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只有我述說自己的家世,是否不太公平呢?”
計程車后座,奈緒嘟起嘴,露出略有不滿的小表情。
“說得也是,那我也講一講關于我的故事吧。暫且讓我想想從何說起……”初華點點頭,開始托腮思考。
“我不是東京人,老家在小豆島。我的父親名叫三角獨,是一名老實本分的漁民。他唯一的愛好便是唱歌,老天也好心給了一副好歌喉,年輕時和朋友組建過搖滾樂隊,并且經(jīng)常在島上開演唱會。直到一件事情的發(fā)生,他便再沒有組過樂隊......”初華頓了頓,眼底靜無波瀾。
“是不好的事情吧......”奈緒望向初華道。
“不錯,是一次可怕的出海。上帝揮手帶走了父親最好的朋友宮本志雄。他亦是父親樂隊的鼓手。如果他還活著,按輩分我該稱呼他志雄叔叔吧。自從那次出海以后,父親就變得沉默寡言,夜深時總在家頂層陽臺,倚靠著鐵欄桿眺望遠方海面。偶爾會獨自輕哼曾經(jīng)樂隊的曲子,卻帶著滄桑。”初華淡淡道。
“宮本先生一定在遠方保佑著你的父親。”
“你說得對,小奈緒。父親和我也這樣認為,之后的每次出海前,父親都會去志雄叔叔的墓前,為他更換貢品,順帶嘮嘮嗑叨叨家常,也未特意尋求庇護。奇怪的是,從那以后父親每次出海均是小風小浪,順風順水。”
“宮本先生很是溫柔呢......”
“嗯。”
“唉,有些跑題了,我繼續(xù)說我的家庭吧。我的母親呢,是一名園藝師。她是園藝世家出身,手藝很好,在島上也小有名氣。譬如島上的度假區(qū)中心花園就是母親負責打理的......我們到地方了。”
醫(yī)院離錄音室所在的大樓并不遙遠,計程車抵達目的地,初華簡單的家庭介紹也告一段落。
初華下車,又回頭扶著奈緒。
“時間似乎不允許我再講下去了,小奈緒,隨我來。”
街道邊,初華俯下身查看著奈緒的衣裙,仔細拉開因摔倒而沾污的裙擺褶皺,用手輕輕彈落沙塵。
“好了!”
繞了一圈簡單清理著整后,初華抬頭朝奈緒微笑。
“謝謝。”
奈緒禮貌頷首致謝道。
......
電梯抵達十層,門開。初華右手小臂臂彎襯在奈緒左腋之下,兩人一同朝走廊盡頭蹣跚前行。
“對不起uika姐,今日給你添大麻煩了。”
奈緒輕聲柔氣道,宛如小心翼翼收起棘刺的小刺猬,她嘗試將心底的柔軟面向初華。
奈緒原本該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吧,唉......
初華心里五味雜陳,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她猶豫了一瞬,還是啟唇。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為何?”
“我接近你目的不純,我是為了填補祥子在我內心的空缺。”
初華覺得自己從齒縫中溜出的這句話輕如鴻毛,卻鋒利如刃,朝奈緒面向自己的柔軟揮去。瞬間,便后悔了。
“真是趁人之危行己之便,uika姐好差勁。”
滿面赤紅的初華,忽然感到左側腦門吃痛,一個不輕不重的栗子蹦。
她偏過頭,望見奈緒作勢要再彈她腦門的小手,以及古靈精怪的倩笑面容。
好美。
“對......對不起!!”她趕忙又轉過頭去,語塞,又欲開口,
“請......請你放心吧!余......余生...不、不對,對不起!是——請你與我簽訂黃泉契約吧!”初華激動得咬到了舌頭。
“好——啊!”
奈緒故意湊至初華耳邊,大聲道。讓對方短暫性耳鳴失聰,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懲罰。
“我......我會忘掉...”
