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與祥子行至電梯口時,立希從她們身后跑來。
“小立希?有什么事要和我們說嗎?”燈聞急促腳步聲,回頭道。
“小燈,節哀順變。還有,旅行散心時要注意安全!還有,嗯……有空常聯系……”立希邊喘氣邊說道。
“嗯!謝謝小立希的關心,多聯系?!?/p>
燈認真點點頭,隨后露出一抹清澈酸澀微笑,紅暈與擔憂之色卻共存于立希臉龐。
“唔……祥子,我晚上可能會給你發一段曲譜,可以幫忙看看么?”立希勉強偏過頭,又看向一旁的祥子,目光懇切地詢問道。
“自然可以?!毕樽宇h首簡言道。
“多謝!那我先失陪了,得趕回去開會!”
立希說罷便急匆匆地往回跑去。
“立希還是沒變呢。”
祥子望著立希背影,輕聲道。
“是的,小立希還與往昔一模一樣,真好?!睙酎c頭。
“既然如此,今日周一,我們要制定的旅行計劃是到周五,最遲周六上午得回東京。”
祥子左手指節撐著下顎,思量。
“小祥想去哪里?”
燈習慣性地握住祥子的右手,十指相扣。
“這話應當我問你才對吧。”
祥子淺笑著伸出左手,用手指輕輕彈了下燈的額前。
“哎呀,痛?!?/p>
“嘿嘿~”
“小祥,你最喜歡鈴木澪的哪首詩?”
“哪首詩啊……容我想想……”
電梯到了,兩人一道走進去。
“嗯……《轉圈》吧?!?/p>
一樓到了,兩人一道走出來。
“哎?居然是這首詩么……”
“嗯?!毕樽映療舨[眼俏皮一笑。
“那是奶奶年輕時寫的詩,我也很喜歡這首詩。”
“等等,奶奶?!鈴木澪是你的奶奶?!”祥子驚訝得雙手握緊了燈的雙手,在澀谷街頭喊了出來,金琥珀色的圓潤瞳孔閃著日光的色澤。
“唉?我之前……啊抱歉,我忘了和你說了,笨死了我!”燈的臉紅得要命,竟急得眼淚汪汪,隨后平復一下心情,輕聲道,“嗯,我奶奶本名高松千穗理,鈴木澪是她的筆名。”
“對不起……我應當嚴肅才是……求小燈奶奶在天之靈寬??!我本無意冒犯,實在很抱歉!”祥子陡然意識到什么,她閉緊雙眼雙手合十,輕聲道。
“小祥……
奶奶性情寬厚和藹,她并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隨便怪罪別人。是我的疏忽導致小祥……所以應該由我來道歉才是……奶奶對不起!
……
奶奶……我好想你……”
燈說著說著便不自覺地蹲了下來,用雙手抱緊膝頭,淚腺仿若受到牽引一般,頓感眼角酸澀無比。
“……”
祥子聽聞燈聲碎,便睜開眼,緩緩輕撫著燈彎下去的后背。
“小燈,要來一起念《轉圈》嗎?”
燈轉頭,一雙水汪汪琥珀紅瞳孔將祥子柔美身影倒映。
“嗯。”
……
兩人行至偏隅小巷中,互相對了對口型。
“《轉圈》
鈴木澪
風回,挽琴弄鈴響
燕飛,振翅欲翱翔
葉翠,青郁染蔥裳
溪碎,湍涓善自淌
告別,再別離
時刻感謝你
踏挪前步之舊己
寸方土地鋪新景
毫厘回不轉從前
轉圈圈也轉圈圈
謎樣嶄新圓旋痕
周軌追尋尾翼
圓之初心
不動明”
燈隨上祥子臨時創造的曲調,將鈴木澪的詩歌合誦,彼此左手牽住右手,以中心某一點為圓心,圍繞旋轉著。
陽光化作溫暖的雪花撒在身上。
晶瑩剔透,美麗的六邊科赫分形。
“無法言喻的溫暖與堅定,在心中綻開?!?/p>
“詩詞與哲學是孿生姊妹,住在花叢葉簇間?!?/p>
“現代社會,信息碎片像洪水猛獸一般涌來,詩與哲學會溺死么?”
