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芳草,寂寂風廖。
佳人遠游,契土遼原。
“小燈,你來聽聽這首歌吧~”
祥子身靠在綠皮火車的舊窗框邊,雙眼飄向車窗外隨風翻滾起伏的草浪,燈則偏頭輕靠在祥子肩上。
“什么歌呀,在大風中,又能翱翔多遠?”燈笑道,眼里滿是芳草搖曳。
“九月。”
祥子亦抿嘴淺笑,遂將耳機遞給燈。
燈接過耳機戴在左耳,隨后滾滾花瓣漩浪透過耳蝸飄撒飛入腦海,永不停歇。
——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
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亡我祁連山,使我牛羊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在草原,映照千年的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
只身打馬過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
“小燈你知道嗎?這首歌的詞作是一位名叫海子的詩人,他躺在鐵道上,去了夢的遠方。這首歌的曲作名叫張慧生,他以琴弦作引,休憩詩曲亭水。唱歌的人叫周云蓬,盲人,他還活著。”
“海子曾在《夏天的太陽》這首詩中寫道;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我嘛,目前確實感受到何謂幸福了。
小燈呀!我們在星街上漫步,彗星作流蘇,小行星帶作青石板碎道,恒星們是兩旁各色明艷街燈。
某些燈老了,滅了,便是坍縮星。”
祥子的話語如山澗溪水流淌在燈心間,浪漫致死。
“人類的幸福,似有形似無形。人類的不幸,似流水似高山。”
燈將腦袋滑落祥子肩頭,順勢枕在祥子腿上。她仰望,對上祥子吊墜水晶般的金色雙眸。
“小祥,從你的眼里,我望見了宇宙,星辰那樣渺小,似細碎飛沙。”
祥子無言,神情沉默寵溺,她靜靜凝視著燈琥珀紅的珠寶。
“海子還活著,三毛還活著,屈原還活著;川端康成還活著,芥川龍之介還活著,太宰治還活著,三島由紀夫還活著;歐內斯特·海明威還活著,安妮·塞克斯頓還活著;謝爾蓋·葉賽寧還活著,安娜·卡列妮娜(此為虛構人物)還活著。”燈喃喃道。
“小燈看過這些人的著作么?”祥子輕語。
“有些看過,有些只是聽奶奶提到過,吾念奶奶當是看過。”
燈用手指摩挲輕順祥子的淺藍馬尾發梢,不自覺地卷成了圈兒,祥子任她胡鬧。
“小燈,有時候,太陽燃燒過于劇烈,過于耀眼,就會變成一束大型線香煙花,極瞬璀璨后,便遁入虛無。”
“是啊,小祥。”
“所以,偶爾讓心里下一場雨,澆滅那橙紅熱烈的光芒,或許也不算禍患。”
“可如果,雨一直連綿不斷,頭頂烏云始終無法被驅散呢?”
“這是另一種寂滅,小燈。”
“成為人類,就要承受人類的七情六欲,千姿百態……”祥子輕嘆。
“如果不成為人類呢?”
“那會失去許多酸甜苦辣的滋味,也會失去許多此在的意義。所以還是要努力成為人類才行……”
“小祥,我們現在成為人類了嗎?”
“小燈總會問出很尖銳的問題呢……或許,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祥子輕撫著燈的灰發,觸感溫軟似水。
“在路上啊……”燈低聲嘀咕道。
“是啊……”祥子長舒一氣。
“想幫牧民放羊。”燈起身,與祥子一同眺望著窗外的遠方。
“唉?小燈,是覺得小羊們很可愛么?”
“嗯,羊群遠遠望去是淡黃灰白相間的色塊,攢動在灰黃綠的草原里,像棉花糖海浪般波瀾起伏。”
“原來如此……放眼望去,還真是如小燈所說,綿羊們看起來都軟綿綿的,很令人放松。”
“那......小祥,我們等會到了呼和浩特,去了草原,要不要去找綿羊們玩?”
“好啊,我們還可以找牧羊犬玩,找奶牛玩,找馬兒玩~”
“嗯!找它們玩~”燈興奮應道,似歡愉的孩子。
祥子總能望見燈眼里閃爍如星火的光芒,那容易被人忽略的,陽光下自然界的琥珀鎏金。
實際上,與燈相處時間越久,祥子越感到燈身心合一的通透。祥子在某人的影響下,逐漸解構掉一些本不必要卻交疊繁復的生銹枷鎖,她大約能更放松自在地擁抱生活。
人生的意義并非靠外界定義,是要靠自己創造的,創造出來是什么樣的,那便是什么樣。
成見于本格世界的條條框框中肆意瘋長,無數荊荊條條時時刻刻將個人的創造物捆扎鞭笞,最后難免周身傷痕累累......