奈緒伸出右手,遮在初華嘴前,
“別發(fā)什么不切實際的毒誓了。既然了解情況我也不會客氣的~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善茬~”
“嗚嗚,屋(我)們鬧(到)...惹(了)......”
門洞開著,錄音室內的立希海鈴樂奈一臉疑惑地望著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其中身材嬌小的一位還掛了彩......
“你倆這是......剛打完架么?我尋思要爆裂鼓手,這鼓手不是擱這呢么?還是說為了體現(xiàn)搖滾精神?”
冷面笑將海鈴面無表情吐槽道,也不耽誤擦拭bass弦的手頭活兒。
“嗯哼——~”
樂奈輕嬌哼唧一聲,悄然出現(xiàn)在初華身邊,湊上前嗅了嗅,轉身又來到奈緒身邊,亦仔細嗅了嗅。
“曼珠沙華與藍玫瑰花香~混雜在一起,很好聞哼哼~”
她朝奈緒與初華可愛一笑,留二人面面相覷,便自顧自一蹦一跳地回到練習吉他的位置;撿起放置在一旁地上的超大杯抹茶星冰樂猛地嘬飲超大一口,隨后如貓咪般極其舒爽地伸了個懶腰。
“你好,椎名立希。”
“八幡海鈴。”
“樂奈。”
“介紹自己要稱全名,野良貓。”立希像個老飼主,對著她家里通靈性的貓規(guī)訓道。
“要——樂奈。”
“倒也不用拖長尾音強調......”
“早乙女奈緒,諸位貴安。”
奈緒雙腿屈膝,雙手輕提裙擺兩側,頷首輕示。屈膝禮動作行云流水,優(yōu)雅自然。
立希鄭重點頭回禮,海鈴亦頷首致意,樂奈則很夸張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隨后是短暫的靜默,初華總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又不忍打破這莫名的和諧。
好極簡的自我介紹環(huán)節(jié)......初華心里暗暗吐槽,不過這幫人一副互相間什么都懂了的表情是鬧哪樣啊喂!?
心里吐槽歸吐槽,作為隊長,她認為自己還是需要給奈緒好好介紹一下立希海鈴與樂奈,相反亦是如此。
“小奈緒,立希同學是我同窗,花咲川一年級B班,原mygo鼓手兼作曲,性格直爽,對待樂隊認真盡責,是很可靠的伙伴。”
“小初華,你高抬我了......”
立希微微低頭不好意思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溫和嗔怪。
自從mujica與mygo解散后,她和海鈴與初華的交流反倒頻繁起來,因此竟促成了這個樂隊的雛形。初華神秘的面紗在日常交往中也逐漸褪去:外表冷峻,實際軟糯,音樂上有野心,生活上卻比較隨意,甚至有些笨手笨腳的。
但是,對于那時候的初華,唯獨不能提到某人。
嗯。
“嘿嘿,沒有高抬啦,立希同學總是這么謙虛可不好!”
初華朝立希淺笑道,接著轉身面向海鈴。
“海鈴同學既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前隊友,花咲川一年級B班,原mujica貝斯手,曾兼職過三十個樂隊,有著最強雇傭兵的稱號,雖然看起來冷酷森系,實際上是月村手毬那款的,冷笑話制造機,是位很有趣的酷姐兒。”
“咳咳,聽著可不像在夸我。還有,初華同學,你今天和立希說話超量了。暫且先警告一次,下不為例。”
海鈴雙手抱胸,冷峻秀美的臉龐面不改色穩(wěn)如泰山,說著睦爸聽聞會做筆記的無厘頭包袱話。
“好好好!我會注意的~”
初華捋了捋金色鬢發(fā),朝海鈴微笑道。轉而行至樂奈跟前,并清了清嗓子。
“鏘鏘!壓軸登場的是——本隊吉他手,野良貓rana醬!是和你同年的花咲川國中三年級學生呦!emmm......她是自由的。”
“沒了?”奈緒嘴角微抽。
“樂奈醬只有在練習時出現(xiàn),立希同學靠抹茶巴菲或者蕎麥面才能駕馭住,所以要有探索精神哦小奈緒。”
初華瞇起雙眼朝奈緒微笑道,奈緒與她大眼瞪小眼。
“這位就是咱們夢魘疾行的新成員,早乙女奈緒,來自月之森貴族女子學院國中3A的天才鍵盤手,心地善良又熱心,三好學生樂于助人,今天的傷是因為她上樹救一只腿受傷卡住的貓咪,下來時自己也跌了一跤。”
奈緒面部表情變化歷程:?......。
“哇,勇敢善良的女孩子!”
