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冬末上旬一個平平無奇的晚上,眼看快要過農歷新年了。
賈佳回到家,已經是十一點。
廣州是一個不會休息的城市,即使十一點,華燈點點,也有著別樣的繁華和美景。只可惜,這么大的一座城市,這么多的燈,似乎沒有一盞為賈佳而點亮。
因為負責的項目有國外部分,賈佳把整體會議定在晚上八點-大家也互相遷就了一下,誰知道開完會,已經九點半了-回家還要總結一下各國同事提出來的問題和操作意外,擬定具體措施,然后再發布。
回到家,她失去了表情管理。
有次她一離開辦公室就摘下面具,結果遇到了同事-她倒是沒留意到對方,結果第二天公司就有加鹽加醋的傳聞:
“賈佳的臉色可差了,像幾十歲的中年婦女,蒼老得很。”
“平時倒是沒留意,昨天看她老兇了,好像一街子的人欠她錢一樣。”
所以她在路上也會保持微笑,或者用看手機來低頭掩飾一路的疲倦。
“你不要用這張臉對著我,我不欠你什么。”剛回家,原來賈國慶休息在家,對著賈佳沒好氣就是這么一句。
賈佳沒回話,走到房間放下手提包,打開電腦,準備洗漱用品……
“還有,你電腦的屏幕能不能換一換,看的人心情很差。”
“我考完托福就換。”賈佳拿洗漱用品,看見攔路的賈慶國,低下頭輕輕說完就繞路去了廁所。
廣州的小房子都無分廁所和浴室,簡單來說,浴室設備都安在廁所。賈佳還記得第一次來奶奶家,還不知道浴室設備,她不小心打開了花灑,濺的一身都是水。
“誰叫你亂碰啦?像沒見過世面似的。”賈慶國當時看到上身濕透的賈佳,就是恨恨的說了這么一句。
“可憐的孩子是不是沒用過?該告訴我們嘛。”大伯娘笑著說。
“哈哈,堂妹,幸好沒開熱水,不然燙死你咧。”
“佳佳要不要學怎么用熱水器啊?”
“學什么?沒讓她在這里住。”
大伯的話還沒說完,賈母就把話打斷了。
沒有人關心,她全身濕透了,是不是該去換件衣服,用毛巾擦擦身。是的,她錯了,她丟人現眼。
而丟人現眼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當時住的地方很簡陋,洗澡都是通過大水壺煲開水然后再倒進盆子里面和涼水一起調水溫的,她沒用過熱水器。
好像那時候她那么難堪,也沒有怪過賈慶國半句,如今他卻為了電腦上面的墻紙說了她好幾次。
家里只有一臺臺式電腦-賈佳請計算機系的學長幫忙買配件搭建的-主要方便賈慶國看看股票看看新聞,平日賈佳用公司配的手提電腦工作。
但是關于留學這件事,賈佳并不想公司知道-公司的監控軟件監控瀏覽過的網站以及在聊天軟件說過的話。
所以考托福,寫論文,申請學校……都在家里的電腦進行。為了不在微博淘寶推特這些軟件上花時間,她下載了這么一個墻紙:
“微博再看就走不了了。”“淘少一刻會死嗎?”“你今年托福考了多少分?”墻紙白底黑字紅筆重點地告訴瀏覽者,這網不要上了,還是前程要緊。
如果沒有未來的可能性,她還剩什么?大學一畢業,她就在準備出國的事情-堅持選這個公司就是為了履歷更好看,出國更容易。
“佳佳,楊教授讓你周六去他們家吃個便飯。”賈國慶敲廁所門,說道。
“我不去。”賈佳本來想借著浴室的流水聲獲得片刻的平靜,但是賈國慶這句楊教授徹底讓她炸毛了-賈佳已經很久沒有生氣了-就是項目的功勞被搶,也沒見她對一個人如此抵觸。
“傻呀?上次楊教授介紹那個對象挺好的啊,面子工程最大承包方公司老板的兒子,在澳洲幾棟別墅,你說什么不好?人家不嫌你高攀,你倒是嫌棄起人家來。”
賈佳沒有回應。
是的,就是因為這么相親的年輕對象,她在留學地圖上,把澳洲和新西蘭這兩個地方打了大大的叉。她難以想象這么溫暖和諧的地方是怎么孕育出這么一個自私鬼祟又喜歡推卸責任的博士-他才30歲不到,卻把一個中年人最不堪的缺點都收集完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大學楊教授在他們見面前還跟賈佳介紹:他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年輕人,又很好看……
的確,人民幣的確又善良又好看。貧窮是一種原罪,她沒做錯任何事卻要被認定要愛上這樣一個男人,要追著他,捧著他,崇拜他。
如果不是這里的人瘋了,那一定是她瘋了。她瘋了吧,那就讓她爬進另一個地方,希望那里的人和她一樣瘋,好讓她殘喘余生。
美國,不行;英國,不行;澳洲,不行……至于歐洲其他國家,賈佳也只是會說簡單的幾句法語和德語-大學旁聽來的,還沒到可以接受教育的地步。
日本?她可不想繼續活在現公司的文化價值觀下面。
如果香港和大陸的學校,她怕自己跑得不夠徹底,還是得回來這個地方。
要找一個,念完書可以挑一個遠離原生環境的地方生活的學校。比如,臺灣?
說起臺灣,她忽然來了精神。那的確不是賈慶國他們能輕易去到的一個地方-聽說學費也不貴。
到臺灣留學念碩士對本科的畢業學校是有要求的,但是她本科畢業的學校能夠滿足要求。至臺留學可能對政治背景和健康也有講究-但是像他們這樣的群眾家庭怕什么呢?她身體也很健康,不怕。
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十萬塊的存款證明,學費和生活費低廉,還可以申請獎學金。
她下定決心了,就臺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