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逐漸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第一次沖著祥子發了火。
她的雙手輕垂微微抬起最后放下。
她思量起自己剛才為何要質問祥子,又為何心情如此低落。
也許是最近兩頭跑睡眠不足導致的恍惚。幻聽么?大約也不是。
那么是什么混雜進來了呢?在她與祥子之間?難以言喻的感覺郁結于心,令初華茫然。
她低頭不再說話,埋頭整理裝束,打算離開地下排練場。
只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從后側牢牢抓住,初華一驚,她想掙脫卻放棄了。
轉頭,是祥子堅毅的淡金瞳孔,二人四目相對。
“悲傷,請相信我,母雞卡這首主題曲正表達著我的內心,并不存在任何雜念。所謂的變化是此間的一部分,不用在意。請在我的引領之下忘卻一切吧!”
初華眼里祥子恍如神祗,高高在上,緩緩低吟。
初華怔住了,隨后她臉上淺露克制不住的欣喜之情。
像第一次面對祥子的宣言那樣,莊重且優雅地行屈膝禮。
“小祥已經完全壞掉了?!?/p>
睦看著祥子不住輕聲說道,她盡量控制著音量不讓祥子聽到??上д檬窍樽优c初華沉默時刻。無可避免地,祥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睦低下頭,滿臉委屈。
不多時,喵夢的星巴克外賣到了。
“嘿嘿,真是不錯的氛圍呢——對于母雞卡的世界觀來說?!?/p>
喵夢打了個響指,朝其他成員莞爾一笑。
曾幾何時,她竟成了排練室紛爭的調解員,真是奇跡。明明自己也是大小姐脾氣來著,這回想來是遇著更重量級的了。
海玲毫不客氣地拿走第一杯可可奇諾,淡定地在一旁嘬飲著。
喵夢分別將一杯紅茶拿鐵與一杯馥芮白遞給祥子與初華。兩人在怎講畢竟是發小,吵架時激烈,她倆眼神交流過后,倒也和好得快。
場面在喵夢的調解之下漸漸緩和下來。
祥子與初華先后接過帶著溫度的紅茶拿鐵與馥芮白,歉笑著謝過喵夢。
喵夢訕笑著擺擺手,順手取走一杯焦糖瑪奇朵。
睦一臉難以掩飾的委屈,悄摸摸拿走最后一杯卡布奇諾,躲在角落里默默嘬飲。
今晚距離母雞卡在東京歌劇院的商演還有四天,幾人稍作休憩以后絲毫不敢怠慢,很快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練習新歌。這之后初華倒是再無異議,幾個小時的高強度排練后,舞臺短劇以及歌曲均在預期之上,彩排進行得還算順利。
周三傍晚,羽丘女子高中放學后,燈與愛音來到立希打工的羽澤咖啡店,今天是MYGO預約新歌彩排的日子。
立希還有半個小時交接班,在此之前,她正在調制一杯抹茶巴菲,一旁沙發上趴著的樂奈則滿臉寫著期待。素世在LINE上回復愛音她還在月之森,約莫半小時后抵達。
燈抵達咖啡店后便立即取出手機,準備將昨日改完的歌詞傳送給立希,待會立希會根據改過的歌詞來調整每個人的聲樂曲譜。
燈自從與神秘號碼開始交流以后,便想深入了解古羅馬時期的歷史故事。為此她購買了許多古羅馬時期的書籍。譬如普羅提諾的《九章集》,塞涅卡的《強者的溫柔》,愛比克泰德的《哲學談話錄》以及瑪克思·奧勒留的《沉思錄》等。雖說有些病急亂投醫的嫌疑,很多轉譯所帶來的困惑也是紛擾。但此番契機卻無意間幫助燈打開了新世界的一扇門。
有時候她會將書中帶來的哲學啟發以及困惑以自己的方式詮釋在新歌的歌詞中。
“即使是生活中最令人困惑或痛苦的地方,在經過明辨與抉擇之后,也可以變得比較容易忍受?!薄冻了间洝?/p>
“生活如淤泥困頓深陷,我跟隨著你流星踏步,漸向前方拼力掙扎。
來日雨過天晴時,傘緣頻濺雨花。洗落凡塵諸困擾,恍然若無其事。
不虧不盈,無風無雨也無晴?!?/p>
——高松燈悟與記
“試圖控制和改變我們力所不及之事,只能帶來痛苦。”——《沉思錄》
“遙想與你再續前緣,想趁舊景怯奔忙。想中之事皆為陳跡,苦去痛來難忘卻。
人世流離,谷草紛飛,緣生緣結緣散盡。浮世眾生,為緣相困,時喜時悲時驚愴。”
……
素世最近看見燈的歌詞,罕見微笑著稱贊道:“燈醬現在的詞倒是沒有以前那樣赤裸裸直白不已了呢。”
素世自然笑起來甚美,眉眼柔順,知性且溫婉。但自從那件事后這樣的笑便很難再見到。素世此始于隊內變得不再偽裝,真實性格頗為棱角臻榮。她現常與MYGO幾人有吵有鬧,于晴空下一道相處著,卻時常感到奇妙的融洽。
這時候,立希定然在一旁閉目彎著嘴角重重點頭,一臉驕傲的樣子仿若家中的寶貝心肝被夸似的。雖然燈的作詞風格略有轉變以后,她作曲的難度也隨之呈指數級增長,卻是痛并快樂地熬著夜。
愛音則是一臉悲愴地抱怨著,她的部分的歌詞越來越難記了。接著就理所當然挨了立希一頓訓,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但她實際上從未真正怪罪燈,她背詞曲比誰都努力,燈都看在眼里。
每每燈提醒愛音要休息一下,愛音總會自嘲一番。
“我得好好努力追上你們才行!畢竟我的音樂天賦是MYGO中最差的嘛!”