“用心臟把她們保護起來?!?/p>
“可是詩哲是比翼雙鳥,她們會展翅翱翔。”
“那便任她們飛吧!”
“別忘了把籠子打開!”
“可她們還小,會被野獸啃食?!?/p>
“那是命運?!?/p>
“命運是很刺耳的詞匯?!?/p>
“也很偷懶?!?/p>
“帶上照相機,要用洗膠片的型號?!?/p>
“想把雛鳥生羽飛翔老死墜地的過程完整地拍下來?!?/p>
“那定然很有趣?!?/p>
“名為紀錄片的電影?!?/p>
“膠片洗出來后,大約能存放多久?”
“幾年,幾十年,亦或是幾百年?”
“如若存儲不當,很快便會表面剝離,失去彈性并且脆化,鄰苯二甲酸酯等增塑劑則會形成結晶或氣泡……”
“最后通通變成太陽光下的灰燼?!?/p>
“像雪一樣?!?/p>
“塵埃的話,千億年后,依舊是塵埃。”
“是這樣嗎?”
“誰知道呢!”
“太陽燃燒,走向毀滅。”
“生命亦是如此。”
“多么美妙的奇跡。”
……
“哈哈~哈哈哈!小燈在胡說些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小祥才是,像瘋子一樣!”
“還不是小燈起的頭!”
“可小祥接上了通往我心臟的主動脈,我感受到了來自小祥的心跳,還有泵向我心的血流?!?/p>
“小燈,我們都很容易受到傷害呢。”
“嗯,心臟上有好多創可貼呢。”
“五彩斑斕的傷口,貼上各式各樣的動植物主題創可貼?!?/p>
“這是那天小祥來告訴我們,退出crychic,快結痂了。”
“這是那天小燈在唱春日影,我選擇忘卻,如今也生出了新肉?!?/p>
“這里,小素世曾將我無視,最后她告訴我,她花了很多力氣將我的歌詞擁抱,真是很不容易呢……”
“這里,半夜邊想著小燈,邊寫著黑色生日的曲子,思念像毒蛇猛獸般不停啃食著我的心臟?!?/p>
“這里,那時每次路過高一b班,想對上你的視線,可你總是蹙眉轉過頭去?!?/p>
“這里,對你和素世小睦拋下重話的我,那時因為自尊心沒有勇氣坦誠正式朝你們道歉,每日備受靈魂拷問煎熬?!?/p>
“如今這些溝壑難平的傷口漸漸愈合結痂,成了疤痕,只樣貌便會讓完美主義者退避三舍。”
“可沒有這些疤痕,就真的遺忘了。”
不知不覺兩人從一個小巷穿過地下隧道來到另一頭的大街上,便一同息聲默默繼續行走。
莫名其妙的話只能和小燈說呢,沒有感到任何需要解釋的負擔,卻能共頻理解與包容。小燈果然是上帝送給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禮物吧!
“對了,小燈你最近學業情況如何?”