想多了不好,容易脫離實際陷入虛無妄境。偶爾窺視尚可,若長時間凝視虛空,生氣便會逐漸散去,存在的意義亦會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可悲的無念。
倒不如多出門逛逛,看看行走的男女老少。看看各色愛人,家人,朋友,同學,同事。
看不同的人忙碌,然后想想自己該忙些什么。忙碌起來后,總能想起些事物,或知曉些世故,或領悟些道理。
因此,還請與那荊條不停地搏斗下去,去感受真實的創造,痛苦,傷痕,結痂,新生,喜悅。
如今的綠皮火車是原先的紅皮火車降級改造而來,速度大概是六十碼,所以草原戈壁荒漠交替的景色后退速度也是六十碼,越是向遠處眺望,后退速度就越慢。燈聚精會神地朝極遠處眺瞰,似乎永不疲倦,這回輪到祥子將小腦袋悄然依枕于燈右側肩頭,安然睡去了。
周二,周三,呼和浩特,二人旅行。在于敕勒川草原嘗試著學牧民放羊,放牛;在牧民的幫助下嘗試騎上蒙古馬,學唱牧歌,雖然不懂具體意思但很有趣。
觀了王昭君墓。
周三下午,二人準備從呼和浩特白塔國際機場坐飛機到杭州蕭山國際機場。
機場休息廳里,祥子在平板上用翻譯器查看旅游攻略,一旁的燈饒有興致地看著祥子的手機屏幕。
......
周一,從新宿回家的路上,燈與祥子并排走著。
“小燈想去哪呢?”
“想去鐘國。”
“鐘國的哪呢?”
“唔......想去草原,還有江南。”
“草原戈壁廣袤粗獷,江南水鄉溫婉秀麗,都是在我們國家沒法看到的景色。很不錯的想法呢~我舉雙手贊同。”祥子低頭認真思考片刻,隨后在獨角仙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
“小祥......那小祥想去哪呢?”燈反問道,祥子聽聞抬眼望向燈。
“暫時保密哈哈,等小燈今年面試通過后我便帶小燈一起去。所以小燈要加油哦!”祥子笑著說道。
“嗯!我會加油的!”
燈握緊雙拳眼中泛著篤定微光,朝祥子點頭,祥子湊近燈,隨后將她一把抱進懷里。
......
“小燈,關于江南的旅游計劃,我大致整理了一下,正好可以玩到周五晚上,最后我們乘零點的航班回家。”
祥子將方案保存,收起平板,從旅行背包里取出一袋來機場前買的呼和浩特黃米炸糕準備享用。
“謝謝你,小祥。”
“和我說謝謝干嘛,諾。”
祥子順手遞給燈一塊黃米炸糕,燈接過炸糕,像只小松鼠似的一點點啃著。
“啊,好香!”
燈瞇眼笑著,祥子又億次拿食指輕輕戳了戳燈柔軟的臉頰。燈宛如被飼養員從小“騷擾”到大的阿德利企鵝,任祥子的食指輕輕戳弄也無反應,繼續自顧自地小口啃食著米糕。
......
周一深夜,椎名家。
立希盤腿坐在電競椅上,望著寫滿紅色標注的曲譜,她明白,該通宵了。
于是能量果凍配壓縮餅干放電腦桌前,她開始研究祥子每個標注的用意,明日初華回來之前得研究透徹。
“咚咚咚!”
“什么事,姐姐?”立希脫下耳機,問道。
“小立希,我給你切了芒果和橙子。”門外響起溫婉知性的女聲。
立希猶豫片刻,見外面沒有動靜,她還是抽腿離開電競椅,朝門口走去。
開門,真希佇立原地,朝立希瞇眼一笑,并將果盤遞給她。
“謝謝......姐姐晚安。”
立希小聲道。
“小立希晚安,別睡太晚。”
真希叮囑道,伸手即要撫摸立希那附著著烏黑秀發的頭頂。
“唔嗯......”
立希下意識想要躲開,可她瞥見姐姐有些顯可憐的深紫羅蘭大眼睛朝她不住閃爍,只好乖乖站在原地讓姐姐摸摸頭。
片刻后立希轉身進屋,關上了門,不久后她也聽聞了隔壁沉穩的關門聲。
她在門后坐下,打開手機,映入眼簾的鎖屏壁紙是兩個黑長直美少女的合影,其中較高的女孩笑容燦爛如海灘驕陽,左手緊握著較矮女孩的右手,右手比著V字造型貼在臉旁,較矮的女孩則一臉嬌羞微慍地望著較高女孩的臉,左手抱著一只沙灘排球。
右下角標有一排電子日期。
西濱海岸·波照間藍2024.06.08
......
周三深夜,早乙女家。
只有二樓東側窗內仍亮著燈,朝外發散暖橙色光暈。
偌大臥室落針可聞,課桌旁的參考資料疊放整齊。紅發少女時而靜心思索,時而伏案疾書。
成績是奈緒維系與父母關系的絲線,奈緒則是走鋼絲的少女。她只能付出成倍的努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看似輕巧地前行。
梳妝臺上的陳列架第三排中心,一只有著如金色海浪般螺旋紋路的美麗海螺被端正擺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