君,我想濟世安民,創(chuàng)古今未有之盛世,我有何錯?!難道要我如縮頭烏龜般茍活一世?”
李下玉心中焦急,壓低聲音,“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只要沉得住氣,總有出頭之日。”
李賢一拳錘在廊柱,發(fā)泄著怒氣,他似是喝醉了,“她為什么不能安居后宮,一定要抓著權(quán)利不放?我要廢了這個女人!”
順順大驚失色,“別胡說!廢了天后,你這個太子也做不成。”
“可我聽聞天后非我生母,我實為韓國夫人所生。難怪從小天后就對我不甚疼愛,處處偏心李顯。我做什么都是錯的,都不滿她的意。”李賢說著說著竟落下淚來。
李下玉被這醉話氣的頭疼,“你少時就授雍州牧,加揚州大都督。你說你不是天后所出,那你想想自盡的大哥,想想我降爵的弟弟。我們這些庶出子女哪個不是膽戰(zhàn)心驚的長大,你還有什么可疑惑的。”
李賢見長姊也坐在廊中欄桿開始抹淚,態(tài)度緩和下來,真誠的安慰,“長姊,我要能有登基的一天,就復四哥雍王爵位。”
李下玉心中一暖,“現(xiàn)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天后勢大,你不要再刺激母親了。”李賢背手望著夜空,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唉,還說不是親生的,他可是最像天后的孩子。
…
營州,契丹、靺鞨、高句麗遺民、漢人混居之地。常年戰(zhàn)亂,讓悲田坊的救濟顯得杯水車薪。
李下玉夫婦正便衣走在榷場,草藥、獸皮、野味琳瑯滿目,比起東都南市,別有一番粗獷氣息。
兩人吃過熊掌,買幾塊紫貂皮后就準備離開,出至榷場大門,就見一商隊與市令爭執(zhí)不休。
領頭的人有些眼熟,順順暗自琢磨,卻總也想不起來。我向來臉盲。
正巧商隊領隊也向她看過來,難掩吃驚。看來我們確實認識。
他顧不上商隊,走到他們跟前。“公主?”他試探性的問詢。高政下意識擋在兩人之前。
“你是?”
“真是公主啊!是我,泉福男,您忘了?”原來是他,前高句麗太子,麟徳二年入朝為質(zhì)。當時我因放貸一事,飽受謾罵,是他幫我解圍。
乾封元年時,泉南建謀奪高句麗王位,泉男生請?zhí)瓢l(fā)兵求救。高句麗覆滅后,冊泉男生為遼東大都督,封玄菟郡公。他的兒子泉獻誠入朝為質(zhì),泉福男得歸故土。
此后,李下玉再未見過他,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