“才、才沒有這種事呢!愛醬請不要這么說自己!”
每當此時燈都會神情認真地反駁她,然后意義不明地送給愛音一枚小動物創口貼。在立??磥磉@就是神的恩賜。愛音接過印著萌萌小動物的創口貼便謝過燈,豪爽地笑起來,立希則一臉不爽地看著愛音。
樂奈喜歡在燈寫詞或是看書時在一旁靜靜觀察燈,就好像貓喜歡觀察人。
“真是有趣不已呢,新歌會是什么樣呢,十足有趣的女孩子?。∵?!”
樂奈明白,燈所表達的東西正是她想看到與聽到的,燈是柔軟而纖細的,燈是空靈與熾烈的。她欣賞這樣的燈,欣賞這位默默無聞卻含苞欲放的冷光歌頌者。
半小時后,樂奈早已吃完抹茶巴菲,燈還在修改歌詞,愛音練習著吉他,立希換成來時的學生裝坐在燈身旁改曲譜,素世在LINE上給愛音發消息說快到了。
不一會兒,素世推門進來,但不是一個人,睦從她身后走出。
“小睦,你怎么來了?”
立希抬頭驚訝道,燈也隨之抬頭一愣。睦的家教很嚴,放學后很少會在外逗留,因此以往在C團的時候也只在排練時出現。
素世望了望身旁面無表情但實際上腳趾正摳三室一廳的睦,便走到燈的位子前。
“睦醬今天找燈醬有些事情,她希望和燈醬你單獨談談。”
素世臉龐流露微笑,溫柔地說道。
燈有些不明所以,便懵懂地點點頭,望了望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睦。
睦以肉眼難以察覺的幅度向燈點頭致意。
“彩排快要開始了,小睦有什么事直接在這里說吧?!绷⑾F鹕淼?。
“立希醬,我和小睦出去一趟好了?!睙衾×⑾5囊陆菗u搖頭,隨后起身。
睦轉身款款往門外走去,燈放下筆記也跟著出門,然后便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哈?”
燈被睦帶領來到街角無人的角落,兩人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靜靜佇立。
過了一會,燈率先打破寂靜道:
“小睦,你來找我,是關于小祥的事情對嗎?”
睦微微點點頭。
“其實,我上次去找過小祥,我為她寫了一首歌作為上次那件事的道歉,但她與我擦肩而別了,只留下一句‘祝你幸?!P∧?,我知道你和小祥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既然你來找我,那你能和我講講小祥的近況嗎?”
燈也不知道為何一提到小祥她就有很多想說的話,給睦聽得有些發愣,不過睦很快回過神來準備開口。
“那你要保守秘密喔?!蹦老肓讼胂忍嵝褵舻馈?/p>
“嗯,請放心?!睙酎c點頭道。
“我拜托我家的管家查詢了豐川家的近況,資產狀況是破產以及海外負債,海外負債金額為八千六百五十萬美金。祥子和她的父親目前生活在豐川區高架橋附近的出租屋里,她的父親是在幾年前一次商業競爭中被人陷害的。對方早有預謀,官司對豐川家很不利?!?/p>
睦和燈一樣,提到祥子說話都利索得多。她之所以毫無顧忌地告訴燈,就是因為燈只要答應保守秘密,就絕不會和別人說這些事,哪怕立希和愛音也無法從燈的口中套話。
“小祥家的近況聽起來相當不妙啊......可是小睦,我貌似完全幫不上什么忙呢......我真沒用......完全幫不上小祥......”
燈有些無所適從,她明白破產以及八千多萬美金的負債意味著什么,之前祥子的一切行為完全能解釋得通。不,可以說祥子已經很堅強了,換做別人可能早已自我了結。
“燈醬,你先別著急,請容我繼續闡述一下現在的情況吧。”睦望了望四周道。
“嗯?!?/p>
“雖然目前看來真兇逍遙法外,局勢嚴峻,但未嘗沒有破局之法。我和素世偷偷為小祥的父親請了東京有名的律師,還有私家偵探,目前搜集到的訊息便是真兇就在東京,并且和小祥的親生母親有很重要的關系。”
“那么小祥的母親現在身在何處呢?”燈問道。
“美國,加利福尼亞。目前私家偵探與素世醬通過網絡個人信息查詢以及一段時間的調查,發現小祥的母親會和真兇合伙的原因是小祥父親曾有出軌行為,并且給她帶來了莫大傷害。所以等小祥的父親鋃鐺入獄以后,她便會回東京接走小祥。只不過……”
“只不過?”
“小祥的母親目前精神狀況堪憂,似乎患有嚴重的抑郁癥。”
“唔......”
燈下意識抓緊了衣角。
“所以小祥的母親現在接走小祥,很難說會作出什么樣的事情。而小祥是這些變故的親歷者,她現在的精神世界早已經接近難以預料的狀態。只是小祥她不會承認,一直強撐著?!?/p>
睦說罷也嘆了口氣。
“小睦,我打心底真的、真的很想幫助小祥??煽礃幼游沂莻€渺小且無用之人,小祥背負的愈沉重,這份感覺就愈在我心里深入一分?!睙艟従彾琢讼聛?,把頭埋進臂彎。
“不,燈醬。你和你的歌,很有用!”睦用比平時響亮數倍的嗓音,努力大聲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