祥子捋了捋鬢角風抹散亂的青絲。
“目前的話……容我想想……
德語方面A2水平證書已考出,B2水平證書考試準備中,推薦信方面我拜托伊洛娜小姐聯系了聲樂專業老師進行撰寫,在她面前的聲樂測試已完成,小祥給我的幾套聲樂練習帶是每天早練兩小時,下午練習兩小時,晚三小時,可以的話等會去公園唱與你聽,你作評審?!?/p>
燈像背書似的一溜串兒說出來,一臉認真的神色惹得祥子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便又漲紅了臉。
“怎……又怎么了嘛?”燈嗔怪道。
“沒事兒,全賴小燈太可愛了,所以我看到便好開心,開心就想笑。”祥子說著便用食指骨節輕蹭燈的臉頰。
“嗚嗚……小祥現怎的蔫壞蔫壞樣?!?/p>
“唉?才感覺到么,晚了~”
“但是……不知怎么講……”
燈輕輕將腦袋靠在祥子肩頭,
“我竟有些喜歡……被小祥揶揄欺負的感覺……”
“那我以后可就沒有負罪感了?!?/p>
“嗯,這樣便好。”
燈于祥鬢角耳廓邊廝磨耳語,是清淡微甜的金平糖香氣。
負罪感更濃烈了……
好放松,和燈在一起。
如果是云,就好了。
無憂無慮……
嗯。
……
“小燈,心……可有通透一些?”
祥子挺了挺身,長舒一氣道。
“嗯,我剛才仿佛卷入了回憶與現實的夾縫中,望見了她。
奶奶是靈慧者,她隨和善良,喜植盆栽,閑暇之余總會與我講有趣的故事:關于童話,關于詩集,關于小說,關于自然,關于生靈……總能催發我心中的遐思之芽。
她曾對我講,人生如卷,生與死為畫軸兩端,命定無改,其間苦旅為空白宣紙,落筆無悔。
遇見小祥后這些年,我對這句話多少有所參悟了?!?/p>
燈徐徐然道,祥默默傾聽。
“謝謝你愿意對我說這些,與小燈相聚別離的日子里,我亦感受頗多?!?/p>
“嗯呢,唉……我們走了到底有多久了?”
“很久,都快傍晚了。”
“那……還要聽我唱歌嗎?”
“當然。”
新宿御苑。
“花?!?/p>
“葉?!?/p>
“去亭子那里,唱給我聽吧?!?/p>
“嗯。”
……
深夜,西新宿商務圈,住宅區。
空曠的臥室,靠北正中擺著一張寬闊的公主床,一張精致的哥特風梳妝臺,臺子左側是隱蔽式更衣室,盥洗室其后之。
早乙女奈緒靠坐在落地窗邊,在平板上復看下午的對邦安排錄像。
過了約莫一個鐘,東京時間1點半,樓下沉重的開關門聲響起。
“嘖?!痹缫遗尉w輕啐,起身將平板放在梳妝臺上充電,躺倒在床上。
“滴哩哩滴哩哩~”
手機鈴聲響起,奈緒劃開界面望見號碼,倏地坐起身。
“喂,uika姐!”她壓低聲音道。
“喂,小奈緒。明天早上我就回來了,5點整的車票。”
“嗯……我還帶了一些特產回來?!?/p>
“有記得帶我的禮物嗎?”
“當然,給你帶了兩爪松葉蟹,還有只我在沙灘上撿到的海螺殼,可美了?!?/p>
“……立希姐她們的是什么?”
“給小立希的是一大袋羅氏蝦干,海鈴的是一袋海鰻魚干,小樂奈的是一條鮟鱇魚干?!?/p>
“聽起來不錯~嗯?!?/p>
“你在家還好嗎?我馬上回來了,請你再堅持一下,不開心時就來找我吧。
對邦的規劃視頻我已看完,我的建議是這次要適當減少幕間的舞臺劇,與有刺無刺的互動盡可能增加。關于曲目,得把天球挪至最后。暫時是這些,其他我回來再看看?!?/p>
“我最近還好。這些我都記下了,明早我和海鈴立希她們通個聲,再反饋給伊洛娜小姐?!?/p>
“多謝。那我先睡了,畢竟明日需早起。小奈緒也請早點睡,據說早睡可以讓第二天的心情變好呢!”
“某比我晚睡次數還多的人來講這句,說服力略有不足?!?/p>
“哎嘿,晚安小奈緒?!?/p>
“晚安,uika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