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上前一抱拳，道：“小神楊戩，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神情恢復平靜，卻不應答。

楊戩又道：“四公主于楊家有恩。若長公主能助我尋得鮫人，令其戴罪立功，楊戩保證他毫發無傷，使你們母子團聚。即便他執迷不悟，看在四公主面上，我也可留他一命。若您什么都不說，楊戩終究能查到，只是費些時日。屆時他不過一介鮫人，是殺是剮，全憑楊戩心意。”

這一番話，既是規勸也是威脅。此時長公主眉毛跳了兩下，仍不言語。

“四公主，看來長公主不愿多講。”楊戩道，“感謝您為小神奔波，楊戩不強人所難。既然那鮫人與長公主沒有瓜葛，也不是你的外甥，日后楊戩也不用手下留情。你身上有傷，小神送你回東海。”說罷作勢欲走。

“真君大人留步！”長公主竟然站起身，睜開雙眼。

“真君大人，我雖深處幽冥，也從這里的孤魂野鬼口中，聽聞過二郎神是威震三界的戰神。”長公主深吸一口氣，“今日我若如實相告，您剛才的承諾，能否辦得到？”

“小神說到做到。”楊戩眼神堅定。

長公主沉默片刻道：“你們去找鮫人國的老王后吧。她是做祖母的，這孩子也是靠她才逃出生天，她比我清楚。這孩子心里一定積壓了太多的委屈怨恨。”

長公主緩緩道：“聽心，好妹妹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聽心道：“姐姐請說。”

長公主深情地看著聽心：“我這些年自沉在這幽冥海中，不僅是為父王狠心殺我愛人與女兒，更是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兒子，給他招來殺身之禍。”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四妹妹你答應我，千萬保他周全。這一切本不是他的錯。我能在這幽冥海中茍活至今，只因知道世間還有他。”

聽心心中一酸，眼眶濕潤：“姐姐放心，我會舍命幫你護好他的。”

長公主又轉向楊戩雙膝一曲跪拜倒地，楊戩和聽心趕緊攙扶，長公主不依從道：“真君大人，請不必拉我，如此我才能安心。”楊戩只能單膝跪在她身邊聽她講話。長公主道：“當日我為情所困，犯下大錯，才害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要受盡磨難。這孩子原本無辜，若有什么責罰我愿一并承擔，只求真君大人看在四妹妹的薄面上給他留一條性命。如果他確實犯下必死的重罪，也請真君大人幫忙周旋，我愿代替他償命。”說完又對楊戩叩拜。

楊戩連忙扶起大公主，“大公主請放心，小神一定竭盡全力。”

楊戩和聽心離開幽冥海，楊戩眉頭緊皺對聽心說：“北海鮫人與東海積怨已久，四公主還是別去了。你身上有傷，先回東海休養。”

聽心輕嘆一聲：“是我魯莽了，打草驚蛇。這些地方都是若心與鮫人曾去過的地方，或許能找到線索。”她遞給楊戩一份地址清單，“如今我將它交給你，只盼能有所幫助。”

楊戩接過清單道：“我會安排梅山兄弟逐一暗中查訪。四公主還是先回東海，好好休養。”

聽心點頭：“聽從真君安排。”

楊戩將聽心安全送回東海后，沒有立即前往鮫人國，而是先回了灌江口。他召集了梅山兄弟和草頭神，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按照四公主提供的清單，我們需前往各地的仙山洞府進行調查。”楊戩交代，“各位兄弟務必仔細，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眾人領命而去。楊戩緊接著前往看望哮天犬。

醫仙們紛紛搖頭表示束手無策：“犬兄這鼻子，至少要休養幾百年，而且很難恢復如初！”

楊戩犯難了。他決定去完北海后親自帶著哮天犬遍訪名醫。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高懸。楊戩在院中獨酌。月光下，他打開了一個小巧的桃木盒子，里面放著嫦娥的一只耳環。他輕輕捧起耳環，過往的種種涌上心頭。