樂奈開心地蹦至奈緒面前,以一陣強節(jié)奏的吉他短彈表達對奈緒的贊許之情。立希坐在爵士鼓前并未說什么,不過她嘴角卻微微揚起。
“初華,你沒誆我們吧......”海鈴一臉狐疑地望向纏著包扎帶的奈緒,再看向初華。
“沒!有!誆!你!們!”初華盯著海鈴,一字一句道。
“沒有就好。”
“歡迎加入我們,親愛的早乙女學妹。”海鈴轉身面向奈緒,微笑頷首道,宛如古堡內老成內斂的執(zhí)事。
“謝謝~”早乙女奈緒禮貌回敬道。
這場景宛如執(zhí)事恭迎吸血鬼伯爵千金回歸一般,此時此刻,特殊年份的拉菲或瑪歌醒酒過后,配上點燃燭芯的三叉法式燭臺,周圍飄灑飛舞著玫瑰鮮血花瓣,或許更為契合氛圍。
前提是不了解這二位的情況下,因她們外表還是太具有迷惑性。
至少初華眼里,是一只奶牛貓性格的德牧與一只裝成家貓的藪貓在彼此試探內心。這對她的面部管理造成了極大考驗。
“總之,簡單的介紹到此為止。由于今日的意外,小奈緒沒辦法彈琴,但......”
“我手機里有我的彈琴音頻,你們要聽么?”
奈緒打斷了初華的擅自圓場,淡淡道。
“自然要聽。”
立希認真點頭道,她有為樂隊成員把關的自覺。
奈緒取出手機解鎖,隨即點了一首自彈的鋼琴曲。
……
幻想即興曲/肖邦
Fantaisie-Impromptuenutdièsemineur,Op.66
(升c小調幻想即興曲,作品66號)
驟雨細芒,麥穗萌芽,白夜藍晝,黃昏行舟。
精靈起舞,酒館燈晃,倩女斟酒,醉意朦朧。
Allegroagitato(激動的快板)
Largomoderatocantabile(如歌的中速廣板)
……
交替,沉浮。
悅動,輕靈。
淡泊,清潤。
新彩,璀臨。
微隱浮生。
……
曲畢。
夕陽紅暈籠罩五人,靜謐安詳。
直到不開燈的室內被黑暗吞噬,立希的黑影鼓起了掌,全然不聒噪,但卻孔武有力。
黃昏使者,緩步前行。
……
“我很喜歡你的琴聲,它宛如彼方的幽噤。”
立希沉聲定音道,她的話很直白,卻意外平靜無波瀾,似乎思考已良久。
“謝謝。”
奈緒感到久違的安心。
從未有人真正肯定過自己的琴聲,一天內卻來了兩位,另兩位不置可否。
并沒有激動……
心沉甸甸的,落在了地上。
“請容許我加入——
【夢魘疾行】”
錄音室內的光敏感應燈亮起瞬間,奈緒朝著圍繞她的四人淺俯鞠躬。
“我同意。”
立希與初華同時舉起右手臂,她倆驚訝地望了望彼此。
“我同意。”
海鈴沉默片刻,亦鄭重點頭道。
樂奈用指尖輕輕撥動琴弦,柔軟的三聲吉他低鳴,如同與奈緒方才的曲子對話。
……
“嗯哼~喜歡小奈緒~”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