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急診室的燈光卻一如既往地明亮。
林初雪剛回到醫院,外套還未脫下,便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呼喊聲。江帆沖進來:“林醫生,環城高速上發生了連環車禍,已經聯系好急救系統,第一批救護車十分鐘內抵達!”
她立刻站起身,動作卻微微一頓,額頭涔出一層冷汗。胃部隱隱作痛,但她只是深吸一口氣,將白大褂披上,口罩掛在耳后,迅速朝急診大廳走去。
“江帆,啟動多發傷急救預案,有通知主任、麻醉、骨科、胸外和放射科備班嘛!”她聲音依舊堅定,只是語調稍顯低沉。
不到十五分鐘,第一輛救護車呼嘯而至。擔架一架接一架地推進大廳,有頭部外傷意識不清者,有胸腹聯合創傷出血者,還有多處骨折、休克不止的傷者。
“先做創分!”林初雪戴好手套,走向第一名胸部貫通傷病人。
“BP70/40,HR130,頸靜脈怒張!”護士喊道。
“張力性氣胸。針刺減壓,準備插管和引流?!彼贿呄逻_指令,一邊親自操作,動作干脆果斷。
鮮血從導管噴涌而出,病人發出微弱的喘息聲。她來不及喘息,轉身便投入下一位意識模糊的患者。
“林醫生,這個患者情況惡化!”江帆指向一位年輕女性,左大腿開放性骨折,面色蒼白如紙。
林初雪低頭查看,血壓持續下降,唇色發紫。她立刻判斷出失血性休克,準備立即手術。
“推進搶救室一號,備好輸血和骨牽引器。”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急診大廳宛如戰場。呼喊聲、擔架車滾動聲、監護儀的報警聲混雜成一片。
林初雪幾乎沒有停歇,從創傷到縫合,從氣管插管到指導穿刺,每一步都精準無誤。但她的身體也在悄然透支。
第三名病人處理完畢后,她低頭時眼前一陣發黑,踉蹌一步。江帆立刻伸手扶住她:“你還好嗎?”
她搖搖頭,強撐著站直身體:“沒事,繼續?!?/p>
但江帆卻注意到她額頭汗珠密布,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他皺了皺眉,卻沒多說,只悄悄示意其他護士多關注她。
第四名病人是一名年輕男性,肝臟破裂,大出血。
“直接進手術室!”林初雪推著擔架奔向電梯,護士在旁大聲通報生命體征。
進入手術室后,林初雪站在主刀位置,汗水已打濕脖頸。她眼神專注,雙手依舊穩定地游走在出血點之間。
“吸引器!止血鉗!”
“肝裂口Ⅲ級,縫合!”
隨著出血逐漸控制,她的呼吸卻越發急促,動作中第一次出現短暫停頓。
陳教授推門進來,看到她眉心緊蹙、唇色發白的模樣,臉色一沉:“初雪,你怎么回事?”
“我能完成?!彼吐暤?,語氣近乎固執。
陳教授看了她一眼,最終沒說話,轉而協助完成剩下的操作。
手術結束后,她剛走出手術室,腳步一個踉蹌。
江帆眼疾手快扶住她:“林醫生!你真的不對勁,要不——”
“我沒事?!彼吭趬ι希吐暣ⅲ种冈陬澏?。
這一夜的風暴還沒有過去。還有第二波傷患在來的路上。
可沒人知道,她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是現在。
手術室內的燈光依舊明亮如晝,林初雪戴著口罩,手里拿著縫合針,在一名中年男性病人左胸口縫合最后一道口子。他是在車禍中被碎玻璃割傷,肋骨骨折,伴隨氣胸,情況危急。她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操控手術器械早已泛白、僵硬,額角的細汗順著發絲滲入脖頸。
“縫合完成,觀察三十分鐘?!彼曇羲粏?,幾乎被口罩吞沒。
江帆遞過來止血鉗時,眼神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手上:“林醫生,你的手……”
她不動聲色地換了只手拿器械:“沒事?!?/p>
陳教授站在另一側,正檢查另一名患者的片子,側頭掃了她一眼,卻沒說什么。只是記在了心里。
手術一臺接一臺,急救病人從外面不斷推進來。有的傷者失血嚴重,有的昏迷不醒,還有兩個孩子被抬進搶救室,一個七歲,一個三歲,頭破血流,面色蒼白如紙。
林初雪第一時間上前,按壓孩子的胸口進行心肺復蘇。
“備腎上腺素,準備氣管插管!”她沉聲吩咐,聲音沙啞,卻依舊冷靜有力。
這時,有護士大聲說:“陳主任,急診外還有一波重傷病人等分流。我們人手已經不夠了?!?/p>
林初雪抬頭望向窗外,夜色被救護車燈光切割得支離破碎,仿佛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災難的漩渦。
她吸了一口氣:“我去急診門口調度?!?/p>
江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已經連續工作十個小時了,不吃不喝不休息,林醫生……你臉色不對。”
她甩開手,搖了搖頭:“我沒事?!?/p>
可就在她邁步的瞬間,眼前忽然一陣發黑,幾乎要摔倒。江帆及時攙住了她。
陳教授快步過來,臉色一沉:“初雪,你坐下。急診你不用管,讓江帆去。”
她還想堅持,卻被他厲聲打斷:“這是命令?!?/p>
林初雪終于沉默,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護士遞來熱水,她勉強喝了一口,胃里卻翻涌著不適。
“是不是低血糖?”江帆蹲在她面前,“我記得你今天早上也沒吃什么?!?/p>
林初雪搖了搖頭,眉間隱約浮出一絲疲憊的隱痛。
“你是不是病了?”
她沒有回答,只閉了閉眼。
夜深兩點,手術室安靜下來。最后一批傷者穩定,護士推著病床離開。
林初雪換下手術衣走到走廊盡頭,靠在墻邊長長吐了一口氣。整條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頂燈昏黃,窗外還有幾輛救護車待命。
她緩緩蹲下身,抱著雙膝,低聲喘息。心跳不規律地加快,小腹有一陣一陣的墜脹感,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體內不安地掙扎。
她從白袍口袋里摸出止痛藥,猶豫片刻,卻終究沒吃。
“你該休息了。”是陳教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初雪抬起頭,強撐著笑:“我還撐得住。”
“你不用對我逞強。你這些年做了多少臺手術我比誰都清楚,但你不是鐵打的?!标惤淌谡Z氣不重,卻充滿擔憂。
“你身體的反應不對,我建議你明天做個詳細檢查?!?/p>
林初雪沒說話。
陳教授輕嘆一聲,望著窗外:“這一夜夠了,去值班室睡一會兒。明早你不用上班,我安排人接你的班?!?/p>
林初雪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她知道,陳教授已經看出一些端倪。
走到更衣室門口時,江帆還在打電話安排傷者家屬事宜。他一見她,立刻掛了電話:“林醫生,你到底怎么了?”
“只是胃不舒服。”
江帆沒有再追問。他知道,她越是沉默,就越是接近崩潰。
夜,終于過了一半。
燈火未息,風暴仍在繼續。林初雪站在值班室窗前,看著遠方的天際逐漸泛出淡青色。
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指尖輕微顫抖。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而天亮之后,她要面對的,不止是醫學與生命的選擇,更是一次徹底的人生抉擇。