他為了月中的倩影，在凡間仰望千年：為了她整日與寸心吵鬧，為了她打碎了玉樹，為了她講了下界為妖的豪言壯語，為了她做了忘恩負義的小人，為了她成為三界的笑話。

他將那只珍藏已久的耳環握在手心，耳環上的光芒與月光交相輝映，宛如那夢中的倩影，讓人心生向往。然而他知道，有些事情如同這耳環的光芒，雖然美麗，卻無法觸及。

他閉關的一百年里，參悟了許多。有些事情始終是求而不得的，例如與家人的團聚、例如與嫦娥的感情。楊戩收起耳環，召喚哮天犬過來。

嘯天犬聞聲趕來，鼻子上還纏著紗布，甕聲甕氣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要連夜去一趟北海。”楊戩沉聲道，“你先幫我跑一趟廣寒宮，然后速到北海與我匯合。”楊戩看著手中的桃木盒，猶豫片刻后把它遞給了哮天犬道“幫我把這個耳環帶給嫦娥仙子。”

哮天犬接過桃木盒，有些發愣，不解地問道：“主人，你真的決定了？”

“去吧。”楊戩揮手示意他快去。

：：：：：

楊戩獨自踏入了北海的鮫人國。眼前是一片浩渺的海水，蔚藍而深邃，仿佛連接著無盡的天地。鮫人國的城墻由無數珍珠鑲嵌而成，晶瑩剔透，閃爍著淡淡的光芒。城內的建筑則以各種貝類和珊瑚為主，宛如海底宮殿般美輪美奐。

老鮫人王，面容憔悴，皺紋深深地刻在臉上，身材瘦弱，背脊佝僂。他見到楊戩后，恭敬行禮道：“真君大人駕臨，令小國蓬蓽生輝。”

楊戩微笑回應：“今日在北海視察海嘯，偶然間聽聞鮫人國有蜃樓海市的美景，還有那悠揚的漁歌，特來一游。您今年高壽呀？”

老鮫人王淡淡道：“小老兒虛度三千一百歲。”

“真是高壽。”楊戩贊嘆道，“老人家安享遐齡，福澤深厚。聽聞老王后尚在，今日為何不見？”

老鮫人王忽然雙眼濕潤，聲音哽咽：“真君有所不知，我那王后陪伴我幾千年，養得兒孫無數。然而十年前，她卻突然暴斃而亡，始終查不出原因。”

楊戩心中一驚，這鮫人故意要抹掉自己的過往，其中必有隱情，便對老鮫人王說道：“有這等事，小神今天既然碰到，愿意為老人家分憂。”

老鮫人王聽到二郎真君要親自幫他查亡妻的死因，感激不盡道：“真君若能為我查明真相，我愿獻上鮫人國的所有寶藏。”

楊戩道：“老人家不必心急，將卷宗送來，我親自過目。”

“真君親自過目？”老鮫人王激動得幾乎要跪下，“真君能來我這海角天涯的小國，已是我鮫人族的榮幸，再勞煩真君親自查案，老身都不知道怎么謝您啦。”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楊戩微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禮，卷宗拿來便是。”

老鮫人王忙吩咐自己的小女兒取來案卷，同時告訴楊戩道：“小女熟識國中事物，做事還算謹慎，真君有何需求只管差她去辦。”

鮫人公主生的肌膚如雪般晶瑩，雙眸宛如海水般深邃，她恭敬地向楊戩行禮道：“真君若需差遣，我愿為您效勞。”說話的聲音空靈飄渺，如同海風拂過貝殼的輕吟。

楊戩微笑回禮道：“那就有勞公主了。”

在一片碧波蕩漾的海域中，鮫人國的宮殿靜靜地矗立。楊戩與鮫人公主一同踏入一處偏殿，由于老國王覺得王后死的蹊蹺，加之幾千年的感情。王后的尸體一直被安放在一座巨大的貝殼棺材中沒有下葬。楊戩看到老王后雖然故去多年，但面容寧靜安詳，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楊戩仔細地查看了王后的尸身，眉頭緊皺：“老王后暴斃的原因很奇怪，我懷疑是中毒所致。公主能否告訴我王后是如何暴斃的？”

鮫人公主答道：“當時母后身邊只跟著一個名叫珊瑚的侍女。”

楊戩心中一動：“請把珊瑚叫來，我有話要問她。”

不一會兒，一個美麗的鮫人女子來到了偏殿。

楊戩溫和地問：“你是王后的侍女嗎？我想問問你，王后去世前有沒有什么異常？”

珊瑚想到老王后，頓時眼中含淚說道：“那日一切如常，我陪著王后在花園中散步。王后突然說她要去一個地方，我便也跟著去了。王后就帶我去了那個偏僻的涌巷，走到一個廢棄的殿宇旁，王后突然喊了一句‘他回來啦！’然后就——就——”說道這里珊瑚哽咽起來。

鮫人公主幫珊瑚把后面的話說完：“母后就突然暴斃在殿宇前的臺階上。”

楊戩繼續追問：“還有什么你覺得奇怪的地方嗎？”

珊瑚思索了一下，然后道：“我似乎在海里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味。”

楊戩手中變出一個小匣子，打開后里面裝著龍女若心的龍鱗。楊戩將匣子遞給珊瑚道：“你聞一下。”

珊瑚接過匣子，聞一下里面的龍鱗驚訝道：“就是這個味道。”

楊戩聽后心中一沉，他示意鮫人公主讓珊瑚退下。

鮫人公主見殿中只有她和楊戩兩個人，便輕輕問道：“真君大人，您此次蒞臨鮫人國，是否為了探尋某些秘密？”

楊戩眸光深邃，看向鮫人公主道：“公主的洞察力非同一般。確實，我來這里不僅僅是為了游覽，而是為了探尋一些謎團。”

鮫人公主輕嘆一聲：“如今西海、北海動蕩不安，鮫人國也難以獨善其身。真君大人此行，想必與這局勢息息相關。”

楊戩點了點頭：“公主所言極是。我深感老王后之死事有蹊蹺，其中還有什么隱情，請公主務必如實相告。”

公主沉吟片刻，緩緩講道：“母后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她曾秘密收養了一個奇怪的小鮫人，為了掩蓋這個秘密，她將那孩子藏在一間密室里，連父王都不知道此事。”

“奇怪?這個孩子可有特殊之處嗎？”楊戩問。

“他雖然是鮫人，但是長著一條龍尾！”公主語氣低沉，“母后為了防止他泄露秘密，定期為他剪去龍尾，使其看起來與其他鮫人無異。這個小鮫人一直被關在廢棄殿宇的密室里，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請問公主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楊戩問。

“母后覺得我從小最乖巧聽話，在她忙于事務，無法抽身時，就安排我給他送吃的，不過母后只允許我把食物通過秘室的小洞投進去，嚴禁我與他交談，更不能見面。”

“那孩子知道你的存在嗎？”楊戩繼續追問。

“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那孩子怨氣很重，我有一次聽他喃喃囈語，要殺盡四海泄憤。”公主答道，“我一直小心地避開他，從未與他有過任何接觸。”

“后來呢？那孩子怎么樣了？”楊戩追問。

“在他成年后，母后認為無法再隱藏他，便將他送入截教，拜入龜靈圣母門下。”公主道，“自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母后曾說，那孩子心中怨氣太重，將來可能會惹下滔天大禍，母親覺得自己可能是養虎為患。”公主補充道，“母親突然暴斃的地方是他多年躲藏的密室門口！我猜想是那個孩子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回來殺害了母后。”

鮫人公主所言將楊戩心中重重疑云逐漸驅散，他沉思片刻后道：“公主，您講的事情至關重要。我定當查清真相，為王后討回公道。”

鮫人公主拜謝不跌。

：：：：：

在深邃的地下水洞中，四個妖怪圍坐于石桌旁，水滴不時從洞頂滴落，發出清脆的回響。洞府內鬼火搖曳，發出幽幽的藍光。

大哥一臉困惑地問道：“老四，你不是說二郎神為了給東海公主修復魂魄，自愿削去三花聚頂，要閉關三百年嗎？怎么他這么快就恢復了？”

老四無奈道：“我也納悶，不過煉丹童子親口告訴我的，應該不會假。或許二郎神有其他方法能夠快速恢復吧。”

老二剔著牙道：“可惜她已經填了我的五臟廟，再問不出什么啦！”

老三插話道：“大哥，我信得過四弟，他的本事我們都比不上，這煉丹童子只要是少女懷春，都逃不過他的手心兒。哼！這神仙道士都是口是心非。”

老大道：“她還為我們偷了一葫蘆仙丹呢，也算是有點價值。”

老四不甘心地追問：“那現在怎么辦？楊戩這么早出關，會壞了我們的大事啊！”

老大輕蔑一笑：“哼，我們自從選走這一步，就知道沒有回頭路。即使成功，也難逃一死。如今不過是多了個麻煩而已。”

老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怕什么，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老大安慰道：“哮天犬的鼻子壞了，后面做事能放開手腳啦！”

老三皺了皺眉：“二哥，我們還是謹慎行事為好。畢竟我們還需要時間，現在還不是惹怒二郎神和天兵天將的時候。”

老大表示同意道：“老三說得對，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